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茶山怪談

晉州商會牽線的憋寶人，是對於姓父子。

老者叫于山根，兒子叫於豹。

他們和之前的趙驢子一樣，都是憋寶趕山一脈，穿梭於蜀地荒山野嶺之間，尋找寶貝。

而且，同樣是顧守規矩的性子。

唯一不同的是，於家這一脈，還學了些梅山法教傳承，因此總是一副獵人打扮。

沙裡飛和趙驢子也算熟絡，懂得這些人的忌諱，因此短短時間，便贏得了父子倆好感。

他們來此地，自然是爲了憋寶。

聽到沙裡飛詢問，老者于山根眉毛一縮，搖頭道：“憋寶這東西，是奪天地福運，哪會有啥子數，老漢我也是猜測。”

嗚~晚風過隙，似乎在吹簫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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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呂三身後，還蹦蹦跳跳，跟了個白衣小女孩，腰間掛著皮囊，裡面坐了兩個胖子，腮幫子的肥肉被甩的一顫一顫…

道觀距茶園不遠。

“不是仙。”

于山根取出旱菸桿子，點燃後，坐在樹樁上抽了幾口，開口道：“或許是茶仙。”

擅自打聽傳承是忌諱，於老漢也不想多問，開口道：“若是精魅，那這法子就能瞞過。”

甚至至今都不知道是什麼。

不知是不是錯覺，天上的月光越來越熾盛，那老者就像是沐浴在月光中，池塘水裡茶香味，也越來越濃。

“無需理會他們，到時跟著裡面的東西走就行。”

於老漢，自然也不會多管這些事，對著其他人微微點頭，示意他們跟上。

四人剛到此地，便覺一股茶香撲面而來，好似清風洗腦，令人精神爲之一振。

“無論發生什麼，別開口說話，這一說話，就露餡了，只需以物易物便可…”老頭不厭其煩，仔細叮囑。

話音剛落，茶園內便憑空颳起陰風。

看上去似乎可笑，卻極爲高明。

沙裡飛問道：“這裡面是什麼？”

到了這裡，已是杳無人煙，山坡陡峭，灌木叢生，只有野獸經過留下的獸道。

“那東西應該是子時現身，到時咱們跟著，就能找到茶仙藏身之處。”

黃符捏團，塞在鼻孔中，腦袋上還頂著一片梧桐葉，用紅繩穿過，像帽子一樣。

衆人知道，這是遇到了鬼打牆。

呂三毫不猶豫上前，趴下喝了兩口，頓時眼睛一亮，對著他們微微點頭。

遁術，無需徹底隱形，只需要讓你防備的東西看不到，便是厲害遁術。

“啥子學問哦…”

但見月光下，一汪池水散發淡淡氤氳，上方有個石臺，滿頭綠髮的老者盤膝而坐。

冰冷池水下肚，沙裡飛立刻覺得渾身舒爽，腦子清明，就連身上的疼痛，似乎也有所緩解。

白火一閃一閃，向著側面山坡而去。

“記住，不得使用術法。”

但見夜風吹過，空氣中似乎出現淡淡茶香，隨即茶園圍牆陰影處，忽忽悠悠，出現一團白色火焰。

“呼嚕嚕…”

“茶有靈性，《搜神記》中，夏侯愷因疾而死，魂魄執念仍想喝茶，向家人求茶…”

這老小子，剛被毒蜂蜇過，塗抹藥膏後好轉許多，這一發力狂奔，難免瘙癢疼痛。

終於，衆人來到後山。

高山斜坡上，茶園依山勢鋪展，層次分明，在清冷月輝中，淡淡夜霧繚繞。

妖葫蘆、初七、鼠大鼠二！沙裡飛頓時知道這些是什麼，除了跑去送信的鷹隼，呂三的靈寵幾乎都在這裡。

有渾身金袍，藍色面孔的小哥，舉著兩手，扭來扭去，蹦蹦跳跳走路…

頭頂月亮大的驚人，遍灑山野。

“此事太過離奇，若非是青牛觀道長的消息，老漢我也不敢相信…”

“今晚，咱們上山買茶！”

於家父子和沙裡飛，也跟著喝了起來。

看其模樣，已十分蒼老，鬍鬚好似樹枝構成，上面長著密密麻麻葉片。

面對這神奇本領，於家父子雖已見識過，但眼中仍有震驚與好奇之色。

他們父子也算運氣，都覺醒了眼神通，藉助憋寶人秘法，煉成了夜貓子眼。

若真碰到茶仙，也不怕人味將其嚇跑。

“那老者，應該就是古茶樹成爲天靈地寶，又化爲精魅，所以能召集山中羣魅。”

說著，看向小白狐，露出一口大黃牙笑道：“若只是老夫，恐怕也束手無策，但有了呂三兄弟，事情便有了轉機。”

幾人皆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

沙裡飛二人也跟著憋過幾回寶，知道厲害，認真將所有細節記下。

唯獨苦了沙裡飛。

像抱樸一脈有隱淪之道，上清派有隱地八術，其他門派也有“五行遁”與“五假法”。

終於，一名白衣女子俯下身子，喝起了池中水，其他身影也有樣學樣，在池塘邊喝水。

畢竟這種景象，可著實難見。

果然，這東西算是一種機緣。

無論這些東西本體是什麼，都統一默不作聲，互相也不搭理，悶頭趕路。

………

“關於茶仙的事，偶在民間流傳，茶聖陸羽《茶經》中，評天下名茶，便曾提到‘蒙頂第一，顧渚第二’，蒙山地區，便有茶仙之事。”

這道人隱約知道遇到了寶，連忙現身。

那是名採茶娘，白衣粗布，蒙著頭趕路，腳下飛快，似乎在平地移動。

精魅只得其形，也並不會繼承仇怨。

他又看向旁邊，頓時吃了一驚。

“有空空門的小賊，在山上偷了不少茶，蜀王大怒，便加派了人手。”

但他知道厲害，齜牙咧嘴，也不敢吭聲。

不僅如此，周圍還有更多人影出現。

隱遁之術，博大精深，各派都有絕技。

有於家父子帶路，當然不會跟丟，四人加快腳步，緊隨其後。

隨著呂三行走，這小老頭左搖右晃，還瞇著眼睛打了個哈欠。

旁邊的呂三也悶聲詢問道：“於前輩覺得，那東西會是什麼？”

沙裡飛只覺眼前一花，景象大變。

兩側皆是竹林，夜風吹過，枯黃竹葉紛飛，露出下方不知什麼年代的古道。

待巡邏的衛士走後，沙裡飛才搖頭低聲道：“一個破茶園，守衛這麼嚴格，莫非有鬼？”

那是在大宣開朝不久，一位青牛觀道人途徑巴嶽山，受山上道觀邀請，前去講經論道。

喝過池中水後，陸陸續續有身影離開，或手腳並用鑽入樹林，或衣袂翻飛，飄向空中。

他們的造型很是古怪。

但沙裡飛莫名覺得，此物可能價值最高，因此直接帶人上山查探。

他們只管追著前方精魅，不知雲霧深處，身形也在霧中突然消失…

他們所用，名叫“十三形遁”，除去金木水火土遁，還有人蟲禽鳥獸魚遁，以及霧雲風遁。

有一襲虎皮斑斕錦衣，滿臉兇相的大漢…

好傢伙！這是山裡妖精開會了吧…

“仙？”

他學了《蘭芝經》，徹底補足山鬼傳承，山中無論動植物，都能成爲他的眼線。

前方那精魅速度飛快，好在他們用了遁術，不怕對方發現，因此發力狂奔，也沒落下。

沒人知道，這採茶娘經歷了什麼。

遠處密林中，沙裡飛幾人探出腦袋。

精魅沾染怨氣誕生，往往是苦主模樣。

“實不相瞞，茶仙這東西，也只是推測，老夫還真沒見過。按照那記錄推測，正是十五月華熾盛之日，因此今晚最有機會。”

並非有邪物作祟，而是天靈地寶往往佔據地脈竅穴，自身便能形成陣法，遮掩行藏。

他們這“人遁術”，可用於遮掩人氣。

那道人後悔不已，但連等數日都沒出現，後來又去了幾次，也沒找到，只得將其記錄。

雖說狀態不對，但也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東西，若強行祛除，恐怕也會錯失機緣。

如此景象，簡直光怪陸離。

有身著壽衣，一副死人臉的老者…

於老頭壓低了聲音，搖頭道：“‘水南茶’不僅是貢茶，而且價值不菲。聽說前些年開海，運到海外售賣，堪比黃金。”

他心中好奇，暗中跟隨，誰知遇到鬼打牆，迷迷糊糊中，看到有綠髮老者沐浴月光，腳下泉水散發茶香，穿紅戴綠的男女老少，皆在泉邊飲水。

沒想到，這種狀態下也能看到他們化作人形。

于山根磕掉菸灰，沉聲道：“或許是精魅。”

沙裡飛此刻身上已塗滿黑色藥膏，忍不住抓了抓發癢的腦袋，“從沒見過，這該如何是好，您可知該如何取寶？”

沙裡飛剛纔聽於老漢說過，這是被陰氣迷了眼，也就是俗稱“鬼遮眼”。

畢竟憋寶這事，無論前期準備的多麼精細，稍有差錯，便是功虧一簣。

其中一個，便在這巴嶽山。

“神州茶俗源於巴蜀，自秦人取蜀後，方向外擴散，蜀地名茶衆多，皆生於林木蒼翠，雲霧迷濛之處。”

終於，他們來到了一座林地前。

于山根搖頭道：“趕山一脈，都是地頭蛇，離不開望、聞、問、佔四法，都是祖輩一代代收集到的情報。”

于山根若有所思，“若真是茶仙，便不能取，只能換，否則驚動靈寶，得到的茶葉靈韻盡散，喝起來都是苦的。”

而不知不覺中，周圍也有霧氣升騰。

而他，也終於看到了前方女子。

沙裡飛暗自警惕，卻也忍不住張望。

這道人有耳神通，半夜聽到異動，便起身查看，竟發現有陰風於茶園盤旋。

樹林、山坡，都變得模模糊糊。

偶有蟲鳴及山澗流水聲。

青牛觀給了幾條天靈地寶的消息。

作爲皇家貢茶園，不僅蜀王府派人照看，茶園周圍也豎起了圍牆，且有守衛牽著惡犬巡邏。

至於那身著壽衣的死人臉，則蹲在池塘邊，兩眼微閉，拼命吸，滿臉的陶醉…

夜幕低垂，一輪明月高懸天際。

沒人擁擠，也沒人說話，一切井井有條。

呂三眉頭微皺，突然掐訣，口中鳴叫，似夜梟在空中盤旋。

沙裡飛有些傻眼，“是地仙？那玩意兒咱們可對付不了。”

“至今許多地方，葬禮時也要奉茶。山中精魅相聚，看似飲茶，但更像是祭祀。”

巡邏兵牽的狗，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俯下身子，對著圍牆低吼。

“這可不是普通茶園。”

沙裡飛眼睛越發乾澀，想揉揉眼睛，但又怕眼前一切消失，驚動那名茶仙。

在二人眼中，那團白火模模糊糊，顯出一名老年女子模樣，且是採茶娘打扮。

說實話，在青牛觀給的幾個線索中，這個最爲玄乎，能找到的機率最小。

雖說濃霧散去，但衆人只覺得眼睛有些發澀，看什麼東西都變得有些模糊。

這並非作怪，而是一種隱身術法。

“《異苑》中剡縣陳務妻好飲茶茗，每次飲茶前，都先祀古冢中的鬼魂…”

誰知，狂風大作，一切盡數消失。

巡邏猛犬聽到，立刻掉頭就走。

又過了一會兒，沙裡飛掏出懷錶，藉著月光一看，低聲道：“時辰到了。”

這個法子乃是“人遁”，乃憋寶人秘傳。

此刻，山間一片靜謐。

於家父子同時掐訣，兩眼如同夜貓子，黑暗中竟散發淡淡綠芒。

一番話，聽得沙裡飛目瞪口呆，忍不住豎了個大拇指，“您老是這個，學問不凡。”

忽然，小白狐初七拽了拽呂三的衣服，滿眼驚喜，示意他們去喝池塘裡的水。

一旁的呂三掐動法訣，仔細側耳聆聽，又撫摸著身旁樹枝，低聲道：“是地下老樹根，沾染了死人怨氣，化作精魅，借茶園修煉。”

可別小看這個，貓狗往往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他們同樣如此。

只見呂三腰間掛著一小老頭，皮膚髮黃，雙臂環抱，兩腿盤膝，腦袋上有個小發髻，紅繩纏繞與腰帶相連。

“除了喝茶，剩下的什麼都別幹。”

灑下柔和而清澈的銀輝。

不知不覺中，池塘邊的人影越來越多，五顏六色，披紅掛綠，皆沉默不語，靜靜等待。

這東西的效果，堪比白家巫山神茶。

…………

隨著越來越多的身影離開，池塘邊逐漸空曠，只剩下幾道氣勢不凡的身影。

但見那斑斕錦衣大漢，穿過池塘，從嘴裡吐出一枚靈芝，小心放在石臺上。

而那“茶仙”也不說話，甚至沒有睜眼，只是鬍鬚上的幾片樹葉落下，被那大漢取走。

衆人知道，這是要開始換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