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獵苑有多大、動物有多多,燕七和武玥今兒算是知道了,倆人騎著馬中速跑了小半個時辰都沒看著獵苑另一邊的圍欄,中途獵到了一隻羊一頭獐和七八隻兔子,看著不太好拿了才停手,高高興興地往回走。
“我看這些兔子皮都挺好,回去收拾收拾可以做籠袖,到時候咱仨一人一個。”武玥道。
“這幾隻可做不成,都被箭穿了,剝下皮來也不完整,”燕七道,“用來鑲個袖口領(lǐng)邊的倒是可以,就是費事,有那功夫直接買一條了。”
“好吧,確實這兔子太常見,咱們也是能獵頭虎或者熊就再好不過了。”武玥憧憬道。
燕七道:“……你快念點兒好吧,虎和熊哪裡那麼好獵啊,再說這會子到處都是人,除了些體型小數(shù)量多的好見著之外,大型動物未必……”
“小七你快看!”武玥忽然興奮無比地指了個方向,聲音卻壓得很低,“——老虎!真的有老虎!”武玥到底是武將世家的閨女,膽子超常的大,見著虎一點不怕,反而頗爲(wèi)興奮,一心想著親手獵一頭滿足一下自己的英雄夢,當(dāng)下搭起弓就要瞄準(zhǔn)。
“別激動,”燕七卻道,“那不是虎,是馬。”
“啊?”武玥一怔,連忙仔細(xì)看去,見那灌木叢後伏著的虎紋物一動不動,“真是馬?怎麼會有馬?馬怎麼會臥在那兒?!爲(wèi)什麼馬會長著虎皮?!”
“估摸著是有人把虎皮披到馬身上了吧,”燕七也仔細(xì)看了看,“至於是啥原因我也不知道啦,可能是個人愛好什麼的。”
“好古怪的個人愛好……”武玥一臉納悶兒收了箭,想要過去細(xì)看,被燕七叫住。
“說不定是引誘獵物上鉤的什麼手段,別打擾了人家,走吧。”燕七道。
武玥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連忙和燕七小心翼翼地避開此處,打馬走了。
……
“……”兩人前腳走遠(yuǎn),後腳大摩使團(tuán)的人就從方纔那處附近冒出頭來,莫日根睨著同伴中的一個,冷聲道,“這就是你想誘他們的人上當(dāng)?shù)霓k法?!”
這同伴羞惱地攥著拳頭狠狠揮了一下:“誰能想到剛纔那個小丫頭眼神那樣好使!明明這樣假扮著和老虎沒有什麼分別!”
的確沒什麼分別,虎皮是他們從大摩國帶來的行李之一,纔剛回帳篷現(xiàn)取了來的,馬是這人的馬,他是馴馬師,讓馬臥倒馬就會臥倒,讓馬不要動馬就一動不動,虎皮往馬身上一罩,以灌木叢做遮掩,打獵的人眼睛好的可以看到“虎”的身子因呼吸而起伏,十有八九會將這假虎錯認(rèn)成真虎——誰會無緣無故地想到這是馬假扮的呢?
用馬來扮虎,當(dāng)然是爲(wèi)了訛上把“虎”射死的天朝人,犧牲一匹馬,引發(fā)一場亂子,對於本就是要沒事找點事的大摩國使團(tuán)來說這損失也是值得的,屆時若被問起爲(wèi)何用馬扮虎,只說這是大摩國的打獵習(xí)慣就是了。
——不成想出師不利,遇見的頭一對天朝人就把這假虎給識破了。
“蠢貨!這法子不行,這樣守株待兔要等到什麼時候去?!”莫日根惱火。
“這樣好了,我們?nèi)グ讶酥苯颖频竭@裡來。”另一名同伴開口,拍了拍胯下的馬,“讓他在疾馳中無暇細(xì)看,你們等在這裡見機(jī)行事。”
“逼?怎麼逼?”莫日根問。
“不必多問,等著看就是。”同伴自信滿滿,轉(zhuǎn)頭向著遠(yuǎn)處的草場看了一陣,一指其中一個正漫無目的四下尋找獵物的年輕小子,“就他了,你們等著!”說罷又叫上了一名同伴,兩人拍馬向著目標(biāo)衝了過去。
“要怎麼行事?”同伴騎在馬上問這人。
這人挑脣一笑:“我們兩個騎馬一左一右夾住他,讓他無法脫身,然後迫使他騎馬向著這邊跑,等快離近了我就用話激他,而後你大喊一聲‘有虎’,那個時候想必他正被氣得失去理智,十有八九會立刻舉箭射虎想要威懾我們,到時候——嘿嘿!”
“好!就這麼辦!”
兩人商議妥當(dāng),立時夾馬提速,直奔著那被選中的倒黴蛋馳去。
燕四少爺今天運(yùn)氣不算太好,到現(xiàn)在也才獵到了兩隻兔子,正騎著馬邊跑瞎轉(zhuǎn)悠,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轉(zhuǎn)頭一瞧,見是兩個大摩國的使者,方向是衝著這廂來的,怕?lián)趿巳思业穆罚B忙縱著馬往旁邊去,可聽著聲音怎麼還是衝著他這兒過來呢?
燕四少爺索性提起馬速往更遠(yuǎn)處跑起來,跑著跑著就覺得不太對了——他打了多年的馬球,對於馬蹄聲有著十分精準(zhǔn)的判斷力,從馬蹄聲分析對手的意圖已經(jīng)成爲(wèi)了他下意識的習(xí)慣和反應(yīng),頭都不必回就能斷定對手的走位,所以聽現(xiàn)在這馬蹄的聲音,那兩個大摩國使者好像……是想對他近身?
咦?有意思了。燕四少爺沒回頭,上身前傾,大腿繃緊,臀部微擡,鞭子一抽馬臀,利箭般疾馳了出去。
……
“……所以你們兩個用了近半個時辰的時間都沒有追上那個小子是嗎?!”莫日根在氣炸肺的邊緣看著他兩個一臉鐵青神色難堪的同伴。
“不要再責(zé)怪他們了,莫日根,讓我去試試吧。”一個微啞的、極富磁性的女人聲音傳過來,騎在一匹四肢纖細(xì)的紅鬃馬上徐徐走上前,穿過林梢的日光正灑在她的身上,爲(wèi)她那驚豔的美麗籠罩上了一層金光。
“琪琪格?!”莫日根皺起眉。
琪琪格在大摩語中是花朵的意思,而眼前的人卻要比花朵更加嬌妍明媚,她有一雙甚爲(wèi)迷人的翡翠綠色的眼睛,和兩片足以令下至十六上至六十歲的男人神魂顛倒的烈焰紅脣,她的肌膚勝雪,身材纖穠有致,穿著在大摩國並不會引以爲(wèi)奇的、火辣大膽的、袒了半拉胸脯的女式騎射裝,雖也是“迷彩”的顏色,可穿在身上襯著她綠如翡翠的眼睛和紅脣,別有一番野性美。
琪琪格是大摩使團(tuán)中除了隨行的下人外唯一的女性,她不僅是大摩國的第一美人,還是第一女勇士——當(dāng)然,這一點天朝沒有人知道,而琪琪格這一次隨團(tuán)出使,當(dāng)然也是有著她所能起到的作用。
就比如眼下。
“讓我去,”琪琪格滿不在乎地笑著,“我把人引到這兒來,你們就衝出來。”她當(dāng)然有這個自信能吸引到目標(biāo),哪怕是黑眼睛的天朝人,一樣對她的美貌感到驚訝,從來到天朝之後就已經(jīng)有許許多多天朝男人用色瞇瞇的目光盯過她了,包括剛纔那些天朝臣子隊伍中的人,而據(jù)她的經(jīng)驗來看,那些正值熱血年少的大小夥子們,對她這種韻味兒的女人更是沒有什麼抵抗力。
“我不允許你被那些雜種碰!”莫日根沉吼。
“但我遲早要想法子和他們的皇帝……不是嗎?”琪琪格微嘲地笑著,不再理會莫日根,騎了馬向著林外走去,“你們先隱蔽起來吧,應(yīng)該用不了多久。”
從林中出來,琪琪格挑了一處從這邊往那邊去的必經(jīng)之路,而後下馬,坐到草地上,褲腳挽起來,露出一截雪白滑嫩的小腿,一手覆在上面,一手撐著地,袒胸的領(lǐng)子扒得歪些,露出半個肩頭,臉上再露出一個看似痛苦實則充滿著誘惑力的表情,瞇起眼來等著她的獵物上鉤。
然後……
目不斜視的蕭宸騎馬過去了。
專心尋找大隻獵物的武珽騎馬過去了。
頭太沉覺得異常疲累的喬樂梓騎馬過去了。
看見她像看到一坨垃圾的雷豫騎馬過去了。
嘴裡叫著“我剛看到美人炮了在那邊!”、“快追快追!”的紫陽逗比隊騎著馬亂轟轟地過去了。
琪琪格:“……”
……
“夠了。”使團(tuán)的首領(lǐng)冷冷喝止,“想要展示我們的武力,未必只有這一種途徑。天已經(jīng)不早了,先去打獵,總不能什麼收穫都沒有。明天他們要進(jìn)行打獵比賽,到時候再壓制他們也不晚。”
……
射到的獵物要烤來吃,帳篷區(qū)外面的空地上早早就堆好了篝火,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將這會子都沒得可挑,都得席地而坐就火烤肉。
燕子恪哥兒倆被叫去伴駕,燕七和燕四少爺則去同綜武隊的隊友們做堆,不是每一個綜武隊員都能跟著家長一起來參加狩獵,大家有多少就湊多少,裡頭還混著幾個武藝社和擊鞠社的人,大人們和孩子們各找各的朋友,放眼望去,幾十個火堆倒是涇渭分明。
唯燕九少爺和燕三少爺兩個守著燕家?guī)づ裢獾男』鸲牙淅淝迩宓乜局詡€兒的肉,一邊是皇帝龍帳外傳來的絲竹曲樂之聲,一邊是臣子區(qū)傳來的說笑聲,夾在中間的兩人愈發(fā)顯得安靜,多少烤了幾個肉串吃了,兩人就洗了手坐在火旁喝起茶來。
“三哥今年的秋闈可有把握?”燕九少爺偏頭問向燕三少爺。
“五六成而已。”燕三少爺微微笑道,“九弟今年可要下場一試?”
“暫無這個打算。”燕九少爺?shù)馈?
“怎麼,怕不中?”燕三少爺輕笑著望向他,“我看依九弟的水平,應(yīng)是沒什麼問題的。”
“的確,所以我不怕不中,我怕的是高中。”燕九少爺臉上一點沒有不好意思,“以我現(xiàn)在的年紀(jì)並不適合外放,京中現(xiàn)有的那些官缺也沒有能鍛鍊人的,所以我尚且不急。”
燕三少爺聞言挑了挑眉毛,笑起來:“真羨慕你們這些天賦異稟的人,輕輕鬆鬆便可達(dá)到旁人費九牛二虎之力才能達(dá)到的目標(biāo)。”
“這一點的確很不公平,”燕九少爺?shù)溃皩崉t我有時也在想,這樣與生俱來的東西究竟是如何形成的,記得那一年禮親王壽宴上發(fā)生的那件案子麼?”
“事後聽到過一些傳聞。”燕三少爺?shù)馈?
“死者雷九是個瞀視者,而瞀視則是一種遺傳的缺陷,”燕九少爺端起自己的茶杯,慢吞吞地抿了一口,“缺陷可以遺傳,優(yōu)點自然也可以,譬如美貌,譬如身高,譬如體魄……譬如三哥的細(xì)心聰穎,想來便是遺傳自大伯。”
“九弟謬讚了,”燕三少爺笑笑,“我這樣的資質(zhì),不敵父親之萬一,能勉強(qiáng)做到不使他失望,就已是盡我所能了。”
“三哥總是如此謙匿,”燕九少爺微微一笑,“這性子莫非是遺傳自楊姨娘?自我記事時起似乎就極少見她張羅什麼,除了逢年過節(jié)和請安日,平日裡她好似便一門心思地樂道安命,倒將三哥和六姐薰濯得也是這般的性子。”
燕三少爺看向燕九少爺,見燕九少爺歪著頭,臉上是十四歲少年的純真,眼底也是一派的坦然無辜,不由垂了垂眸,脣角動了動,道:“人與人總是不同的,如你所言,遺傳許也是主要的原因之一,卻也不能一言以概之,譬如……九弟不就未能遺傳到二叔對武藝的興致麼?而顯然,二叔也沒有九弟過目不忘的本事。”
“對於此點我亦覺得古怪,”燕九少爺慢吞吞地開著玩笑,“哪一日他忽然告訴我我不是他親生的,我都不會覺得吃驚。”
印在燕三少爺眸中的火光一陣跳動,輕輕地笑起來,也開了個玩笑:“你可以滴血認(rèn)親試上一試,但我想不管結(jié)果如何,你大概都會換來一頓臭揍。”
“滴血認(rèn)親?……這法子不錯。”燕九少爺若有所思地輕聲嘟噥了一句,餘光裡燕三少爺垂著眸子,什麼也沒有再說。
篝火燒烤並沒有進(jìn)行到很晚,畢竟後頭還有四天要戰(zhàn),衆(zhòng)人散了之後回了各自帳篷,月上中天的時候就全都睡下了。
次日也不必起得很早,辰時正全體到外面集合,給皇上請早安,然後皇上賜飯,大家喝粥吃饅頭鹹菜,稍事休息之後便要開始第二天的狩獵活動。
第二天的活動與第一天相比少了幾分正式感,多了幾分寬鬆和娛樂性,比如不再強(qiáng)制每個人都必須上場,比如對於射中最大隻獵物的人將給予厚賞等等,年輕人們最來精神,騎著馬到處飛奔,呼喝歡叫聲不絕於耳,皇上聽著倒也高興,和幾個伴駕的臣子坐在木頭搭設(shè)的數(shù)層樓高的架子上邊吃吃喝喝邊看著祖國的未來們盡逞英豪。
中午的時候照舊大鍋菜,午睡後起來繼續(xù)上馬,而下午的活動則更具看點,將進(jìn)行分組打獵對抗賽,據(jù)說大摩國的使團(tuán)對此也頗感興趣,主動要求組團(tuán)參加,要與天朝的隊伍切磋切磋騎射技術(shù)。
“挑精銳跟他們比!”臣子們連忙向皇上進(jìn)言,天朝老官油子們又不傻,誰能看不出大摩國那幫綠眼怪的心思,事關(guān)重大,萬不能讓自家的二貨皇帝隨便玩票,必須重視起來,爭取一次就把大摩國的傢伙們給收拾服帖了!
“哦,好啊,”二貨皇帝有熱鬧看就開心,“都挑誰去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