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迴盪紅果一聲一聲的嘲笑。
哈哈！哈哈哈！碧落低著頭也伴隨著紅果的笑聲一聲一聲的附和，直到笑聲高過她，直到紅果一臉驚奇的望著自己。
胸口上的衣襟被雨淋到了，滴答滴答的，怎麼被雨水淋到了？碧落擡起手心接住落下的雨點，小手輕輕的托起那沉重的雨滴，直到她用手摸著自己已經(jīng)溼了臉...哈哈哈！哈哈哈!她不僅把斑羽丟了，也將自己的自尊丟了，更將自己一半的心也丟了...哈哈哈，哈哈...
步亂了，發(fā)散了，碧落仰著頭笑著。
妝花了，眼疼了。原來自己真哭了...
“你...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你以爲(wèi)你是修羅女，在佛會上舞了一曲就是六道矚目的人？哈哈！最終還是拿我這個餓鬼沒辦法。哈哈哈！就算你有斑羽，你不敢殺我，殺我犯了殺戒，來生不得好報！哈哈哈，可惜你沒有！哈哈哈！你的小聰明，最後只能落空！碧落！你心不夠狠，現(xiàn)在哭也沒有用！”紅果得意的站在又哭又笑的碧落面前，張狂的如得了免死金牌的奸臣。
“哈哈，你說的對，我的小聰明，是自以爲(wèi)是，最後只能落空！因爲(wèi)心不夠狠，所以現(xiàn)在只能如此。”碧落收起了笑容，小手顫抖的拆了自己的髮束，任由自己盤了五遍照了十遍鏡子才滿意的飛鴻髻散落下來。再一擡手揭下桃花花鈿，脫下了身上的輕紗，將淚溼的桃花妝擦去。碧落錯過眼前的紅果看向鏡子，那裡有一個哭花了臉的小女孩，黑黑紅紅不在那麼驚豔，很像被街巷二狗欺負的翠丫。
這就是情愛嗎？無論多美的女子，也會變得如孩子一般可笑？！
紅果看著眼前極端異常的人不再嘲笑，向後退了三步，警醒的地瞧著眼前收起笑容的碧落。她背在身後的白淨(jìng)手被紅毛利爪掙破，黑得發(fā)亮的指甲越長越長。
碧落聽著肉皮掙裂的聲音，身體爆發(fā)翠綠的光暈。紅果只感覺周圍的空氣越來越稀薄，自己如同沉入了深海，四周的粘稠壓向自己，她頭腦像灌了鉛，一張嘴剛想叫喊，可嘴裡竟流出黃綠的泥沙。這是幻覺！一定是幻覺！紅果趕緊閉上嘴巴，可滿嘴的的沙粒和腥臭的味道確實是真的！紅果驚恐地望著被翠綠色包圍的女孩，她的銀髮如蛇，每一縷都幻化出閃閃發(fā)光的銀蛇，千條魅蛇亮著紅彤彤的眼睛，吐著黑色蛇信向著自己飛來！
紅果眼睛瞟向門的所在，可那裡哪有門！周圍的一切都變爲(wèi)漸漸坍塌的爛泥牆，爛泥正緩緩地流向自己，蓋上了她的腳，爬上了她的腿，沒了她的腰。紅果只能伸出紅毛的手臂在身前來抵擋向她飛來的銀蛇!
可碧落不給她任何機會。又有兩條銀蛇飛射而來咬住了紅果的手臂狠狠地向兩邊拉開，紅果吃痛，淚水嘩嘩地從杏眼裡流出，嘴巴大張吐出的卻還是黑色骯髒泥沙。
"紅果，若不想你的臉被千蛇寸寸咬爛，最好說出來，斑羽在哪裡？！鬼柔在哪裡？！"
嘴裡的泥沙消失，紅果貪婪地呼吸稀薄的空氣：“咳咳咳！咳咳！我告訴你鬼柔在哪裡，可是斑羽，我告訴你也拿不到！哈哈哈哈！”
“說！”碧落如閃電般移到紅果眼前，碧眼裡沒有往日的任何輕鬆?wèi)蛑o只有狠！
“鬼柔，在萬鬼窟！在夜叉王鬼楚那裡！”紅果怕了，都說修羅面，修羅非善，她原本只知道阿修羅男面目恐怖能爭好鬥，修羅女只有妖媚他人。今天她怕了，怕極了這條綠著眸子名爲(wèi)碧落的蛇！“斑羽...在帝釋天身上！”紅果的臉不停的像後仰去，奢望離碧落遠點，再遠點。
話音剛落，前頭銀蛇齊齊向著紅果臉張著大嘴露出尖牙咬去...
“不！啊！！！”紅果的眼珠都要脫落，她怎麼守信...不可以，她只剩下一張臉，不能再奪去了..紅果搖著頭，滿眼都是大張的蛇嘴蓋住了碧落陰狠的臉...
“碧落！住手！”頭髮變成了溫柔的銀絲三千，只有四縷頭髮牽著紅果手臂上黑色的肉。下一秒，碧落被拽進一個溫暖又寬厚的擁抱中...
碧落只感覺自己回到了家鄉(xiāng)，周身被藍色海水包圍，熟悉的大海的味道，身後是自家白色貝牀，讓她安心又舒適。忘記自己的亂七八糟的情緒，躲在牀上好好的大睡一覺。
“冷靜，冷靜，放慢呼吸，慢慢來，控制住你的靈力，讓它們散到周身，沒入心肺，最後平復(fù)它們，慢慢來，慢慢來....”一聲渾厚的聲音告訴她如何讓焦躁平復(fù)下去，聲音堅定有力讓人安心。
淚又流了下來，原來，是他啊，是他們的修羅王。
淚水止不住又開始滴答，一半滴在自己的胸口，一半滴答在環(huán)著她腰間的古銅大手上。
原來，不是他啊，他應(yīng)該還在情緣寺，念著平仄經(jīng)綸：“止水也好，碧落也罷！紅塵滾滾，只是婆娑一塵埃，南無阿彌陀佛！”
“你...別哭，別哭，沒事的...。”大手明顯被突然滴下的眼淚驚了，身後又傳來笨拙卻故意壓低音量的聲音。
“讓您費心了。”碧落歪著腦袋，閉著眼靠在身後溫?zé)岬娜鉅澤希骸笆俏业腻e，一時間差點釀成大錯，又差點毀了佛陀約定。”
“別想了，以後最好別用那麼大的靈力，你還小，會耗幹你的精力。”毗摩質(zhì)聲音放得很輕，卻略顯責(zé)怪。
我還小...是啊，一個小丫頭而已。
身上剩下的靈力漸漸回到自己每一處脈絡(luò)，也讓自己渾身的溫度提高了一點，剛纔自己較真了，爲(wèi)何較真？臧緣，我和自己較真了。怪自己不過大膽，所以不對你千年海魅；怪自己不夠心狠，所以就算你拒絕我也無法乾脆的將你放棄；怪自己不夠大方，明知道止水是你上輩子的戀人放不下的傷，自己什麼也不是，卻還是計較了。
和尚，所以我對紅果發(fā)了狠，只想眼前的麻煩事一了百了。當(dāng)時只想殺了她，何必一了百了。
和尚，這些，你都不知道，不知道我的糾結(jié)，我的眼淚，還有剛纔被拉入懷抱的希冀，還是你。
真傻。太傻。
"王，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她累了，用了太多的靈力，站不起來，要不是腰間大手的託著，自己早就墜在地上。自己的聲音怎麼也越來越無力昏沉。
“你的突然的爆發(fā)，我就是知道，不知爲(wèi)什麼。”毗摩質(zhì)察覺碧落耷拉著腦袋，越來越無力：“得罪。”說完便一把抱起銀髮娃娃藏在自己懷中。
“呵呵，你這樣說，我信。”碧落蹭了蹭白色的棉衣，刺眼的顏色就這麼扎進來。
止水...毗摩質(zhì)的妻...呵呵呵，一個爲(wèi)你遁入空門；一個爲(wèi)你終身不娶。一個爲(wèi)你將我也推到門外；一個爲(wèi)你一襲白衣。哈哈哈，真是糾結(jié)又糾纏。
"你累了，我送你回光明殿。你還有什麼要交辦的？"
碧落閉緊眼睛，從心裡不再喜歡看似純潔的白色。“這裡太髒，已不是品茶的地方，人都變了，就將所有的小童遣送出去，這裡就留下一座空宅就好...至於紅果，勞煩我王，將她交給鬼楚，就說黃離因她而死...其他事，日後再說...日後再說...”她抓著棉布衣襟，遣散了緣起茶樓，她的心裡空空。
緣起，爲(wèi)何當(dāng)初起名叫緣起？
昏沉中，她想起豔陽，溫暖的讓自己流連忘返。一縷香，五盞茶。她認爲(wèi)，那是她與藏緣的孽緣就此開啓，後來卻扯著臉紅了腮幫不知羞的認爲(wèi)是緣分；現(xiàn)在看來，和尚和她當(dāng)初眼光是一樣的，在他看來就是孽緣罷了。
散了吧，都散了吧，自己是個孬種，只會私下的發(fā)狂...
毗摩質(zhì)發(fā)覺拽著他衣襟的小手攥出了青筋，三面兇惡的臉眉頭皺緊，恨恨地盯著已經(jīng)暈倒的人面紅毛鬼，是她將碧落惹得慌了？！該死！差一點就晚了！要是碧落犯了殺戒，他如何向羅睺交代！
他伸出一隻胳膊，向著紅果一抓，紅果立刻被吸入他的掌心。
毗摩質(zhì)忽略心中好久沒有出現(xiàn)的心疼，又摟緊了碧落。“碧落，別怕，我?guī)慊丶摇！?
“回家”二字剛出，他愣了，她怔了。
家，自從止水走了，他一個人呆在永生殿，那個他曾以爲(wèi)的家。可他知道那是千間空房的宅子。那裡沒有皺著鼻子罵自己傻氣的人；也沒有夜明珠下看著經(jīng)書的人；更沒有會在他臂彎裡跳著飛天的人....
“好！回家！我要好好睡一覺...”懷裡的碧落像只小貓汲取著原屬於止水的溫暖。
“恩，抓緊了。”毗摩質(zhì)帶著碧落緩緩走出暖柔閣，到了門口停頓了下，一隻頭顱對著一旁微微清點。下一秒腳下匯聚了墨綠色的靈力，飛起而起，奔向了雲(yún)端....
秋風(fēng)呼呼作響，暖柔閣牆角，土黃僧袍一角被秋風(fēng)拽出了牆邊。
藏緣望著天上，她在毗摩質(zhì)的懷裡，一切安好....
他緩緩的順著牆緩緩地坐在地上，沒有七支盤坐，只是坐著...久久，他擡起兩手，掛著佛珠，喃喃的說了好久，纔將那四字說的完全。
“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