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沒有回來,再次站在顧家門外時,初曉的心情是複雜的,門前的兩棵香樟樹依舊挺直了腰桿站在那裡,如同兩尊門神,一旁的桂花隱隱約約萌生了花苞,不經(jīng)意間彷彿可以聞見一抹若有若無的香味。
“在看什麼,進去吧。”當顧亦然從車庫中走出的時候,就看見初曉對著自家門口發(fā)呆。
初曉輕輕應了聲,跟在顧亦然身後,一起走進了顧家。
因著顧亦然提前知會了顧爸顧媽初曉要回來,他們早已在門口等候,不等顧亦然拿鑰匙開門,顧媽媽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拉開了門,她直接無視走在前面的顧亦然,兩眼激動地拉住兒子身後的初曉,嘴裡反覆念著:“曉曉。”
看見那熟悉的臉龐,初曉鼻頭一酸,眼眶微微有些溼潤,她反握住顧媽媽的手,揚起嘴角笑道:“媽,我回來了?!?
“恩,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顧媽媽同樣也紅了紅眼睛,緊緊抱住初曉。
“曉曉,你回來了?!鳖櫚职植幌耦檵寢屇菢蛹?,但臉上亦是止不住的笑意,初曉吸了吸鼻子,朝他點了點頭。
“我讓嚴媽做了一桌子你喜歡的菜,快來快來,嚐嚐是不是還是這個味道。”顧媽媽挽著初曉直接來到了客廳,餐桌上已經(jīng)擺了不少菜色,果然都是她愛吃的。
好不容易平復的心情又激動了起來,初曉微微擡頭,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
原來,這就是她懷念的家的味道。
“媽,曉曉今天剛工作回來,你讓她先上去休息換套衣服,這一時半會兒還開不了飯?!鳖櫼嗳惑犻_襯衫最上面的一顆鈕釦,看著初曉略有些疲憊的臉龐。
“對對,是我太激動了,曉曉,你先回房間休息一會兒,等開飯了我再來叫你?!鳖檵寢屌牧伺某鯐缘氖直常c頭。
“恩,爸媽,那我先上去了?!背鯐钥嬷呱狭嗽偈煜げ贿^的樓梯。
推開那一扇住了十幾年的門,初曉的手微微有些顫抖,房間裡的擺設沒有動過,就和她離開時的一樣,手指撫上有些磨損的桌面,卻是乾淨地一塵不染,窗臺上的兩盆仙人球依舊好好地站在哪裡,彷彿她離開的只是三天而已。
鼻頭的酸澀終於忍不住,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了下來。
原來,她是這樣的想念這裡。
換上家居服的顧亦然從臥室裡出來,看見初曉房間的門半掩著,微微皺了皺眉頭,推開了那扇門。
初曉蜷縮在沙發(fā)上,雙眼紅紅的。
“曉曉?”
“亦然哥哥?!背鯐詻]有擡頭,伸手擦了擦半乾的淚痕。
“你怎麼了?”顧亦然拿過一旁的紙巾盒,放在了她身邊。
“沒有,我只是想家了?!彼齼?nèi)心的心理活動怕是沒有人會知道。
“曉曉,自從你回來,我就覺得你有事情瞞著我,到底發(fā)生什麼了?”顧亦然握住初曉纖細的手腕,迫使她看著自己,“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發(fā)生什麼了?”
初曉任由顧亦然抓著,想到三年前離開時因著方琪嫣的關係,一直沒將那件事告訴顧亦然,現(xiàn)在還有告訴他的必要嗎?
“亦然哥哥,你不會明白我的心情的。”
“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
“我說了,你也不會明白。”初曉抽出自己的手,起身走出了房間。
他是個家庭完整的孩子,他是不會明白的。
“曉曉?!背鯐詮膩聿粫芙^顧亦然,但是今天……她又一次無視了他!
“我去陪一會兒爸媽。”
自從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初曉還是很在意關於自己親生父母的事情,雖然認了秦徵,但她並不知道自己出生前的事情,秦徵也無從查起,但看得出,秦徵很想將缺失的這些年給補回來。
初曉留下一臉錯愕的顧亦然獨自一人坐在沙發(fā)上,自己則走下了樓梯,來到客廳裡與顧媽媽並肩坐著。
“曉曉啊,你不休息一下嗎?”初曉緊緊挨著顧媽媽,很是懷念她身上的溫度,是那樣的溫暖。
“媽,有件事,我想問你?!背鯐酝熘檵寢尩氖直?,目光變得有些渙散。
“什麼事?”
“我不是我爸媽親生的,對嗎?”初曉乾淨的嗓音在客廳裡響起,顧爸爸拿著報紙的手一頓,面色複雜地看著神情嚴肅的初曉。
顧媽媽的笑容消失在嘴角,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道:“我以爲這件事,你這輩子都不會知道?!?
“媽,你能告訴我嗎?”
既然初曉都知道了,那也就沒有再瞞著的必要了,顧媽媽與顧爸爸交換了眼神後終於打開了話匣子:“是,你不是你爸媽親生的,他們結婚之後並沒有生下孩子?!?
或許是作爲醫(yī)生過度操勞的關係,初家夫婦一直沒有懷上孩子。之後有一天,他們隔壁搬來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姑娘,他們正覺得奇怪,這樣妙齡的女孩怎麼會一個人來這裡,問了之後才知道,她已經(jīng)結婚了,丈夫因爲忙事業(yè)一直在外奔波。初家夫婦看小姑娘一個人也不容易,時常叫她一起吃飯。
小姑娘有一副好嗓音,唱歌很好聽,經(jīng)常能聽到她練歌的聲音。
直到半個月後,小姑娘感覺到了不適,初家夫婦便陪著她去了醫(yī)院檢查,結果顯示,她懷孕了。
當小姑娘直到自己懷孕了之後,又驚又喜,但每每想到在外打拼的丈夫,她便又會沉默了下來。
就這樣悲喜交加地過了八個月,她的丈夫一次都沒有出現(xiàn)過,直到有一天,她接到了一通電話,初曉夫婦不知道電話裡的人和她說了什麼,但她當場就暈了過去,因爲情緒的波動,孩子也受到了影響。
之後的一個月,她一直一聲不吭地呆在家裡,任誰和她說話,她都不搭理。
直到臨盆的那一天,她哭著拉著初家夫婦的手說,孩子的父親出了意外,去世了,孩子以後再也沒有爸爸了。
初家夫婦當時的心情,也很難受。
由於產(chǎn)婦的情緒不穩(wěn)定,孩子生地並不順利,最後不得不剖腹產(chǎn),可是生下孩子後,她的心情並沒有因爲孩子的到來而開心起來,相反,只要一看到孩子,她就會想到離她們而去的丈夫。
帶著這樣負面的情緒,她患上了抑鬱癥。
在她選擇徹底放棄這個社會前,她把孩子託給了一直照顧自己的醫(yī)生夫婦,也就是初家夫婦。
“這些經(jīng)過,我和你爸都知道,所以看到你的時候也特別喜歡,但是沒想到……”說起初家夫婦,顧媽媽難免有些傷心。
“曉曉,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顧爸爸也嘆了口氣,沒了心情看報紙。
“那次回老家,偶然發(fā)現(xiàn)了爸爸媽媽給我留的信?!?
“曉曉,那你怪我們沒把這件事告訴你嗎?”
初曉搖了搖頭,靠在顧媽媽肩頭道:“我的親生父母都已經(jīng)不在了,你們即使告訴我了,也是徒增傷悲。”畢竟他們都不知道秦徵其實還活著,不然她的生母也不會就這樣離開了。
“曉曉,這件事你知道這麼久了,怎麼一直沒有和家裡說?”對於一個被領養(yǎng)的孩子,一定對這方面特別敏感,但她卻一個人在心裡藏了這麼久。
初曉頓了頓,當時出車禍的時候她就想和顧亦然說了,只是這一拖……竟然就是三年:“我也有些猶豫,擔心問了會讓你們難過。”
“好了,現(xiàn)在既然大家都說開了,那就沒有什麼再忌諱的了,去吃飯吧?!鳖櫚职致氏绕鹕恚瑓s發(fā)現(xiàn)顧亦然站在不遠處,神情複雜地看著他們?nèi)恕?
“你爲什麼不告訴我?”這話是對初曉說的。
初曉站起身,低著頭不語。
“那時候在醫(yī)院的時候,你想和我說的就是這個嗎?”初曉上一次回老家,也就只有出車禍的那次了,想起當年她躺在病牀上欲言又止的模樣,顧亦然突然有些明白了。
初曉輕輕應了聲,尷尬地站在原地。
“好了,亦然,先吃飯吧,有什麼話吃完再說。”顧爸爸打著圓場,示意嚴媽盛飯,嚴媽忙點了點頭,依次將飯打上。
滿桌都是初曉愛吃的菜,她吃的很飽,但是看見顧亦然始終緊皺的眉頭,她又吃的有些心不在焉,以至於吃完起身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胃有些漲。
“曉曉,我們出去走走?!币膊蝗莩鯐跃芙^,顧亦然直接牽起她的手走出了門,留下顧家夫婦相視而嘆。
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了,昏黃的路燈安靜地矗立在路邊,映照出光線下亂舞的小蟲子,初曉沿著石階走著,一聲不吭地走在顧亦然身後。
“曉曉,我們之間已經(jīng)變成這樣了嗎?”顧亦然突然停下腳步,初曉沒來得及剎車,直接撞在了他背上。
初曉摸了摸鼻樑,悶聲道:“亦然哥哥,不是我想這樣……但是你和琪嫣姐有婚約,我難道不應該離你遠一點嗎?”
“曉曉,你是知道的,我……”顧亦然握住初曉的手,想尋找自己曾經(jīng)送她的那枚鑽戒,可惜,她並沒有帶在身上。
“我知道又如何,你們有過一個孩子,你們已經(jīng)訂婚了,我不想成爲你們之間所謂的第三者?!奔词顾藘蓚€孩子又如何,她不能頂著這樣的頭銜去給孩子找爸爸。
“曉曉,你是最瞭解我的人,你難道不懂我嗎?”
懂?又如何,事實才是最有利的證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