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數十年過去，當年的少年，如今也是成了老者。

“程老，你那個酒葫蘆裡裝的是什麼酒啊？我跟你三十年了都沒有見你打開喝過？”在同樣的篝火旁，一個大漢將自己手裡的酒葫蘆打開，愜意的喝了數口之後，對著已經年邁的程雲問道。

程雲拿起別在腰間的一個葫蘆，這個葫蘆已經破舊不堪，上面甚至還有了數處修補的痕跡。

“這裡裝的酒，叫犧牲。”程雲看了看葫蘆，又是重新放在了腰間。

數十年間，程雲的狩獵隊從他孤身一個人，發展到現在，已經是水月族裡規模最大的狩獵隊，其中的族人，有數十個之多。

問出話語的大漢在三十年前加入了狩獵隊，當時的他也只是一個少年罷了，磨礪了兩年之後，被檢測出沒有成爲修士的資質，所以也就留在了狩獵隊中，一待，便是三十年。

他時常看到程雲在月色下，摸著葫蘆沉思，彷彿是陷入到一段回憶之中，每次問詢起那個葫蘆裡裝的是什麼酒，程雲也都是默不作聲，衆人只當那是難得的好酒，他捨不得喝罷了。

“當初的我，被人喚作程小子，如今，他們也叫我程老，莫老，你們聽見了嗎？”看到狩獵隊裡的族人在和新加入的族人們大聲談笑，程雲的思緒被勾起，他又彷彿回到了多年前那個夜晚，他還是程小子，他還不會喝酒。

程雲有兩個葫蘆，其中一個裝著酒液，另外一個則是稍微破舊些的葫蘆，其中則是裝著當初狩獵隊中十五個族人的一部分骨灰。

帶著這個葫蘆，程雲能夠感覺到，似乎莫老和那些爽朗的族人們，都還在自己的身邊。

“將那幾頭野豬全部剝皮洗淨，裝到儲物袋裡，劉毅、孔三、趙勇，你們三人和我去守夜，其他人在原地休息。”程雲站起身來，對著圍坐在篝火旁的數十個族人說道。

程雲如今在狩獵隊中極有威信，每一個族人都是發自內心的尊重他，因爲他的勇敢、因爲他的經驗豐富、因爲他的資歷極高，也是因爲，在數次被妖獸襲擊的過程中，他總是第一個衝上去和妖獸搏鬥的族人。

“是，程老！”所有的族人都是齊聲答道，被他點中的三個漢子沒有絲毫的遲疑，他們迅速站起身來，朝著四周分散離去。

程雲正要離去的時候，他看到了新加入的少年，那個少年的臉色蒼白，似乎還沒有從今日參加的狩獵中緩過勁來。

“喝一口吧！老夫的隊裡，沒有不會喝酒之人！”程雲遞給那個少年自己的酒葫蘆，他慈祥的笑著，就和當初的莫老一樣。

少年望了望程雲，又看了看四周大笑起來的族人，他咬了咬牙，接過酒葫蘆，猛的灌了一大口酒液，然後則是被嗆到，吐出了不少酒液。

“哈哈哈，這小子以後肯定是個酒缸，老趙，你有接班人了！”

“這樣纔算是男子漢啊！程老說的對，我們這裡不收不會喝酒的族人！”

......

周圍的族人都是調笑起來，少年則是在酒液的作用下，臉龐微微紅暈起來。

程雲看著這一幕，他感覺十分熟悉，但他又似乎忘記了是在什麼時候經歷過，回想了許久，他終是想起，在數十年前的那個夜晚，他也是在族人的調笑中，喝下了平生的第一口酒。

“這個給你，以後你若是成了隊長，記得也要將葫蘆給新加入的小夥子們！這是傳統，傳統，不能斷！”程雲從儲物袋裡拿出了一個嶄新的葫蘆，還有一顆細小的種子，種子用獸皮包裹的嚴嚴實實。

少年接過了葫蘆還有種子，他將葫蘆別在了腰間，把種子放入到懷裡。

程雲做完了這些，感覺心中空蕩了不少，他覺得自己已經完成了莫老的囑咐，將狩獵隊的傳統，延續了下去，他也相信眼前的族人們，會將這個傳統，一直延續下去。

望著天空中的皓月，那柔和的月色在程雲眼中，慢慢的變化著，從白色，變爲鮮血一樣的赤紅。

他看著這道赤紅，覺得十分的熟悉，但無論如何也是想不起在哪裡見過這樣的赤紅，他自嘲的笑了笑，說道：“或許是在夢中吧。”

遠遠的離開了那一團篝火，程雲輕巧的攀爬到一顆樹上，他蹲在樹的分支上，凝視著遠方，爲安睡的族人們守夜。

夜，往往是平靜的，但今夜似乎是個例外。

遠方的叢林之中，傳出了一陣陣細小的聲響，程雲靈敏的發覺出了這道聲音，他動了動有些麻痹的身子，掏出了一個長長的木筒。

那道聲響不斷的逼近，程雲拿出了一個火摺子，用力一吹之後，用其點燃了隨身帶著的一個小型火把。

接著火光和月光，程雲終是看清了這聲響的主人，那是一頭渾身赤紅色的狼形妖獸，它是血狼。

程雲忘不了這頭妖獸的模樣，數十年狩獵隊中的族人，正是被其殺戮，導致全隊的覆滅。

看清了妖獸的模樣之後，程雲毫不猶豫的拉開了手裡的長筒，長筒的頭部伸開，噴出了一道璀璨的火光，直直的上升到半空之中，將漆黑的夜空照亮。

這是示警的信號，程雲拉開了第一個長筒之後，又是連續拉開了第二個和第三個長筒，連續三個長筒的拉開，也代表著最大的危險。

第一個長筒，代表著示警，第二個長筒，則是提醒族人們備戰，而三個長筒同時放出，代表著不可抵抗的危險，這也是撤退的信號。

三道長筒的連續發射，讓那一頭血狼也是發覺了程雲的所在。

“砰！砰！”

只是兩下的撞擊，便是讓程雲棲身的大樹斷裂開來，程雲在樹幹上一踏，借力躍出，離開了倒地的大樹。

程雲沒有向著族人的所在逃跑，而是往著相反的方向快速奔跑著，血狼是妖獸之中較爲弱小的存在，但即便如此，也只有修士才能與之對抗，這些狩獵隊的尋常族人，最多不過獵殺元階初期的妖獸，而血狼，實力已經是元階中期。

孔三、趙勇、劉毅，三人在一炷香的時間之後出現，此時的程雲幾乎已經精疲力盡，連續的逃竄讓他的體力消耗殆盡，而血狼似乎是在戲耍他一般，不緊不慢的跟隨在其後。

“你們三人來此地幹什麼！莫非沒有看到老夫發出的撤退信號嗎？”程雲看到三人的到來，先是一喜，然後便是喝問。

“程老，信號什麼的我孔三眼拙沒有看見，但我可是記得你說過，不能拋棄族人！”孔三上前扶起了體力不支倒地的程雲，其他二人則是提起了匕首和那血狼纏鬥起來。

程雲掙扎著站起來，在孔三的攙扶下，朝著另外的方向離去。

劉毅和趙勇看到程雲已經離去，也不再戀戰，他們能夠和血狼正面對抗已經需要巨大的勇氣。

“其他族人撤退了沒有？”程雲被孔三扶著走出了數裡之遠，他這才緩過勁來，向著孔三詢問道。

孔三向著四處望了望，說道：“受傷的幾個弟兄帶著那兩個小夥子回部族求援去了，其他的族人也陸續離去了，程老你就放心吧。”

遠處的聲響越來越弱，程雲的心裡閃過一個念頭，他略微一怔，隨後又繼續走著。

數息之後，夜又是恢復了寧靜，孔三的臉色也難看起來，他也是知曉劉毅和趙勇多半已經死在血狼的手下，同生共死多年的族人遭遇不測，他的心情十分沉重。

“我們分開走，若是一起，一個也走不了！”程雲將孔三扶著自己的手拿開，不願再拖累孔三。

“不，程老，我不會拋棄族人的！”孔三依舊堅持著，他不顧程雲的阻攔，將程雲揹負在了後背之上，奔跑起來。

孔三早已發覺程雲的右腿上有了一道傷口，流出了不少鮮血，血狼對於血液極爲敏感，若是兩人分開來，孔三也許可以逃得性命，但程雲卻是在劫難逃，清楚的知道這點，孔三還是選擇留下揹著程雲一同逃跑。

“吼！”

一聲讓人心寒的叫聲響起，孔三被一道黑影撲倒在地，一頭豹子突兀的出現，孔三沒有時間去顧及程雲，掏出了匕首，撲上前去，勒住了豹子的頭顱，將匕首狠狠插入。

這頭豹子不過是頭野獸，孔三這些年來也是殺過不少的，他重新背起程雲，卻是發現，遠處有一雙冰冷的眸子出現，此刻，他的心裡還要更加冷一些。

“你快走啊！若是再不走，你我二人都要喪命於此！”程雲也是看到了那一雙眼眸，血狼的身影在不久之後出現。

孔三將程雲放下，但是並沒有離去，而是掏出了匕首，義無反顧的衝了上去。

“啪！”

只是一拍，孔三便在血狼的爪子下擊飛了數米之遠，嘴裡不斷的流出鮮血來，他的胸口有著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眼看是不活了。

血狼慢慢的朝著程雲走來，瞪著赤紅色的眼眸，它的嘴角還帶有著絲絲血跡，程雲知道，這是自己族人的血。

它的身影越來越近，程雲的眼慢慢的模糊起來，他只看到了一片赤紅之色，他慢慢的倒下，彷彿進入了睡夢之中，迷迷糊糊間，他看到了血狼的爪子擡起，又狠狠的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