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妃這話也有道理。”李雲(yún)昊淡淡道:“說書先生是最擅長編故事的,什麼事被他們一宣揚,就好像真有其事似的。”
這時,安和郡主微垂著頭,低聲道:“要我說,這世上最害人的就是這些兵書了,打打殺殺,枉死多少條性命。大家你敬我,我敬你,難道不好麼!”
她聲音酥軟,即便是女子,也不禁心頭一蕩。擡眸時,見李雲(yún)昊正微笑著望向她。她羞澀別過頭,“靖元帝恕罪,安和多話了。”
未央心裡腹誹,知道多話了還那麼多話,擺明就是故意。咬著牙,她掙脫了他握著的手。
他卻溫和道:“郡主之言倒是見解獨到,新鮮別緻。天下人都如郡主這般,和睦共處,天下也就太平了。”
“譬如雪國和衛(wèi)國,多年來戰(zhàn)事不休,多少骨肉分離,年邁的父母失去孩子,無辜的稚子失去父親,花好月圓的夫妻被迫離散。現(xiàn)在,兩國和睦相處,邊境無爭,百姓自可安享太平,可謂兩國百姓之福。”
李雲(yún)昊嘴角浮笑,讚許道:“郡主大智大慧,字字珠璣,所言正是朕之所思。”
蕭衛(wèi)霆眉間喜色難掩,果然皇后會選人,這安和郡主似乎很會討靖元帝的歡心。但嘴上卻笑罵道:“安和,國家大事向來都是男子擔當,你一個女孩家,也敢在靖元帝面前班門弄斧,惹人笑話。”
李雲(yún)昊卻惋惜道:“郡主,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以後,恐難再聽到郡主的真知灼見了。”
安和聽見他意有所指的遺憾之情,本微垂的頭垂得越發(fā)低,一截粉頸露出來,晶瑩絲滑。
韋后笑道:“安和,你頭再垂,額頭就要撞到桌子了。”
李雲(yún)昊和蕭衛(wèi)霆互相對視一眼,共同朗朗大笑起來。
未央暗罵他一遍又一遍,很好笑麼?她怎麼一點都不覺得!
身在局中,又怎能看清整個局勢。她這個被置身局外的人,反倒看得更明白些。
兩國交戰(zhàn),死傷無數(shù),多少家庭破碎,李雲(yún)昊會真的不知!退一萬步講,即便安和說的有幾分道理,李雲(yún)昊監(jiān)國五年,平衡朝局,安定邊境,這樣的人,又豈是安和帶有婦人之仁的幾句話就能左右的人。
不過,她憤懣的並不是這個,而是,李雲(yún)昊看安和的眼神……充滿了侵佔性,好比一隻餓了很久的猛獸,見到了一塊鮮肉,迫不及待想要撲上去。
這時,韋后又道:“大家都只顧著說話,飯菜都涼了。安和,快給靖元帝夾菜啊!”
未央越看越氣,他們聯(lián)手欺他,真當她可欺麼。微微一笑,她從旁拿起未用過的新箸,先一步將菜夾到李雲(yún)昊碗中。
“未央對國事,沒有妹妹那麼多新鮮別緻的見解,但對這夾菜的小事,還是熟稔的,所以,菜就讓姐姐來夾吧。再說,妹妹說了那麼多的話,必定口渴肚餓,還是先照顧好自己再說吧。要是妹妹的身體虧損,皇上豈不心疼。”
她纔是靖元帝的正牌王妃,安和就算得了他的歡心,也是名不正名不順。她怎能由得她無度囂張下去。
韋后臉色一變,咬牙,仍笑道:“這孩子,就是心眼兒小。
安和不過是夾個菜而已。”
安和何嘗是個輕易認輸?shù)娜恕K疚磳⑽囱敕旁谘垩e。今日,她阻擾她的好事,搶她的風(fēng)頭,她便起了心,要和她鬥個輸贏。
冷笑一下,她伸過手,想要拿起酒壺,爲李雲(yún)昊斟酒,不料未央眼疾手快,在她的手觸到壺柄的時候,已將酒壺抓在了自己的手中。旋即優(yōu)雅地替李雲(yún)昊把酒杯斟滿,然後繼續(xù)爲他夾菜。
安和憤怒至極,但也是個能忍之人,心中雖不快,臉上卻仍是笑意迎人。
而李雲(yún)昊只有笑,笑,彷彿未央和安和之間的明爭暗鬥和他無關(guān)似的,居然還能不動聲色,坦然自若地和蕭衛(wèi)霆聊樑國的局勢。
空檔間,安和時不時會看向他,目光羞澀又熾熱。當然李雲(yún)昊也不放過,熾熱地回視,兩人視線交纏,安和又趕緊嬌羞地低下頭。
未央身後的綠珠眼神冷冷地盯著安和,恨不能上前擋在他倆的中間,不讓他們眉目傳情。
可不多久,侍立在李雲(yún)昊背後的穆琛嘴角不禁開始抽動,朝左看看,綠珠竟也愣住了。
經(jīng)過未央的一番巧手堆疊,李雲(yún)昊碗中的菜已呈小山之狀。她心裡樂開花,死李雲(yún)昊,等到你撐得走不動時,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蕭衛(wèi)霆低斥道:“未央,你是在玩雜技,還是在給靖元帝夾菜。都是平日朕太縱著你,竟這樣胡鬧。”
卻聽得李雲(yún)昊淡淡笑道:“愛妃,勞碌多時,這些菜,朕就賜給你吧。”順勢,他將那個小山推到她面前。
未央頓時呆住,滿臉黑線,她怎麼就忘了,他是最會四兩撥千斤的人了,她早已領(lǐng)教,卻還去招惹。當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哀嘆之際,他舒眉而笑,神色溫柔如水,“愛妃,都是你家鄉(xiāng)的菜,不要剩喔!”
韋后心裡得意暗笑,正想命人替李雲(yún)昊拿副新的碗筷上來,卻見李雲(yún)昊徑直將未央的碗筷拿了過來,並夾了口菜吃起來,似乎很自然。
她的心一沉,靖元帝對她是真寵,還是故意爲之。
不僅她,蕭衛(wèi)霆也微凝了臉色。
終於將飯吃完,未央與安和無話可說,和韋后無話可說,即使是蕭衛(wèi)霆,她也置了氣,剛喝完茶,就起身告辭要回驛館。蕭衛(wèi)霆挽留,李雲(yún)昊婉拒,兩人推辭一番後,李雲(yún)昊攜了她的手離開。
安和郡主依依不捨,欲語還休,倒是李雲(yún)昊卻沒再過多理會。
“皇后娘娘。”安和咬脣,不甘的目光看向韋后。
韋后笑嗔道,“放心!你的事,本宮定會放在心上。”說著,又伸手捏捏安和的手心,令她安心。
安和郡主看韋后和蕭衛(wèi)霆眸色閃爍,估摸著他們有事商量,遂道:“皇上,皇后娘娘,安和去向朝陽姐姐問安。”
韋后欣慰一笑:“去吧。”
“皇后,靖元帝對未央是真的聖眷正濃,還是做戲給我們看?你派在驛館的暗探可有探聽到什麼?”蕭衛(wèi)霆問著,語氣恬和。
“靖元帝的心思,臣妾也猜不透,但送安和去雪國對我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至於驛館那邊,暫沒探出什麼有價值的消息。可
臣妾總覺得靖元帝來一趟,不僅僅是陪未央省親。宴席上,靖元帝提到了《鬼谷子兵書》,他是爲兵書而來?皇上是否曾聽陸元帥提起過?”韋后輕聲道。
她對兵書和白齊先生也很有興趣,不妨多探聽探聽。
蕭衛(wèi)霆負手而立,清淡道:“陸元帥臨死之前,的確提過,但他當時奄奄一息,說得也不甚詳細。朕命長風(fēng)去尋找他口中的白齊,卻一直杳無音信。”
“長風(fēng)都尋不到,靖元帝就更尋不到了。”韋后似鬆了口氣般道。
兩人計議一回,韋后方纔離去,到朝陽殿。安和郡主已不在那裡。
韋后忙問:“朝陽,你有沒有聽到什麼,或者看到什麼?”
朝陽想了想,無奈地搖搖頭,“我在外聽了一陣子,他們的聲音很小,我聽得不清楚,突然推門進去的時候,父皇和未央的臉色似有驚慌,所以……”
沒想到皇上防她防到這個程度。他突召未央進宮,到底有何目的?是囑咐什麼話,還是交與什麼東西?
韋后冷笑:“好啊,利用未央來制衡本宮,還要看她有沒有那個能耐。”
朝陽似懂非懂,也無心去琢磨。
“母后,安和妹妹求了我好久,請我一定要在母后面前撮合她和靖元帝的好事。”朝陽恍然想起,疑惑問道:“安和妹妹怎麼和靖元帝扯到一塊兒去了?”
韋后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莫非她對靖元帝動了真情?”
朝陽摟著韋后,不悅道:“母后,您對安和的事都那麼上心,爲什麼偏偏對女兒的終身大事不聞不問。”
韋后抿了口茶,微笑道:“你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娘怎麼會不管你的終身大事呢。”
“除了長風(fēng),我誰都不嫁。”朝陽坐在牀榻上,噘著嘴道。
韋后苦笑,真是女大不中留。
“好好好。母后知道你的心思。我會和你父皇商量,將你指給陸長風(fēng),圓你多年的心願。”
朝陽心裡一暖。她知道自己的母后,不是尋常女子,機心極深,心思更是難測,但她卻是世上待她最好的孃親。
“母后最疼朝陽了。”她走過來,抱住韋后,頭擱在她的肩頭。
韋后含笑拍拍她的手,柔和道:“母后能做的是將你指給陸長風(fēng),但不能強迫他將感情轉(zhuǎn)移到你的身上。所以,你也要收斂收斂你的脾氣,陸長風(fēng)不是平平庸庸的世家公子,他有他的傲氣。你要學(xué)會以柔克剛,而不是和他硬碰硬。”
但給公主賜婚的聖旨,只有蕭衛(wèi)霆才能下。
“可是父皇會答應(yīng)嗎?在他心裡,只當未央是她女兒。”朝陽緊蹙眉頭,擔憂道。
“皇上會答應(yīng)的。無論他多麼喜歡未央,她都已經(jīng)出嫁了,而陸長風(fēng)乃衛(wèi)國的第一棟樑,皇上也需要穩(wěn)住他。當初,他被指婚給未央,固然是因爲他們兩人情投意合,更重要的是,利用聯(lián)姻,將他和衛(wèi)國牢牢綁在一起。如今,放眼整個衛(wèi)國,還有比你更合適的人嗎?”韋后篤定地答道。
蕭衛(wèi)霆是她的夫君,他們相伴二十多年,他是什麼樣的人,她心裡自是澄澈清明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