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尸陀林

夜色如墨，晚風發出陣陣嗚咽。

嘩啦！嘩啦！嘉陵江水拍岸，也難掩礁石旁掘土聲。

火摺子放在旁邊，藉著這微弱光芒，衙役一下下揮舞著鋤頭，眼神閃爍，緊張而又恐懼。

“嗚嗚~”

在他耳邊，彷彿傳來孩童哭泣聲。

他身子一抖，再加上那不斷涌入鼻腔的屍臭味，終於忍不住兩腿一軟，跪在地上，雙手合十顫聲道：“莫怪莫怪，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說罷，拎起鋤頭繼續挖土。

“這是有妖人借運破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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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重慶府乃西南最大碼頭，人流複雜，商貿發達，不知會造成多大損失。

…………

“你給老子死去！”

重慶府衙大堂內，一名白鬚老道侃侃而談。

“道長，此事也有勞你費心。”

想到這兒，重慶巡撫杜陵又開口詢問道：“敢問道長，何謂‘借運破境’？”

幾名衙役，一隊衛所士兵衝入老街，挨家挨戶，破門而入進行搜查。

周圍幾條街道，都在呂三監視之中，這些士兵還沒到，就已被他們發現。

丹鶴子淡淡一瞥，“你是西南第一神捕，老道又不擅長查案，問我作甚？”

巡撫杜陵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

“還有嘞，那個娃兒我曉得，愛錢又好色，欺軟怕硬，絕對不是個能扛事兒的主，現在卻跟吃了秤砣一樣，打死都不開口，真兇怕是來頭不小。”

他也不想太過逼迫，弄出什麼麻煩。

這一門打、拿、跌並重，衙役刀剛刺出，對面就凌空順勢一滾，從其頭頂翻過，同時右手摟住衙役脖子。

他們走後，小院門也緩緩關閉。

誰曾想，又弄出這麼大的亂子。

而萬寶全，則是闖出名頭，又被重慶府衙重用，逐漸得了個西南第一神捕的名頭。

“你們是哪裡的？”

“記住，秉公辦理即可，無論發生什麼，我玄門都不可參與其中！”

高堂之上，重慶巡撫杜陵看著手中卷宗，眼中怒火已難以壓抑，沉聲道：“道長，城隍廟負責重慶府玄門之事，執法堂這些年也沒少撥銀子，爲何還會發生此事？”

巡撫杜陵眼神一冷，沒再糾纏此事。

一具又一具的孩童屍體被挖出，每隔三尺就有一具，全都高度腐爛，仰頭看著天空…

呂三點頭擡手，鷹隼沖天而起，在重慶府上空盤旋一圈後，落下後喳喳啼鳴。

他做的沒錯，皇帝也在提防蜀王，雖說不會動手，但也要想辦法制衡。

“快說，小心老子捶死你！”

萬寶全一聲怒罵，難以置信。

因爲當年瘟疫，這條街巷死了不少人，後來又陸續出了些事，被重慶百姓視作不祥之地。

一聲脆響，他終於挖到了東西。

也就跑江湖的願意落腳。

巡撫杜陵狠狠一拍桌子，又看向旁邊，“萬捕頭，可有進展？”

萬寶全只覺頭皮發麻，喃喃道：“尸陀林！”

“依老道所見，此事是兩虎相爭，都尉司的人怕是知道些什麼，你旁敲側擊，早點將此事了結。”

說罷，掐動法訣，施展玄水遁。

因爲吳字班的事，很多班子已提前離開，剩下的被拷打盤問，不由得心中後悔。

萬寶全頓時一聲怒罵。

“好傢伙！”

“你們搜那邊！”

但如今西南之戰還在緊要關頭，下旨斥責，就是讓他偃旗息鼓，別在此時生事。

眼見對方一臉冷漠，連話都不搭，衙役頓時惱羞成怒，倉啷拔出刀，猛然向前一捅。

天剛矇矇亮，街道上的寧靜就被打破。

一下又一下，汗水不斷滴落。

咔嚓！

“殺人造林，多半是有人修煉其衍生的邪法，而且全找孩童，挖去雙目…”

因此，他一來就迅速整頓重慶府奪權。

聽到巡撫斥責，道人絲毫不在意，只是淡淡道：“大人恕罪，貧道接管城隍廟不到一年，但看那些屍體，至少兩年前就已開始。”

丹鶴子拂塵一甩，沉聲道：“修行之人，往往因天資有限，或年事已高，難以突破，玄門之中謂之機緣福緣不夠。”

“有些人情急之下，就會藉助各種邪法，吞噬孩童福運，突破境界。”

但萬寶全一進入牢房，便發現不對勁。

丹鶴子看了看天空，淡然道：“青城山的人離開，帶走了城隍廟所有社令兵馬，山上如今也一片混亂，給不了支援，著實讓老道我爲難。”

雖說尚且稚嫩，但對付這些士兵沒問題。

“後傳入佛門，成爲修行之地，可迅速破除對肉身執念。《要行捨身經》中，便勸人於死後分割血肉，佈施於尸陀林中，爲鳥獸所食。”

這些士兵，瞳孔立刻失去焦距。

“不對，不對…”

“都給老子搜仔細嘍！”

“快，你們去這邊！”

所有獄卒衙役，全都帶著詭異笑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且臉色鐵青，沒了呼吸。

李衍若有所思，看向呂三，“三兒，讓立冬看看，其他地方什麼樣子？”

李衍等人便站在院中，但在這幾名士兵眼裡，眼前的院子卻是荒草萋萋，空無一人。

“啥是尸陀林？”沙裡飛疑惑問道。

衙役和差人們如狼似虎，破門而入後，要麼到處亂翻，要麼拿人審問，嚇得這些江湖藝人哭爹喊娘。

一番叮囑後，巡撫杜律這才轉身離開。

但見小白狐初七站在院子裡，搖曳著尾巴，一雙碧藍大眼睛，死死盯著衝進來的士兵。

沙裡飛無語道：“在墓地修行，那不…”

衙役暗罵了一句，隨後哀求道：“老弟，聽哥一句勸，這個事你們莫去捅婁子，就當做沒看到。”

王道玄眉頭微皺，“尸陀林？”

“大人，貧道曉得。”

獄卒連忙回道：“剛纔趙典簿來過…”

“姓趙的，你瘋了！”

然而萬寶全聽到，卻是面色驟變，低聲罵道：“老子日你個先人啊…”

青城山和峨眉的事，他自然知曉，但這雙方雖互相別勁，但對蜀王和朝廷之間的事，卻從不參與。

“這些妖人，簡直是喪心病狂！”

這一下，頓時發現更多蹊蹺。

士兵們搜索無果，又和江湖藝人們敲詐了些銀子後，這才滿意離開。

看到了孩童腐爛屍體，他眼中殺意升騰，隨後在周圍仔細查看。

“蠶”即行拳時如蠶之吐絲，連綿不斷，“閉”是應敵時緊封敵手，避實擊虛，因此得名。

更古怪的是，嘴角還帶著怪異笑容。

“繼續問，撬開他的嘴！”

丹鶴子也轉身離開大堂，還沒走兩步，萬寶全就一路小跑跟了過來，滿臉苦澀道：“師伯你給支個招，這到底啷個回事喲？”

全城大索可不是常用，不僅要調集衛所兵馬，封鎖道路，還能闖入百姓家中搜查，很不得民心。

萬寶全連忙拱手道：“此事有衙門中人蔘與，我已將其拿下，正在嚴刑拷問。”

很多沙地，似乎都已被人動過…

只見旁邊礁石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站了個黑乎乎的人影，正居高臨下望著他。

“原阿秋，是你！”

“啊——！”

雖說光線昏暗，但衙役還是看出對方身份，乃捕頭萬寶全師弟，同出峨眉化門。

李衍搖頭道：“兩碼事，我那法門是要藉助陰煞之氣，‘尸陀林’法是勘破肉無相。”

他也會官話，但一著急，就是滿口川味。

昨晚抓到那衙役乃是重犯，押在牢房最深處，且佈置了重重守衛。

“如今藏密仍然保留，佛門也有白骨觀法門傳下，相對少見。”

但剛進門，便聞到股臭味。

咣！李衍他們所在的小院，也被一腳踢開。

見其昏厥，萬寶全師弟這才啐了一口，來到深坑前向下觀望。

這趙典簿平日裡在衙門，可是老好人一個，跟他也時常喝酒，醉了就滿口吟詩，沒少被他嘲笑。

王道玄心中一凜，“借運破境！”

身後忽然響起個冷漠的聲音。

都是捕頭，但派系可不一樣。

小白狐初七，終於掌握了迷魂術。

話未說完，就連忙閉嘴，看向李衍。

嘭！衙役只覺天旋地轉，整個人被倒扣在地上。

萬寶全這一脈，不僅是八葉中的“化門”，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蠶閉門。

“前些年流行的《西遊記》，書中有寫到，靈山腳下獅駝嶺白骨皚皚，或許便是在說‘尸陀林’。”

這一番話，說的雲裡霧裡。

“是全城大索。”呂三悶聲回道。

萬寶全能揚名，也離不開他這些師兄弟相助，雙方平日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走吧，這裡沒人!”

“格老子的…”

杜陵也是精明，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但見泥土中，露出個腐爛的孩童腦袋，兩眼空洞，爬滿蛆蟲，好像正擡頭看著他。

“那是什麼！”

巡撫杜陵冷聲下令，隨即猶豫了一下，開口道：“有衙門中人蔘與，事關朝廷臉面，萬捕頭不該說的別亂說。”

他也很老實，立刻稱病，很少露面。

那衙役當即炸毛，猛然轉身。

爲首的士兵一聲吆喝，帶人離開。

“隋唐之前，漢地崇佛區域，也有此習俗，但後來有妖人借其施展邪法，因此被禁。”

獄卒聽到後，頓時猶豫。

今日重慶府霧氣散了些，但天空仍舊陰沉，薄霧如紗，纏繞整座山城。

至少化門那些武館，弟子猛然暴漲。

“我咋個覺得，好像是遭人下了套喲？”

王道玄搖頭道：“‘尸陀林’源於身毒（古印度），意爲‘墓田’，亦稱‘寒林’。”

說罷，就大袖飄飄，闊步離開。

“許是你記錯了？”

很快，大批衙役便聞訊趕來，江岸邊火把熊熊，鋤頭鎬子挖地聲不斷。

但刀剛刺出，眼前就沒了身影。

“三日之內，將此事平息。”

萬寶全氣急敗壞，當即衝入牢房。

忽然，他想到了什麼，二話不說，就往大牢跑去，同時對著旁邊師弟急聲道：“快，跟我走，先把人弄出來，不能再放在牢裡！”

他似乎感覺到，周圍有什麼東西正看著自己，但渾身發抖，頭也不敢擡。

李衍聞言眉頭微皺，“事情有點不對，你們待著，我去探查一番…”

他被成都府官員彈劾，雖有朝堂重臣相助，保住了官位，但也被皇帝下旨斥責。

其中的好處，不言而喻。

他們離開後，沙裡飛立刻不滿道：“不就宰了幾個惡丐，用得著這樣麼。”

道人道號丹鶴子，峨眉高手，同時也是重慶府城隍廟廟祝。

“但那人很是難纏，一口咬定是自己指使拐賣人口，與他人無關。”

“是，卑職明白。”

藉著火摺子一看，頓時毛骨悚然。

來到大牢外，萬寶全便立刻詢問獄卒，“之前可有人來過？”

萬寶全連忙拱手：“所有人都已下了封口令，只是說江湖妖人作祟，衛所的人正在四處搜索。”

他倉啷一聲拔出長刀，直接衝進牢房最深處。

但見牢房內，昨晚那名衙役渾身鮮血，腦袋滾落在地上，而在其身前，則站著一名中年官吏。

這衙役嚇得渾身發毛，喃喃道：“埋的時候，分明是頭朝下，怎麼變了？”

他是重慶地頭蛇，三代都是衙役，黑白兩道關係熟絡，平日沒少撈銀子。

“那夥乞丐有問題！”望著衆人目光，李衍沉聲道：“昨晚衙門搜查，又在江岸邊找到數百孩童屍體，藏於土中，密集如林，眼珠子全被人挖了。”

萬寶全看了看周圍，低聲道：“都尉司那幫崽兒，從一開始就跟到屁股後頭，雖說沒礙著辦案，但老是懸吊吊地威脅人。”

“你個哈兒！”

“入城可有通牒？”

衆人聽罷，頓時面面相覷。

他師弟滿頭霧水，緊隨其後。

玄水遁一出，李衍立刻消失無蹤，來到附近街區，又聽了一些士兵閒談後，頓時面色微變，快速返回大宅。

“這…”

和武當不同，他一襲白色道袍，手持拂塵，鶴髮童顏，身形高瘦，頗有股仙風道骨韻味。

李衍點頭道：“應該是。”

對方怎麼忽然做下此事。

那中年官員正背對著他們，聽到萬寶全到來，緩緩轉身，臉上露出詭異笑容。

手中小刀直接割斷自己脖子。

噗！鮮血噴濺，牢房內光線閃爍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