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時候的傅明雪,做生意比他那打過仗的老爸還血腥。惹了他的,滅;惹了他老婆的,滅;跟他做生意不實誠,正品裡摻了假貨的,滅;不順眼的,滅……
很多人對他都是又怕又想接近。袁震傑也如此,心知這次躲不過了。
雖說傅先生近兩年修身養性,很少滅這個搗那個。但今天這事兒,恐怕已經觸及其底線,再難迴天。
彼時,張弛到達傅氏莊園,準備接大小姐回家。他忙了一天布伊和阿吉烈的事情,還不知道他家大小姐經歷了怎樣的大風大浪,搖身一變,成了納蘭雨凰的妹妹。
賀蘭錦鯉正與傅明雪夫婦及小愛道別。她不知道爲什麼,在和小愛擁抱的時候,竟然生出小愛緊緊拉著她的錯覺,好似不忍分別。
卻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明明那小娃就高冷得很,好似看都不願意看她一眼。
賀蘭錦鯉跟著張弛走出去,後面遠遠尾隨著邱墨西。
這一整夜,邱墨西都像個隱形人般,靜靜守在她兩米之外。喝酒的時候看她,和人聊天的時候看她,抽菸的時候看他,吃點心的時候還看她……
他的視線追隨著她,一刻也不曾離開。
就在那時,他看見小鯉朝一個人飛奔而去。
傅氏莊園外,停著的一輛白色車前,站著一個長相端正的年輕人。斯文的氣質,溫暖的笑容,在夜色中看起來尤爲耀眼。
小鯉飛快地奔向那人,步子差點沒收住,快要撞進那人懷裡,“年高哥哥……你終於來啦!”
忽然就感覺安全了,這一整天經歷的種種波折,似乎都在這一刻得到消解。
年高扶住她,暖暖一揚脣,“大小姐,今天還好嗎?”
小鯉本來有一肚子的話,關於這場偷竊栽贓,關於那個叫小愛的孩子,關於納蘭雨凰認她做妹妹……可是這一刻,卻覺得那些都離她很遙遠,只有年高最近,“我們趕緊去A市看哥哥,好嗎?”
年高幾乎從來沒做過不順從她的事,“好,我也是這麼想的。”他揮揮手,“弛哥,這裡。”
張弛笑道,“看見了!我又不是瞎子。”
陸續走出來的客人們,也都過來打招呼,“再見了,賀蘭小姐,有空到家裡玩。”
也有的說,“對了,下月小兒過生日,賀蘭小姐要是有空,還請光臨寒舍。”
也有的說,“賀蘭小姐啊,你還記得我家小芝嗎?她跟你還是同學呢。今天她沒來,你們這些同學也要常聯繫啊。”
張弛和年高這才發現,喲他們家大小姐參加一回生日宴會,一下子成了搶手的大紅人?這是爲什麼哩?
“小鯉,我想跟你說幾句話。”這次,是邱墨西。他站在夜色中,高大挺立,深邃的眉眼,憂鬱而感傷。
衆人紛紛散去,都知邱家大少爺喜歡賀蘭小姐。那些爲兒子打算的,頓時感覺自己無望。
卻聽到賀蘭小姐說,“不好意思,我沒空。抱歉,先走一步。”又覺得,這希望還是有的。瞧,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賀蘭錦鯉沒有遲疑,直接鑽進了車裡,再也沒看邱墨西一眼。
張弛和年高均未向邱墨西打招呼,全都上了車。對於這個人,少主見一次打一次,他們自然同仇敵愾。
車子絕塵而去。
邱墨西默然站在傅氏莊園門口,靠在華麗的牆上,拿出一根菸來,落寞而孤寂。
過了很久很久,他拿出手機,一次一次請求成爲她的微信好友,都被拒絕。
但他不放棄,就像一個頑皮的孩子,咬著一嘴勁,偏要成爲人家的好友。
終於,對方手滑,通過了他的申請。
他看見小鯉最新的一條朋友圈更新,上面有幾句話,“樹葉,不是一天黃的;人心,不是一天涼的。走錯了路,要記得回頭;看錯了人,要懂得放下。用眼看人會走眼,用心感受纔是真……”
本來這幾句話,可以有多種理解。誰看著,都可以像是小鯉對自己說的話。可是最後還有個標註,那讓邱墨西深深的絕望。
那句話完整起來就是,用眼看人會走眼,用心感受纔是真。年高哥哥,有你真好。
這段話,是寫給年高的。
是寫給年高的?
是寫給年高的!
邱墨西的心跌入了萬丈深淵。他繼續往前翻看小鯉記錄過的信息,裡面全是她和年高的照片,抱著這隻狗照相,抱著那隻貓照相。
兩人越來越有夫妻相,笑起來嘴角的弧度都一樣。
邱墨西也想笑,笑出和小鯉一樣的弧度。可是他做不到,每次一扯嘴角,就無法控制地向下撇。
他想起三年前的那個夜晚……她給他一次纏綿,他給她一生傷害。
他想起自己問她,“賀蘭錦鯉,好玩嗎?”
多混蛋啊……一想起,忽然心就碎了,毫無徵兆地碎掉了。他的耳邊反反覆覆傳來她歇斯底里的吼叫,“滾!滾!邱墨西你給我滾!”
這個“滾”字的嘶吼,在他腦海裡縈繞了三年,一次比一次淒厲,一次比一次慘烈。
慘烈到他不敢回憶後面的事情,他逼著她吃下一把藥丸……嘶,菸頭燙在他的手腕上,都不會再疼,只聽到肉被燙了的聲音。
麻木了,心已經疼得撕裂,肉體便不會再有知覺。他兩隻手臂上,都有一個個的小傷疤。那是他每次沉浸在往事中不可自拔而留下的烙印。
邱墨西一步一步走向車子,打開,坐進駕駛室中才想起喝了酒,不能開車。
他平時都自己開車,不用司機,也不要助理跟著,更不要什麼保鏢。再不是以前那個走到哪裡就瘋到哪裡的花花邱大少,他只是一個可憐又孤獨的男人。
他靠在駕駛室的椅背上,定定坐著發呆。良久,他像個孩子般笑了,終於想起一句可以聊天的話,激動地編輯文字發過去,“小鯉,元寶好嗎?”
然後捧著手機等迴音,像個青澀的少年,第一次向喜歡的姑娘提出約會,等著對方的應答。
一秒,兩秒,三秒過去了……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過去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過去了……消息如石沉大海,無人理會。
邱墨西衰了。其實他已經衰了三年。三小時和三年比起來,真的不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