程梓楊的身體晃了兩下，他扶著路邊的燈柱才穩住身形。
寧語昕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她沒有繼續說下去。有時候，一句話就足以變成原子彈升起蘑菇雲，有時候，沉默勝過千言萬語。
“什麼時候的事？”程梓楊聲音啞啞的，裡面全是絕望。
寧語昕本想說實話，但看到程梓楊瀕臨崩潰的樣子，她避輕就重地說：“哥，你不是說希望我幸福嗎？我現在很幸福，真的……”
“你幸福就好。”程梓楊牙關緊咬，就差把牙咬碎。他不恨陶知凡，這點連他自己都萬分驚訝。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會想辦法把地球翻個個找出陶知凡跟他狠狠地打一頓，但現在，就在寧語昕告訴他實話的那一刻，他的腦子裡冒出三個字來——趙雨琪。
如果說，那天他打電話給趙雨琪示警，是因爲他愛寧語昕，不希望她跟陶知凡走得太近。那麼他現在卻像轉了性子般，開始擔心趙雨琪害怕成爲他們的絆腳石。
程梓楊已經懂得愛是自私的，但真愛卻往往是自私不起來的。
程梓楊不想放手，也學不會放手，但他的快樂本能的就是寧語昕的快樂。換句話說，只有寧語昕快樂了，他纔會感覺到快樂。當他聽到寧語昕說自己幸福時，他竟然心生怯懦，他不敢捅破那張紙，更不敢破壞了寧語昕的快樂。
哪怕寧語昕的快樂是建立在他的絕望和痛苦之上，他也願意，帶著這些馱著寧語昕，走到幸福的終點。
寧語昕以爲程梓楊會發瘋發狂，會大聲的罵陶知凡，甚至會把她綁架走。可是，他什麼都沒做，只是魔怔地喃喃著“你幸福就好”，如木偶般，僵硬的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走了兩步。
“哥……”寧語昕喊了他一聲，欲言又止。
程梓楊頹廢地轉過身來，目光渙散，沒有焦距。寧語昕明明就站在他面前，但他卻看不見似的，他的目光直接穿透了寧語昕的身體，在她的身後某處落下。
“寧丫頭，你覺得幸福就好。”
“哥……對不起……”
寧語昕也不知道爲什麼要道歉，她寧願程梓楊發脾氣也不想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她莫名地感到傷心和絕望。
“哦，我要送你回家的。”程梓楊聽到寧語昕的道歉之後，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剛纔的失態彷彿不過是一場夢，他直起腰桿，雙手瀟灑地斜插在褲子口袋裡，走到寧語昕的身邊，說：“走吧，明天你要拍戲。”
程梓楊沒有像往常那樣來牽她的手，甚至與她保持著一個安全的距離。一路無言，走到樓下，程梓楊替她按了電梯的上行鍵，便靜靜地站在那裡等電梯。
電梯門光亮如鏡，寧語昕站在程梓楊的身後，看著電梯門上映著的程梓楊，說：“哥，你有什麼打算？”
“程家這麼大的祖業，不可能放在那裡不管。我已經從程家挑出了幾個後生，這些年一直在培養。這次遷到北京來，他們也跟來了，就讓他們慢慢接手，學著經商。”程梓楊只談生意，不談個人。儘管他知道，寧語昕問的是他的個人生活，但他已經不想再提起。
“哦。”寧語昕覺得有點自討沒趣，她沉默幾秒，見電梯還在二十幾層沒有動靜，想了想，又問：“哥，你住哪？”
程梓楊按捺住想回頭看她的衝動，擰著勁說了謊話：“酒店，先包了幾個月。目前還沒想好要住哪裡，還是酒店方便。”
“哪家酒店？”
“你想找我的話，給我電話就行了，我會來的。”程梓楊算是委婉地拒絕了這個回答。
寧語昕識趣地沒有再問，她又擡頭看了看顯示屏，電梯終於往下走，速度不快不慢，好像故意在跟他們耗時間。
“哥，郭副主編人其實不錯，雖然她媽媽不怎麼樣……反正你也不是娶丈母孃，郭副主編人好就行了。”寧語昕說完這話就想拿頭去撞牆，好好的怎麼突然想做媒了，難道是真得因爲自己跟陶知凡好了，心有愧疚，才急著要拉程梓楊和寧語昕好？
程梓楊身體一震，很快站定。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等到電梯下降到大堂時，他伸手壓著一邊的電梯門，等寧語昕進去後，才說：“哥的事你別煩心，你管好自己就行了。陶知凡人是不錯，但到底是不是一個好丈夫，還需要時間驗證。多瞭解一下他的背景，不要急著做決定。如果你真愛他，就要有準備跟他一起吃苦的決心，而不是隻想著幸福。”
寧語昕覺得程梓楊話裡有話，想問清楚，程梓楊已經放手。
電梯門緩緩關上，程梓楊的面孔，隨著閉合的電梯門慢慢變小，最後消失。
寧語昕想哭，不是生離死別，但這種感覺並不比生離死別好受。寧老太太在世的時候總說，人活著就會遺憾，死了才叫一了百了。可是人活著的時候明知道終究會死，還是會拼命的爭奪，寧願遺憾，也不願意一無所獲。
可是現在，她和程梓楊的角力，誰輸誰贏，誰又獲得了什麼誰又失去了誰，連寧語昕自己都說不清楚。
寧語昕是流著淚走出電梯，她淚眼婆娑，看不清鎖孔，拿著鑰匙對了半天也打不開門。
夏小沫聽到外面的動靜跑來開門，她見寧語昕哭得厲害，望了望手裡的手機，立刻明白了。
她剛剛接到程梓楊的短信，很簡單的四個字——任務結束。夏小沫就猜到，寧語昕向程梓楊坦白了，所以程梓楊纔會決定讓她撤離這個任務，不再監視寧語昕，還寧語昕一個自由幸福的生活。
“語昕姐……”夏小沫見寧語昕垂頭往房間裡走，趕緊拉著她，說：“你這是怎麼了，又有什麼想不開的嗎？”
“沒事，我只是想靜靜。”寧語昕說。
“可是，剛剛你的電腦亮了一下，是陶知凡的視頻申請。你現在眼睛紅通通的，要不要跟他視頻啊？”
寧語昕這纔想起，自己的電腦一下開著，他們的qq也一直掛在上面沒下來。寧語昕沒有用手機玩qq的習慣，所以陶知凡的視頻申請發到了電腦上，夏小沫是她的助手，自然也能看見。
“我去洗把臉，小沫，你找眼藥水給我，去紅血絲的那種。”寧語昕吩咐完，一頭栽進了衛生間裡，痛痛快快地洗好臉，滴上清涼的眼藥水，閉目養神幾分鐘之後，整個人就像剛剛從水裡撈出來的鮮花似的，美豔動人，水嫩嫩的。
夏小沫見她振作起來，退了出去。寧語昕與陶知凡重新發起視頻申請，很快，電腦屏幕上就跳出陶知凡俊美無暇的臉。
“語昕，你怎麼了？”陶知凡一眼就看出寧語昕哭過，儘管她的眼睛明亮，臉上也沒有淚痕，但第六感告訴他，寧語昕剛剛哭過。
寧語昕勉強擠出一個笑臉，說：“我把我們的事告訴我哥了，他祝福我們。”
陶知凡一怔，沒有立刻表態。
寧語昕慢慢地把這事的經過說了一遍，大概是剛纔已經哭過，現在再說，情緒已經不再激動。她知道，陶知凡是程梓楊的心病，同樣的，程梓楊也是陶知凡的心病。她會在程梓楊面前坦白他們的關係，自然也會在陶知凡面前說程梓楊的好話。
他們兩個，一個是她最重要的親人，一個是她最重要的愛人。寧語昕不敢去想會有熊掌魚翅兼得的好事，但至少不能讓他們兩個彼此仇恨。
寧語昕說程梓楊時，順口提起了郭晨曦。她本想把蘇婉玉的事也說出來，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可以在程梓楊面前坦然的把自己所有一切都展現出來，但在陶知凡面前，她只想讓他看到她想讓他看到的那一面。
“語昕，你別難過。等我回來，我會親自去謝謝他的。”陶知凡真誠感激程梓楊沒有再爲難寧語昕，身爲男人，他明白將自己最愛的女人拱手讓人的痛苦和無奈，如果不是因爲程梓楊比他更愛寧語昕，他是絕對不會輕易這麼做的，“他是個真男人，這點我自愧不如！我捨不得放棄你。”
寧語昕忽然想起程梓楊在電梯口的那段話，她試探性的問陶知凡：“知凡，你的家世背景是不是很複雜……”
“爲什麼這麼問？”陶知凡先是很緊張的握緊了拳頭，很快就放開了，“語昕，你如果不信我可以去網上搜搜我，如果我有什麼新聞，相信狗仔隊會比你更瞭解的。”
寧語昕覺得自己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訕訕笑著：“我不是想查你，我只是……在學校的時候聽別的學姐說過，說你家是大家族……我怕……怕……”
“怕配不上我嗎？”陶知凡笑問。
寧語昕點頭。
陶知凡忽然收了笑臉，鄭重其事地說道：“語昕，你記住，是我配不上你。你永遠是最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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