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然深深地睨了他一眼，決定冒險嘗試。

他的按兵不動，態(tài)度模棱兩可，讓以然一時摸不清他真實的想法。

她不由正色道，“爸爸得了腦瘤，宸瀚?！?

她的表情嚴(yán)肅，目光堅定，還隱忍著一抹濃濃的悲慼之色。

爸爸？

冷宸瀚嘲弄地勾起了他那涼薄性感的脣，在心裡放聲冷笑，她真是認(rèn)賊作父，還爲(wèi)他瞻前顧後。

她想要對他採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策略，還真是難上加難。

他冷宸瀚的心是隻爲(wèi)她跟小爵柔軟，這兩個人卻一心向外，不把他當(dāng)成主心骨，一門心思撲在自己厭惡的人身上。

當(dāng)然，他不否認(rèn)自己有些眼紅，更多的還是無法釋懷。

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爲(wèi)那個得了腦瘤的是她的親生父親，當(dāng)然，冷宸瀚心知肚明，以然對她親生父親並沒有多少感情，比起來，她對冷軒逸估計感情更深。

也不知道冷軒逸到底給她吃了什麼**藥，讓她爲(wèi)了冷家兩老忙活得團團轉(zhuǎn)。

也許，他是應(yīng)該走一趟，在以然身上入手不了，拿那兩個人開刀，好讓以然知難而退。

他雖說寡言，可無情冷漠的字眼，對於他而言，還是家常便飯，能夠信手拈來的，尤其是多年來累積出來的綿長恩怨。

“你想怎樣？”

他單刀直入問起她的意見來，這讓以然張口結(jié)舌，納悶的同時，又不禁浮現(xiàn)出幾分歡喜來，這算是他頭一回妥協(xié)。

以往每每提及冷家兩老，他都言辭激烈，理智全無。

她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相當(dāng)?shù)睦潇o。

以然不由思忖道，看來冷軒逸的病情，宸瀚並不是無動於衷的，他只不過是過於內(nèi)斂，不知如何表達(dá)了，何況，他一貫敵視人家，沒有自己給個臺階下，他肯定不會主動找臺階下的。

這一回冒險，還真是嘗試對了。

以然不由暗暗高興了起來。

還以爲(wèi)這次達(dá)不成目的，下回再接再厲呢，沒想到啊……還真沒想到……

以然於是站直了身子，臉上的表情生動多了，精神奕奕了起來。

以然不再斟酌，也很直接問道，“宸瀚，不如我們也去冷宅探望下爸爸嗎？你好久沒去了，你們是父子，又不是敵人，沒必要鬧得這麼僵，爸爸這病情，也不知道會不會惡化，萬一惡化了，說句難聽的，到時候陰陽相隔再悔恨，就爲(wèi)之已晚?！?

以然故意說得嚴(yán)重一些，趁著宸瀚有所妥協(xié)的時候下點猛藥。

“我知道。”

冷宸瀚含蓄地道，心裡卻將那個殺千刀的凌遲了不知幾百遍。

以然對那個人越在意，他心裡頭就越不痛快。

那個人是不是極想要自己去一回呢？

那就如他們所願，別想他說一句好話出來，

“那我們走吧。”

冷某人很主動表現(xiàn)道，以然頗感欣慰，又聽到他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哼哼道，“要不要買些營養(yǎng)品？”

上一回那兩人送了那麼多營養(yǎng)品過來，雖說當(dāng)垃圾扔了，可他心裡還是不舒坦，他不喜歡受人恩惠，換回去心裡更自在，不想承他們這份骯髒的情。

“要?！?

以然記起來了上一回冷家兩老來可是帶了不少過來，自己每回過去都沒想那麼多，若非宸瀚提及，也沒有往這方面想。

他這人其實要是真有這份心，還是很實在的。

她聽了他的建議，都有些激動亢奮了。

此時的以然，光顧著高興了，也沒有過多去想爲(wèi)何之前一直不鬆口的宸瀚，會驟然因爲(wèi)冷軒逸的病情而輕易送了口。

兩個人去附近的大廈掃了不少貨回來，付錢的時候，冷某人非要堅持刷他的卡，以然也沒有推讓，反正他錢多，沒必要跟他計較。

再說，這是他孝敬他爸媽的，用心良苦，從中也能體現(xiàn)一二。

只要他肯去，以然覺得無論讓她做什麼，她都甘之如飴，之前她爲(wèi)此都快苦得絞盡腦汁了，也沒有良好的應(yīng)對之策，苦不堪言吶。

“宸瀚，爸爸的腫瘤雖說現(xiàn)在是良性的，可長在腦裡，危險係數(shù)比全身別處高多了，現(xiàn)在手術(shù)最高的成功率也就百分之六十，媽媽也舉棋不定，爸爸意思是順其自然，也不打算動刀子。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去的路上，以然想要找些話題。

之前她是斷然不敢跟他提這些的，怕他翻臉無情，要不是他低了頭，她纔會想跟他有商有量起來。

冷宸瀚會意，在心裡嗤笑，老頭子這分明是怕死，爬手術(shù)有個萬一就一命嗚呼了，以然卻想著他命不該絕，婦人之仁。

不過，以然巴巴地望著他，他還是敷衍了幾句，“我覺得手術(shù)比較好。”他沒有說出口的是一命嗚呼更好。

“我也這麼覺得，可萬一手術(shù)失敗，那我真不知道如何跟媽交代?！?

以然杞人憂天。

“最好找個這方面權(quán)威動刀子，成功率要是往上頭提提那就更好了?！?

以然又興致勃勃了起來，對於冷軒逸的病情很是上心。

“宸瀚，你有沒有這方面認(rèn)識的醫(yī)生呢？”

聽蘇茹說，他在瑞士給他動手術(shù)的那位醫(yī)生是極富盛名的，要是那醫(yī)生有這方面相熟的醫(yī)生，那就更好了。

國內(nèi)知名的權(quán)威，肯定是及不上國外的醫(yī)療水平更爲(wèi)先進(jìn)。

冷宸瀚心裡頭的怒火剎那被點燃了，本來還極度壓抑，這一回都快波及到了全身各處血脈了。

以然居然把主意打到那麼遠(yuǎn)了，要是他今日配合她行事，她估計不會這麼快跟自己坦言她的心聲。

他巴不得他別來煩自己，哪會這般好心，這會盛怒之下居然還能曲意逢迎，他也極爲(wèi)佩服自己了，演技不輸於她了，“沒有，我在瑞士的手術(shù)是子初一手安排的，我那個時候昏迷不醒，根本就不知道發(fā)生什麼事了?！?

他這倒是說得是實話，不過跟主刀醫(yī)生那麼久，也處出了一種不尋常的感情來。

以然聞言，失望之餘，打算回頭跟韓子初取得聯(lián)繫，說不定他能幫上忙。

宸瀚對冷家兩老積怨已深，可並不代表冷家兩老對於所有的人都失去了人心。

冷宅。

因爲(wèi)小爵的到來，將冷宅沉悶的氛圍變得輕鬆了不少，小爵俏皮可愛，逗得躺在牀上沒有樂趣的冷軒逸哈哈大笑。

冷母面帶微笑地看著爺孫兩人的互動，這是自從得知病情以後丈夫最高興的一天了，還是小爵有法子。

她沒有插話，坐了良久，她打算起身去給這一老一少親自準(zhǔn)備吃食去。

要是小爵天天能在的話，相信老頭子的心情也會日漸美好起來。

只是，宸瀚那邊，肯定是不會同意的，老頭子的心結(jié)還是在於宸瀚。

她也知道以然的爲(wèi)難，不能將希望全部壓在以然的身上，加重她的負(fù)擔(dān)，本是想著順其自然，可沒想到老頭子得了病，一下子把自己給嚇得六神無主了，終日惶恐不安，每天醒來之後都要去探下老頭的鼻息，儼然成了一個可怕的習(xí)慣。

冷母也知道自己這些舉動有些極端，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爲(wèi)。

她沒有打攪到爺孫倆，不過沒有走多遠(yuǎn)，她就去而復(fù)返，剋制不住自己的激動之情，沒想到以然真有法子，將一向不待見他們的宸瀚給帶來了，儘管他面色不虞。

可之於他們而言，那可是從天而降的喜事。

她因激動得快說不出話來了，碰了個正著，也顧不上寒暄，就將兩個往裡頭帶，“老頭子，小爵，你們瞧瞧誰來了？”

正埋頭廝殺棋局的一老一少立刻擡頭望向熱鬧處，小爵興奮地將手中的棋子一扔，急急跳下牀來全文閱讀。

而冷軒逸的目光頓了頓，原本在他手中的棋子，被他本能捏成的拳頭裹住無法動彈。

“宸瀚?！?

冷軒逸的喉結(jié)動了動，吐出的字眼極盡沙啞，臉上的神經(jīng)繃得有些緊，毋庸置疑，此刻他的內(nèi)心也是跌宕起伏的。

他還以爲(wèi)至死兒子都不會原諒自己了，唯一的欣慰還有孫子陪伴，沒想到兒子會過來，上一回兒子撂下狠話，他那殘存的念想快成灰燼了。

“爸，宸瀚晚上沒什麼事，就過來看看你?！?

以然根本不指望冷宸瀚立刻開口，他肯定心緒複雜著，就讓他醞釀會，她也比較能夠體諒人的。

“你們吃過飯了沒？”

冷軒逸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他還是不知道以如何的方式跟兒子正常相處。

他自然是知道宸瀚能來，以然功不可沒，不然他肯定是不會駐足於此。

“沒?！?

以然笑著道。

冷母忙出來打圓場，“我去廚房。”

“媽，我也來幫你?！?

以然覺得自己留下來，會破壞氛圍，原本這兩個人相處就尷尬了。

“媽媽，奶奶，我也去?！?

小爵也很識時務(wù)。

“好好好?！?

冷母連聲應(yīng)道。

於是三個人前前後後都出去了，偌大的房間裡，留下了冷軒逸父子面面相覷了。

廚房裡，以然在接受冷母跟小爵的“嚴(yán)刑逼問”，如何把冷某人給帶來這的，如何說服的。

兩個人是好奇心氾濫，以然這纔開始回想起細(xì)枝末節(jié)來，之前高興過了頭也沒有多想，現(xiàn)在靜下心來想想，似乎太容易了。

這實在不像是冷宸瀚的所爲(wèi)，難道是……

以然的心中頓時浮現(xiàn)出了不好的預(yù)感，匆忙停下了手中挑揀的菜，“媽，你說宸瀚不會亂來吧？是我考慮不周。”

冷母臉上的笑意驟然全失，臉上感覺到了一陣冰涼，不會的，不會的，她拼命安慰自己，“不會的?！?

小爵兩道小眉頭也蹙了起來，“媽媽，奶奶，你們稍安勿躁，我去探聽下情況，你們別輕舉妄動，不一定就是壞事，不然爸爸根本就用不著親自過來?！?

小爵口頭上說得是一腔熱血，可他自己心裡是一點底氣也沒。

“那你快去，要是情況不明就立刻回來彙報下?！?

以然忙催促道，要是他們一幫人不明就裡跑回去，而裡頭的兩個相安無事，不是弄巧成拙麼。

現(xiàn)在一切也都是他們的思量，沒有親眼目睹，尚且無法下定論。

“好。”

小爵應(yīng)了一聲，一溜煙的工夫，就飛快地跑掉了。

而那一邊，冷軒逸早就主動開了口，想要緩和跟冷宸瀚之間相對冷冰冰的氣氛，“宸瀚，爸爸以前錯得離譜，沒想到你還能原諒爸爸，爸爸感到分外的開心?！?

冷宸瀚斜斜地挑高了英挺的一道劍眉，聲音如同從寒潭裡浸潤過一般，“你是錯得離譜，這一點我不否認(rèn)，可至於原諒你，我似乎沒有說過我已經(jīng)原諒你了，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他繼而冷笑一聲，“也不知道你給以然灌下了什麼**湯，讓她一心向著你，當(dāng)著她的面，我不想給你難堪。你最好有點自知之明，別妄想一些不可能實現(xiàn)的事情。就比如你當(dāng)初所作所爲(wèi)，事已發(fā)生你就必須選擇去面對?！?

冷宸瀚十分滿意冷軒逸那張目瞪口呆的臉，他覺得自己並不殘忍，其實挺仁慈的，沒有在衆(zhòng)目睽睽下給冷軒逸緻命的一擊，給他留足了臉面。

他也應(yīng)該知足了，識相點就知道不要再在以然面前搬弄是非了。

“你要是怕死就別動什麼勞什子的手術(shù)，一個良性的腫瘤就鬧得人盡皆知，你是不是想要整個z市的人都同情你可憐你方纔罷休?。坎贿^即使他們都同情心氾濫，我的同情心也是寧缺毋濫，不會浪費在無關(guān)緊要的人身上的，你就別異想天開了。”

“還有今天我對你說的這一席話，你可別拿到以然面前哭訴，我不想再從她的口中聽到任何與你相關(guān)的事情了，那隻會讓我感到噁心?！?

冷宸瀚最後一個殘忍狠辣的字眼出口之後，迎來的便是冷軒逸的一陣急切兇猛的咳嗽，一聲比一聲來得響。

他張口欲言，欲言又止。

一張憔悴的老臉咳得都快成了豬肝色，冷宸瀚並不著急，反而是看著覺得暢快。

他最討厭的是表裡不一的人。

小爵在這個時候闖了進(jìn)來，他本來是趴在門縫間偷聽的，到這，再也忍不下去了，衝了進(jìn)來，看也沒看爸爸一眼，直接衝向了牀邊可憐的爺爺，吃力地爬上牀，然後笨拙地伸手去輕拍爺爺?shù)谋巢浚贿吪?，一邊還不忘追問，“爺爺，你好點了沒？”

他急得一張小臉都快哭出來了。

此時的他，都有些恨起爸爸的殘忍來了，爺爺都這樣了，爸爸還在爺爺?shù)膫谏先鳆}。

他剛纔聽著聽著都沒勇氣跑回去告訴奶奶跟媽媽，怕她們傷心。

“我好點了。”

冷軒逸沒想到孫子一意孤行闖了進(jìn)來，看他倔強的小臉，知道孫子這回是向著自己的，難得沒跟他爸爸站到統(tǒng)一戰(zhàn)線上，回頭宸瀚肯定是把這筆帳也算到自己頭上來了。

也罷，反正他也沒有多少日子好活了，這個腦瘤壓得神經(jīng)一驚一乍的，遲早會轉(zhuǎn)化是惡性，他並不覺得這只是心理作用使然。

這輩子，有個招人疼的孫子，他冷軒逸也該知足瞑目了，不應(yīng)該貪心的，那都是自己犯下的罪孽，不可饒恕。

冷宸瀚瞇著眼睛望著兒子對老頭子噓寒問暖，那關(guān)切的程度，不亞於對曾經(jīng)的自己。

兒子立場的叛變，讓他不悅。

以然已經(jīng)被那老頭收買了，沒想到兒子也膽大包天到無視起自己來了。

“爸爸，你不應(yīng)該這麼跟爺爺說話，爺爺也是你的爸爸，難道你想我以後也這樣對待你嗎？要是我這樣對待你，你該有多傷心?。磕悻F(xiàn)在這麼對待爺爺，爺爺肯定也很傷心的?！?

小爵眼看著爺爺那一口氣順過來了，不經(jīng)回過頭來，認(rèn)真說道。

他從來都是以爸爸會自己膜拜的偶像的，爸爸也從來沒有讓自己失望過。

可是在這件事上，他並不覺得爸爸做的對，可爸爸是不會承認(rèn)的。

爸爸至今都沒能明白自己跟媽媽爲(wèi)何站在爺爺這一邊，爺爺是真心悔悟了，可爸爸還是緊咬著過去不肯鬆懈。

“爸爸，每個人都會犯錯，老師都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爸爸，爺爺知道錯了也在極力彌補，這樣的付出，我跟媽媽都一點一滴看在眼裡，就你故意當(dāng)作看不到，還講話這般的難聽，你還振振有詞覺得你說的都有理。爸爸，這一回是你錯了，而不是爺爺?！?

小爵眼眶通紅，理直氣壯地繼續(xù)說道。

以然此時正在門外，小爵前腳踏進(jìn)屋內(nèi)，她後腳跟來了，前面的並沒有聽到，就聽到了小爵一番義正言辭、熱血沸騰的話。

她原本想要闖進(jìn)去調(diào)和的心態(tài)定下來了，她覺得說不定兒子能夠有辦法降伏他。

“小爵，你就算這麼跟你爸爸說話嗎？”

冷宸瀚板起臉來，小爵的一席話說得是振聾發(fā)聵，甚至，質(zhì)問得他忍不住深思反省了起來。

到底自己有沒有錯？

小爵見爸爸有所鬆動，趁機加油，“爸爸，你犯下那麼大的錯，媽媽都原諒你了，爲(wèi)何你就不能給爺爺一個機會呢？當(dāng)初我還苦苦幫你向媽媽求過情呢，難道你都忘了嗎？要是媽媽這輩子都不原諒你，跟陸叔叔結(jié)婚了，難道你還能無動於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