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zhòng)人趕到後院時看見那個平時用來盛放客棧中衆(zhòng)人日常用水的大缸裡的清水已經(jīng)是被全染紅,一具瘦小的屍體半浮在水缸之中。葉神十一護(hù)著一兒,不讓她看此場景,但一兒這次是反常地表現(xiàn)出好奇,一定要往前鑽,葉神十一拗她不過,只得撥開人羣讓她進(jìn)去。
“有一個人。”一兒突然低聲地說,葉神十一是聽見了,於是他蹲下來問:“什麼人?”“一個人,就在我們中間,他殺了這個人。”一兒依舊是小聲的說,只有葉神十一一個人聽得。葉神十一微微一驚,問道:“一兒,你看我後面站著幾個人?”
一兒向後面看看,低聲道:“五個。”葉神十一轉(zhuǎn)頭看去,只有兩個衛(wèi)兵站在他們身後,其他人是分站在兩邊。葉神十一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將一兒帶去一邊,看著她道:“告訴我,你是異兒嗎?”一兒搖搖頭,睜大了可愛的大眼睛:“我叫葉神一兒,是爹爹給我取得名字。婆婆叫我要永遠(yuǎn)聽爹爹的話,一兒聽婆婆的話,所以一兒聽爹爹的話。”“婆婆是誰?”葉神十一忙是問道。
“婆婆就是婆婆。”一兒淡淡地說。葉神十一認(rèn)真地看著一兒,看向她眼睛的深處,不一會兒他無奈地?fù)u搖頭,這確實不是異兒,決不是異兒。
“能帶我去見見婆婆嗎?”葉神十一問道。一兒搖搖頭:“婆婆已經(jīng)死了,婆婆把我?guī)У胶吘惋w走了,她說她是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婆婆有沒有告訴你你能看見我們看不見的東西。”葉神十一再問道。一兒點點頭:“婆婆說過。”葉神十一心頭一動,這一兒說不定真是自己的女兒,而一兒所說的婆婆說不定就是異兒,也便是一兒的母親。因爲(wèi)異兒常常得能看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有的是死者的魂魄,有時是人心中的鬼,而一兒,和異兒一樣,也能看見。
“婆婆有什麼東西留給你嗎?”葉神十一仍是沒有完全死心,繼續(xù)問道。
“有。”一兒拉了拉衣服,露出脖子上的掛飾,是一片葉子狀的翡翠,沒有人比葉神十一更認(rèn)得這塊翡翠了,因爲(wèi)十多年前便是他親手將這塊翡翠帶到異兒的脖子上。葉神十一仔細(xì)端詳著那翡翠,確實是那塊,上邊小小的裂痕,形狀還沒有變,這是異兒留下的!葉神十一不由得激動起來,但他心馬上又是沉下去,因爲(wèi)一兒說婆婆已經(jīng)死去,如果婆婆真是異兒,那麼她便是已經(jīng)不在了,想到此,他不由得落下了幾滴眼淚。
一兒見葉神十一落淚,是伸出小手去幫葉神十一擦眼淚,葉神十一由她擦,心中是悲喜交集,悲的是異兒已逝,喜的是自己的女兒最終是回來自己身邊。
“一兒你今年可是十歲?”葉神十一柔聲問道。一兒點點頭,接著又道:“婆婆說我雖是十歲,卻只能按一半的歲數(shù)算,所以一兒今年該是五歲。”葉神十一不由得微笑:“婆婆說的對,一兒算的也對,以後一兒便跟著爹爹,爹爹去哪,一兒去哪,可好?”一兒點頭道:“爹爹去哪,一兒去哪。”葉神十一笑著將一兒抱起,眼淚是更忍不住得流下來。
院子中漢謖離和特使都已聞訊趕來,特使遠(yuǎn)遠(yuǎn)地看了看屍體,說道:“死了不久,是在你們來了之後遇害的,漢大人,你的衛(wèi)兵可是將這客棧都包圍了?”漢謖離點點頭:“是。此間並沒有人可以出入,所以兇手必是還在這客棧之中。”特使搖搖頭,道:“那未必,這隻能說兇手很可能還在客棧之中,也不排除其化裝成衛(wèi)兵逃出的可能。”說著回頭問身邊的衛(wèi)兵:“是誰發(fā)現(xiàn)這具屍體的?”衛(wèi)兵答道:“是這客棧中的夥計。”“帶上來。”那衛(wèi)兵得令,便是下去,將白正帶上來。
“便是你先發(fā)現(xiàn)這屍體的?”特使問白正道。
“是。”白正是一點也不畏懼這位特使,說話不亢不卑。
特使盯著他道:“你說說你是怎麼發(fā)現(xiàn)的。”
“小的在後院做事,劈完了柴火便是想看看這水缸是否裝滿,不料得剛打開蓋子便是看見這孩子倒在缸裡,於是小的便立即前去報告葉神先生。”白正答道。
“葉神先生?”特使沒有在意他的描述,卻是對葉神先生這個稱呼好奇,“葉神先生是誰?”
漢謖離忙接到:“便是那葉神十一。”
“葉神十一?”特使稍微想了想,“聽得幾個老臣提起過這個人,此人現(xiàn)在何處?”漢謖離忙是對向夥計們道:“你們的新掌櫃的呢?”
葉神十一抱著一兒從旁邊出來:“漢大人又有什麼吩咐?”特使循聲看去,見得一個年輕人,衣著乾淨(jìng),面容清秀,而懷中的小女孩則更是可愛異常,於是向前走了幾步到葉神十一身邊,看看葉神十一又看看一兒,道:“你便是葉神十一?”
一兒是緊緊環(huán)住葉神十一,在他耳邊低聲道:“爹爹,這個人後邊跟著四個人。”葉神十一聞言心中一驚,不料得這特使如此年輕,心中竟然藏著這麼多鬼,而那特使卻是長得一副正直的面孔,不由地心中一冷。
但葉神十一併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異常,依舊是笑著說:“正是在下。”
“原來是你。”特使笑著說。
一兒在葉神十一耳邊低聲道:“他後邊有一個長得很兇的叔叔說‘原來這個人便是傳說中的葉神十一’。”
葉神十一隻當(dāng)沒聽見,對特使說道:“特使找我有事嗎?”
“沒什麼。”特使笑笑,“只是想見識下幾個老臣口中的葉神十一是個什麼人物。”
“後邊那個叔叔又說‘葉神十一看起來也不過如此’。”一兒繼續(xù)低聲道,“他身後有一個留長鬍須的叔叔說‘這是高人不露象,要提防’。”
“小姑娘嘀嘀咕咕地說什麼呢?”特使是注意道一兒不斷在葉神十一耳邊低語,便是盯向一兒道,一兒看見五個人同時盯向自己,除了特使是笑的,其他幾個都是惡狠狠地瞪著她,便是嚇得偏過頭去,緊緊環(huán)住葉神十一的脖子。
葉神十一笑道:“小女調(diào)皮,在唱兒歌呢。”
特使大笑:“果真是小孩!”
笑了會兒然後對葉神十一道:“你是這裡的掌櫃,你看這命案該怎麼處置?”葉神十一看著漂在水缸中的厲,心中是一涼,自己來纔有兩日,除去與沈倚桂等老夥計有些舊相識外,便是結(jié)識了厲,雖然二人是隻一起走過一段的路,但這麼小的孩子就是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也是讓葉神十一覺到心疼。
漢謖離冷笑道:“楚卿留,司徒賦虛,丘力士,還有現(xiàn)在這個小孩。葉神先生,現(xiàn)在可是有四樁命案和這花佛客棧有關(guān)聯(lián)了。”
葉神十一沒有說話,特使則是冷冷地看他:“便是你們自己無能破案卻硬將這案子扣與葉神先生身上,限你們?nèi)罩畠?nèi)破案,否則小心自己的官職!”漢謖離碰了釘子,低頭稱是,並是向後退下,與手下勘查詢問去。
一兒在葉神十一耳邊說:“剛纔走的那個伯伯身後有個更老的伯伯罵了句很難聽的話。”葉神十一笑笑,對特使道:“既然官府查案我便是不再打擾,我便先帶小女出去逛逛。”特使道:“葉神先生自便。”
葉神十一轉(zhuǎn)身,見得沈倚桂是神色肅穆地站在那裡,於是上前對其說道:“沈先生你隨我來。”沈倚桂便是隨著葉神十一向旁走去。
走到一個較爲(wèi)僻靜的角落,沈倚桂問葉神十一道:“葉神先生,您說過只要您在這客棧之中一天便會保這客棧的平安,那厲的死該怎麼解釋?”
葉神十一看著他,輕聲說道:“我是說過會保客棧平安,但若是這客棧中出了內(nèi)鬼,就便是我也未必能保護(hù)你們。”
“內(nèi)鬼?”沈倚桂是一驚,“您說有內(nèi)鬼?是誰?”
“這個我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葉神十一搖搖頭道,“我現(xiàn)在甚至不知道這人是誰派來的。”沈倚桂聽得這話是詫異萬分:“連葉神大人也不知道嗎?”
葉神十一笑著道:“我又不是神,怎麼可能知道所有的事情。”聽得這句話,沈倚桂臉上表情變得十分複雜,葉神十一看了他一眼,接著說道:“沈先生先回去吧,要小心周圍的人。”沈倚桂失神地點點頭便是退下去。
“看見什麼了嗎?”葉神十一輕聲問一兒,一兒朝著沈倚桂的背影看了看,道:“有個不是那麼老的爺爺在他身邊,離得太遠(yuǎn)了,我什麼也聽不見。”
“你看見的殺人的是這兩個爺爺嗎?”葉神十一又問。一兒搖搖頭,說道:“殺人的是一個男孩,比我大不了多少,一邊殺人,一邊是在說‘不能殺,不能殺’。”
“哦?”葉神十一低應(yīng)了聲,又是陷入沉思,他將一兒放下來,牽著她的手便向外走去。
(十)
葉神十一牽著一兒,開始想多年牽著異兒的手在嬰妮滿是雪的森林中走,兩人踩著厚厚的積雪,看四周被雪包裹的大樹,看偶爾跑出來的珍奇小獸,一路雖然沒有什麼話,卻是覺得開心異常,而那日子,已經(jīng)離開好久了。
葉神十一看看一兒,一兒正是好奇地看著周圍的事物,看人羣,看牛車,看路旁的小攤,看坊前的賣藝之人。葉神十一不由得笑了,一兒終究是小孩子,不管異兒怎麼教她收起玩性都是沒有用的,雖然在生人面前從來都不表現(xiàn)出來,但現(xiàn)在在和自己父親一起逛街的時候卻是沒有一點掩飾地表現(xiàn)出來,葉神十一覺得這樣纔好,如果這次能活著走出花城,那他就會帶一兒去一個美麗而安定的城,過美麗而安定的日子。
正這時,他看見翳老蹲在一個賣菜的老農(nóng)之前與那老人交談,兩人的表情都很豐富,只是聽不得二人所說的內(nèi)容,如果能聽得,那應(yīng)該會很有趣。
翳老最終是站起來,給了那老人家一些銅幣,然後是快步離開,沒有看見葉神十一。葉神十一見翳老遠(yuǎn)遠(yuǎn)離開便是向那老人走去,老人見有人走來便是熱情地招呼:“先生買菜嗎,自家種的,早上剛採的,新鮮著呢!”
葉神十一笑著說:“我不買菜,我只想知道剛纔那位老先生同你說了些什麼。”
“這…….”老人露出爲(wèi)難的神色,“那先生吩咐了不要告訴別人。”
葉神十一掏出一枚銀幣,在老人眼前晃了晃,道:“我不是要你告訴我,我是買你的這些話,怎麼,你賣得菜,就賣不得幾句話?”
老人看那銀幣是眼睛都直了,他賣菜賣個一年也掙不得幾個銀幣,於是他是很樂意得答應(yīng)下來,將翳老與他說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葉神十一。葉神十一仔細(xì)聽著,旁邊的一兒則是很安靜地看著旁邊的一個巷子。
“謝謝老人家。”葉神十一將銀幣給那老人,老人欣喜地接過,當(dāng)即菜也不賣了,挑起菜擔(dān)便回家去。
葉神十一轉(zhuǎn)過頭看見一兒正安靜地看著旁邊的巷子,便是俯身問道:“你看到了什麼?”
“爹爹,那個巷子裡好暗。”一兒指向那個巷子,葉神十一順著她的手看去,那個巷子裡只是沒有人而已,並沒有顯得比別的地方暗,於是他問道:“你還看到了什麼?”一兒說:“有好多叔叔在裡面轉(zhuǎn)圈圈。”葉神十一看不見,於是問一兒:“你能和他們說話嗎?”一兒點點頭,於是葉神十一便領(lǐng)著一兒向那個巷子走去。
一兒走進(jìn)巷子,而葉神十一則是靠著牆站在巷口看著她。
“叔叔。”一兒像是對著牆說話,“你們怎麼在這裡轉(zhuǎn)圈圈?”
“不知道嗎?”
“看不見任何光亮?”
“告訴丘大人,哪個丘大人?”
“知道了。”
一兒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完這些話便走出巷子,走到葉神十一身邊,葉神十一蹲下來,一兒便在他耳邊輕輕說:“那裡面有個叔叔和我說他叫司徒賦虛,被困在這裡已經(jīng)有好些日子了,因爲(wèi)周圍是一片黑暗,看不見太陽和月亮,所以不知道過去幾天。巷子裡有時有人經(jīng)過,但是沒有人理他們,他要我去轉(zhuǎn)告丘力士大人叫他自己當(dāng)心,尤其是當(dāng)心自己身邊的人。”
葉神十一聽完便是心中一驚,司徒賦虛與其人馬正是在這巷子中消失的,但到底是誰用什麼樣的方法卻是讓他無法猜出,而司徒賦虛似乎是知道了,叛徒可能藏在每個角落,有時就有可能是自己最親近的人。
“我們要去告訴那個丘大人嗎?”一兒問葉神十一,葉神十一搖搖頭:“沒有那個必要了。”然後他站起來,看一眼空蕩蕩的巷子,拉著一兒走開。
雨又是下起來,花城四月的雨,雖然都不大,但是細(xì)細(xì)密密得讓人無處可躲,街上的小攤子見是下了雨,便是都收起攤,只有幾個買雨傘的攤子還是擺著,於是葉神十一便帶著一兒去向一個攤子,葉神十一自己買了一把大傘,又買了一把小傘給一兒,看著一兒快活地?fù)伍_傘,向著前面走去。
“一兒。”葉神十一輕聲喚道,一兒聽得轉(zhuǎn)過身來,笑著問:“爹爹,什麼事?”葉神十一看得一兒轉(zhuǎn)身的樣子,笑的樣子,問話的樣子,都是像極了當(dāng)年的異兒,突的一愣,半晌是說不出話來,直到一兒奇怪地走近他叫了聲:“爹爹。”葉神十一纔是清醒過來,笑著對一兒說:“別往前走了,我們不往那邊去。”
一兒開心地問道:“那我們向哪邊去?”葉神十一看著一兒笑,自己也是莫名地開心,他看向這有些空曠的街,說道:“哪也不去了,我們就在這裡看雨。”一兒依舊很開心地自己玩起雨來,葉神十一則是靜靜地看著她。一如十多年前看著異兒一樣。
雨一直下。
翳老回到客棧,渾身已經(jīng)溼透,卻是沒有顧得上回房間擦乾便是急步上樓去敲蕭留雲(yún)的門,蕭留雲(yún)的貼身丫環(huán)——現(xiàn)在已是化裝成書童,將房門打開,蕭留雲(yún)正是坐在窗邊看窗外雨中的花佛湖輕輕地嘆道:“這麼美的花佛湖,換作我是娘我也會留下的。”說罷她轉(zhuǎn)過頭來問翳老:“怎麼樣,有消息嗎?”翳老嘆口氣,說道:“我問過那些年紀(jì)較長的菜農(nóng),他們都說不曾見過這麼一個人。只有一個說天官的夫人和我們說訴有所吻合,但要探天官府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蕭留雲(yún)站起來,看著翳老,異常堅定地說:“即使只有一絲希望我們也要爭取。今晚夜探天官府。”翳老道:“小姐,今晚便讓阿蘭痕去,待探明夫人住所再由我們進(jìn)去辨認(rèn),可好?”蕭留雲(yún)搖頭道:“今日已經(jīng)是四月十七,我與父親說去姐姐家是住三日,後天便是歸程,所以今晚我必然要去。”翳老勸道:“何必小姐親自去,老奴也識得夫人,小姐還是留在客棧的好。”
蕭留雲(yún)正要說什麼,卻是聽見一陣敲門聲,她向丫環(huán)使個眼色,丫環(huán)會意,輕聲問道:“誰?”
“雲(yún)帝特使唐紗。”門外傳來一個渾厚的男聲。
蕭留雲(yún)和翳老都是心中一驚,這特使是來做甚?蕭留雲(yún)整整衣冠,與翳老對視一眼,便是示意丫環(huán)開門。
唐紗依舊是一身黑衣,手上是拿著劍。翳老是迎上去行禮問道:“不知特使大人有何指教?”他是聽得手下說得這雲(yún)帝特使,也是知道這客棧之中早上是又發(fā)生了命案,便是猜測這特使是爲(wèi)查案而來。
“我是來拜訪你家小姐的。”唐紗笑著說,但這話卻是讓在場的人都驚出一身冷汗。翳老勉強(qiáng)道:“老奴不知道大人說得是什麼?”
唐紗大笑道:“怎麼,還要隱瞞我?我只是幫我家主人傳話,希望蕭小姐能夠早日離開花城,不然兩日之後,小姐的安全我們可是不能保證。”說罷也不理會三人驚異的目光,自顧著走了。
翳老緩過神來,追上前去問道:“敢問特使大人,您家主人是誰?”
唐紗站住,回過頭來,冷笑著道:“回去告訴你們城主,讓他不要忘記十年前說過的事情。”翳老聽得這話心中更是驚異無比,只聽得唐紗又是說道:“如果你們今夜不離開的話便在房中不要外出,否則,後果自負(fù)。”說完這句話唐紗便是轉(zhuǎn)身下樓去,翳老則是站著,心中萬般思緒,不知道該不該信這人的話。
雨慢慢地下大了,葉神十一喚聲一兒,叫她隨著自己回客棧,一兒身上已經(jīng)是半溼了,臉上還透著點興奮。葉神十一看她,知道她很可能不是一個人在玩,她有她的看不見的玩伴,葉神十一也不去問,只是靜靜地看她向著空氣告別,慢慢地向自己這裡走來。
突然雨猛的下的更大了,風(fēng)也是驟然而起,吹得葉神十一都幾乎拿不住傘,而一兒是已經(jīng)撐不住傘,那把小傘便是脫了一兒的手,旋轉(zhuǎn)地向上飛去。葉神十一覺得不對,立即將傘一丟,快步奔向一兒所站的地方,但是突的一個黑影不知從何處而來,一把抓起了一兒,向著北邊飛快地跑開。
葉神十一見得一兒被這黑影抓去,一刻也沒有猶豫,便是腳下一動,奮步追上去。
(十一)
那黑影速度是奇快,葉神十一雖然用盡全力還是隻保持著離那人十步之遠(yuǎn)的距離,而且黑影在幽長的巷子中繞彎,這讓葉神十一很不適應(yīng),一刻也是不敢放鬆。
突然得,那黑影停了下來,將一兒放下,又是快速地跑開,葉神十一疾步上前,仔細(xì)看一兒,一兒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只是問道:“爹爹,剛纔那個人是誰?”葉神十一確定一兒並沒有受傷,便是看了看那黑影消失的方向,那邊是巷子的盡頭,只有一堵高牆,於是抱起一兒:“一兒怕嗎?”
一兒搖搖頭,道:“剛纔那個叔叔抓著我,身後還跟著兩個人,一個人說‘快跑,被抓住可就慘了’,另一個則是說‘怕什麼,就算被抓住他也未必敢動我’。”葉神十一聽了,只是微微一笑,心中是在想:剛纔如果被我抓到他,不管他是誰我都會把他殺了。正想著,卻看見一兒盯著他看,葉神十一明白一兒可能是聽見了他心裡的話,以前和異兒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這樣,只要心裡有事情異兒一定會知道,所以葉神十一現(xiàn)在是已經(jīng)能做到在異兒面前心裡不想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雖然異兒離開了好些年,這個習(xí)慣還是留下來,現(xiàn)在在一兒面前,這個習(xí)慣又要發(fā)揮作用了。
葉神十一抱著一兒站到一堵牆旁,牆沿正好夠一個人的寬度,於是葉神十一把一兒放在地上,讓雨淋不到她,而其實一兒身上是已經(jīng)溼透了,自己也是。
“爹爹,我們不要躲了,反正都溼了,還是快點回去吧。”一兒道。
“不要躲了,反正都溼了。”葉神十一重複了一兒的話,心中是微微一震,“是啊,不要躲了,反正都溼了。”葉神十一臉上露出微笑,抱起一兒,道:“一兒怕高嗎?”一兒搖搖頭。
葉神十一抱著一兒躍身而起,跳上了牆沿,環(huán)顧了四周,找準(zhǔn)了客棧的方向,便是從屋頂上跳著過去。有路人看見一個抱著小孩的人在各家的屋頂上穿梭,驚歎不已。
葉神十一抱著一兒回到客棧,漢謖離已經(jīng)帶著人馬和厲的屍體走了,謝庭遠(yuǎn)見得葉神十一進(jìn)來是立刻叫小二送上乾毛巾,葉神十一對其致謝,又是問道:“客人是否一個未走?”謝庭遠(yuǎn)高興得道:“正是,今天遇到這等事情那些客人也未離去,我看是託那特使大人的福。”葉神十一笑,並不贊同,也不反駁,說道:“我?guī)е粌合氯Q件乾淨(jìng)的衣服。”然後便是抱著一兒向後院走去。
四月十七,雨不停,天色漸晚。
翳老敲開了蕭留雲(yún)的門,向著蕭留雲(yún)小心地問道:“小姐,雨還沒有停,今晚是否不去了?”蕭留雲(yún)冷眼看他,道:“不去也行,你們就留在客棧之中。”翳老聞言大喜,卻聽見蕭留雲(yún)又說道:“你們不去,我自己去便是了。”翳老忙是道:“小姐那怎麼行?”蕭留雲(yún)道:“無論如何我今天是去定了。”翳老還是勸道:“特使大人吩咐,讓我們今天晚上不得外出。”
“特使大人?”蕭留雲(yún)冷笑一聲,“是誰?與我何干?”翳老答道:“特使大人可能與老爺是就相識,他這麼吩咐定是沒有什麼惡意,今晚外邊肯定有大事發(fā)生,所以小姐還是呆在客棧之中比較安全。”
“客棧中就定然安全了嗎?”蕭留雲(yún)還是冷笑,“連客棧中的人都死去兩個了,我們這些客人不是更危險?”翳老愣了會兒,還是勸道:“有特使大人在,我們是沒有事情的。”
蕭留雲(yún)有些不耐煩:“特使大人?你和他很熟嗎?你知道他的來歷嗎?你若是信那什麼特使,你就留下,我自己去便是了。”說罷對向那丫環(huán),“小香,去把阿蘭將軍請來。”小香得令,便是出房門,去請阿蘭痕。而翳老知道是勸不回蕭留雲(yún),便也是不開口,只靜靜地站著。
阿蘭痕是換上了一身勁裝,對蕭留雲(yún)行禮:“小姐,一切都準(zhǔn)備停當(dāng),何時出發(fā)?”蕭留雲(yún)點頭道:“待天一黑便出發(fā),記住,不得走客棧大門,從客棧中人看不見的地方走,不得驚動旁人。等得夜半時再進(jìn)入天官府,以更聲爲(wèi)令。”阿蘭痕得令便是退下去。
蕭留雲(yún)看了一眼翳老:“翳老,您就留在客棧中接應(yīng)。”翳老道:“既然小姐決心要去,那老奴自然不能留下,我隨小姐去。”蕭留雲(yún)點頭:“那好,您先回去準(zhǔn)備。”翳老便是退下去。蕭留雲(yún)看窗外,天還沒有黑透,花佛湖的夜色,朦朧不清。
夜深,夜深。
一兒已經(jīng)睡去,葉神十一卻是睡不著,已經(jīng)是四月十七的夜,異兒是很可能找不到,但是有一兒在,一切都足夠了,此次花城之行也倒算圓滿,只是楚卿留的死讓他一時還不能離開。他開始回想前日夜裡的情景,白正說楚卿留是爲(wèi)一個女子所殺,死的時間很可能是早上,他倒是認(rèn)識一個女殺手最喜歡在早上動手,但這個人肯定不在花城,即使在,也沒有理由去殺楚卿留。還有便是今天早上那個黑衣人十分奇怪,既然要劫走一兒,怎麼會又是自己跑進(jìn)死衚衕而把一兒給放了,他到底有什麼目的?葉神十一想不通,他只能猜測這人是爲(wèi)了讓他在那個時間裡不在某個地方,但是這樣做又有什麼意義,他回客棧並沒有發(fā)現(xiàn)有何異常,但這一切,到底是爲(wèi)了什麼?
葉神十一正想時,突然地看見一個黑影從客棧中越牆而出,他本能地想追上去,但是看了看身後正熟睡的一兒又是猶豫了會兒,最後他沒有追出去,只是飛身上牆,向四下裡看去,那黑影是向著天官府的方向而去,速度並不快,而且還是不時地向後張望。葉神十一笑,幸虧自己沒有追出去,這很可能又是一個圈套。
他返身下牆,回得屋中,看向一兒的牀,心裡是大吃一驚。那牀空蕩蕩,一兒已是不知道去向何方,葉神十一這一驚是非同小可,因爲(wèi)剛纔雖然是在牆上看那黑影,卻是一刻都沒有敢放鬆感應(yīng)身後的氣息,這無聲無息地潛入,便是自己也難做到。他仔細(xì)地向四下裡張望,但是因爲(wèi)下著小雨,天色昏暗,並不能看得太清楚,於是他走到桌邊,拿起打火折點明瞭桌上的燈,屋中頓時有些光亮。
這光亮讓葉神十一看清了四周的事物,這一看是讓葉神十一更加吃驚,那剛纔還是空蕩蕩的屋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人。桌邊坐著一個人,懷抱著一兒,一兒睡得很安穩(wěn),沒有要醒的意思。
葉神十一輕聲地驚問:“怎麼是你?”
“怎麼不是我?”是一個女聲,也是輕輕地反問。
雨又下得大了。深夜的大雨。更夫在雨中報怨,但還是盡職地敲了三下。
蕭留雲(yún)披著斗篷,潛伏在天官府後院的牆角下,一個黑影從院子中閃出,奔向蕭留雲(yún),用低低的聲音對她說道:“已經(jīng)探明夫人是在東廂,並不與天官一室,現(xiàn)就請小姐前去察看。”蕭留雲(yún)點點頭,對身後的翳老和阿蘭痕:“你們隨我進(jìn)去,其他人把守在門外。”翳老低聲道:“小姐,此事便交由我與阿蘭痕去便是了,您還是留在外面,免遭不測。”蕭留雲(yún)輕哼一聲:“笑話,我自小習(xí)武,蕭家的武術(shù)我已學(xué)得七八分,難道我連翳老您都比不及?”說罷並不等翳老反應(yīng)便是一躍而起,攀上牆頭,雖然是披著有幾分重的披風(fēng),聲音卻是並不很大,只如一隻小貓,在牆上輕聲踱步。翳老和阿蘭痕見此便是趕緊跟上,三人一路小心走著,並沒有看見有衛(wèi)兵,阿蘭痕心生顧慮,便是低聲對翳老說道:“翳老,我看這事態(tài)不對。”翳老也是低聲回道:“老夫也覺得不對,阿蘭,你便小心點,留心四周,保護(hù)得小姐。”阿蘭痕輕應(yīng)一聲。
再走幾步便是到了東廂,蕭留雲(yún)輕聲下牆,翳老和阿蘭痕跟上,此間沒有一個衛(wèi)兵,阿蘭痕搶先一步將另外兩人擋在身後,低身道:“小姐和翳老靠近牆,若是有事也好快步逃出。”蕭留雲(yún)此時也是沒有拒絕,便是和翳老向後退了幾步。
阿蘭痕深吸一口氣,來到窗前,伸手輕探,窗戶並沒有鎖,於是他輕聲推開窗子,探頭向裡邊望去,裡邊是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得見,阿蘭痕便是小心地躍進(jìn)窗子,正落地卻是覺得踩到了木製的傢俱,很平滑,似是一條長凳。阿蘭痕伸腳向前探一步,卻又是一件木製傢俱,和自己現(xiàn)腳下的那件並沒有什麼不同,阿蘭痕心中頓生疑惑,便是跳到地上,藉著從窗外而入的微光看得這屋中彷彿並沒有什麼別的傢俱,都是這一樣的長凳。阿蘭痕拿手去探,卻是覺得這長凳形狀格外奇怪,他仔細(xì)想想,突然地心中一驚,這哪裡是什麼長凳,分明是棺材!
阿蘭痕倒吸一口涼氣,心裡暗叫一聲不好,正欲翻身出窗時卻是聽見一聲脆響,那響聲在這安靜而空曠的屋中顯得格外詭異,沒等阿蘭痕反應(yīng)過來突然覺到有人拍他的肩膀,阿蘭痕猛地打個冷戰(zhàn),想跑腳卻是不能動彈半步,於是一身冷汗,只能站著,一動也不能動。
這時門外有火把亮起來,阿蘭痕那眼偷向自己肩上瞄,那是一隻蒼白的手,甚至沒有了血肉,只有一層老皮包著一根骨頭,經(jīng)脈在皮上顯出來,恐怖異常。阿蘭痕看得窗外火把亮起來,卻是沒聽見一絲聲響,自己雖然並不是那麼怕,卻又是真真實實地不能動彈。
突然,門開了。
(十二)
葉神十一看著她,又看看一兒,輕輕嘆口氣,說道:“你又是何必再來尋我?”
那人抱著一兒,冷笑著說:“你以爲(wèi)我是來尋你的嗎?”葉神十一突然一怔,隨即是明白過來,盯著她道:“放下一兒。”
“哦?”那女子淡淡笑道,“原來這個孩子叫一兒。”她輕輕撫著一兒,眼神閃爍不定,慢慢地她將手放在一兒的臉上,說道:“果然很像。一兒嗎?一兒,一兒。”她低聲叫著這個名字,眼中居然是有些淚光。
“放下一兒,與她無關(guān)。”葉神十一柔聲道。
那女子起身,抱著一兒,向後退了一步:“我要帶她走。”
葉神十一有些緊張,但是沒有動,只是說道:“你帶她去有什麼用,能改變什麼?”那女子聽了,只是笑笑,道:“我不要改變什麼,我只想帶她走。”葉神十一向前一步,輕輕說:“除了一兒,你帶什麼走都行。”
那女子笑道:“帶走你的性命,行嗎?”
葉神十一向後退了幾步,面朝著那女子,那女子沒有逃開。葉神十一拿起放在旁邊的劍,朝那女子一丟,劍輕輕地插在她面前的地上,葉神十一道:“動手吧。”那女子顯然是一愣,但還是用右手把劍拔起來,指向葉神十一,冷笑著說:“你以爲(wèi)我不敢嗎?”說著把劍架在葉神十一的脖子上。葉神十一覺得寒氣襲來,這並不是死亡所帶來的寒氣,但卻是讓他覺得一直寒到心裡。
葉神十一道:“放下一兒。”那女子笑道:“放下一兒你能帶走嗎?你已經(jīng)死了。”葉神十一面無表情,突然地身形一閃,輕輕地從那女子手中抱回一兒,那女子是沒有反應(yīng)過來,一兒已經(jīng)是安然地睡在葉神十一的懷裡。
那女子拿著劍,對向葉神十一,輕輕地讚道:“好快的身法,十年了,葉神十一還是這般神奇。”葉神十一抱著一兒,看一兒還是安穩(wěn)地睡著,輕輕地將她放到牀上,然後轉(zhuǎn)身對那女子道:“說吧,你來這是爲(wèi)了什麼,異香。”葉神十一最後吐出這個名字時聲音很緩,似是呼喚一個失散多年的老友,全沒有剛纔的戒備。
異香笑笑,道:“只是想問問你,我姐姐到底是不是你殺的。”
“是又怎樣,不是又能如何?”葉神十一併沒有正面回答。
“是的話我會殺了你。”異香冷冷道。
“那如果不是呢?”葉神十一看著異香的表情突然由微笑變成冷漠,並沒有詫異,反而是微微地笑了。
異香恨恨地道:“不會不是的。”
葉神十一看著她,沒有接話,而是拿起劍,仔細(xì)地端詳,雖然看過千遍,但還是不覺厭煩。異香見葉神十一這般表現(xiàn),心裡是有些窩火,低聲恨道:“怎麼,想殺我?”
“你知道這劍叫什麼嗎?”葉神十一輕聲道。
“與我何干?”異香冷聲道。
葉神十一從懷中掏出一段白色的綢子,將劍緊緊裹住,對異香說:“她叫異兒。”異香稍稍一愣,隨即是回過神,依舊是恨恨的語氣:“姐姐跟隨你出生入死,你卻只把她當(dāng)成一把劍!”
“異兒從不會殺人。”葉神十一淡淡說道,“我的劍也從不殺人。”
“是嗎?”異香冷笑一聲,“那你三葉族第一號殺手的名稱豈不是要易主?”
葉神十一不接她的話,只是問道:“是不是你殺死楚卿留?”異香一愣,繼而是冷笑著說:“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又何必回答你?”
雨下大,完全不像是一場春雨。
阿蘭痕覺得門被推開了,“吱呀”的聲音,很沙啞,蒙滿灰塵的聲音,就像是一扇多年沒有被開過的門被人不經(jīng)意地推開,而在阿蘭痕聽來,這更像是一雙從另一個世界伸出的手推開了這扇房門,他想轉(zhuǎn)頭去看,可是突然發(fā)覺自己除了眼珠能動彈,其他的任何一個部位都是不能動彈。
“說吧,你們來這裡幹嗎。”一個蒼白的聲音,很詭異,就像是風(fēng)吹過骷髏而產(chǎn)生的聲音,雖然是疑問句,卻是沒有半點疑問的語氣,彷彿是知道了所有一般。
阿蘭痕試著說話,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嘴巴完全沒有辦法張開,喉嚨裡更是發(fā)不出一點聲音,只能眼珠轉(zhuǎn)著,轉(zhuǎn)得很焦急,心裡在思索後面這聲音,究竟是人是鬼。
“發(fā)不出聲音是吧?”身後那個聲音像是知道了阿蘭痕心中所想,繼續(xù)說道,“回去吧,這裡沒有你們要找的東西。”阿蘭痕搭不上話,卻又聽見有人走進(jìn)來,來人是叫道:“娘!”阿蘭痕心裡突然打了個寒戰(zhàn),因爲(wèi)他聽出這聲音是蕭留雲(yún)的,而蕭留雲(yún)叫的這一聲,便是說明後邊之人便是老夫人!
這是阿蘭痕覺得自己肩上那隻手緩緩地離開了他的肩,而力氣也在一點一點地回到他身 上,他轉(zhuǎn)身看去,只見得一個老婦人站在他身後,渾身都有如她那隻手一般乾枯了,除了眉目有些像,其餘全沒有了當(dāng)年的老夫人的神采,阿蘭痕不由地鎖緊了眉頭,手是緊緊地握住了藏在袖中的劍。
老夫人輕輕嘆口氣,聲音裡透出幾分溫情:“小云你還是快回去吧,明天不走,再要走,就沒有機(jī)會了。”
蕭留雲(yún)藉著火光是看清了母親現(xiàn)在的樣子,雖然有幾分害怕,但還是撲上前去,問道:“娘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的,是怎麼回事!”老夫人見蕭留雲(yún)到自己跟前,那乾癟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阿蘭痕暗叫一聲不好,正拔劍而出,那老夫人是已將蕭留雲(yún)一把拿住,左手將她雙手反扣在身後,右手卡住她的喉嚨,冷笑地對著阿蘭痕:“你最好把劍放下,不然讓我老人家受驚了,下手就沒個輕重。”蕭留雲(yún)是驚道:“娘,你這是幹嗎!”老夫人的聲音突然變了,變成一個男聲,依舊詭異,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小姑娘,我怎麼會是你娘呢?”蕭留雲(yún)心裡猛地一顫,說不出話來,無助地看向阿蘭痕。
阿蘭痕是將劍緊緊握住,緊張地盯著她,不敢上前,也不敢把劍放下,這時翳老拿著一個火把從門外走進(jìn)來,阿蘭痕一見得他,便是看到了救星,忙說道:“翳老,你快幫我治住這妖人!”
火光下翳老面無表情地看著阿蘭痕,聲音很冷漠:“老夫也無能爲(wèi)力。”
阿蘭痕並不笨,他立即看出來翳老與這怪人是一路的,他看向窗外,外邊在下雨,但是很奇怪的是他根本聽不見雨聲,而且窗外那隊持火把的衛(wèi)兵在雨中也是沒有一點聲音,整個世界彷彿靜止,只有這個房間裡的時間還在轉(zhuǎn)動。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阿蘭痕怒問道。
翳老不說話,那怪人是開口了:“你不需要知道那麼多,因爲(wèi)你就要死了。”
阿蘭痕聽得這話是吃驚不小,他環(huán)顧四周,是沒有任何退路,再看那怪人並不是真的要取蕭留雲(yún)性命,只是爲(wèi)了震住自己,於是心一橫,揮劍向那怪人斬去。那怪人並不躲閃,只是陰笑道:“難道你不覺得你這一劍刺不中我?”阿蘭痕一愣,雖然方向和力道都沒有偏差,也不見那怪人移動,但這一劍卻是擦其身而過直接是刺入了他身後的棺材板內(nèi),阿蘭痕正要拔出時,那怪人又說道:“這劍大概是拔不出來的吧?”阿蘭痕用力,那劍卻是真的絲紋不動,正當(dāng)他吃驚間,那怪人突地飛起一腳踢向他,阿蘭痕來不及閃躲被他一腳踢倒在地,直接地撞開了那棺材的蓋子。
阿蘭痕支撐著站起來,不經(jīng)意地向棺材裡一瞟,這一瞟讓他吃驚不小,因爲(wèi)他看見這棺材裡躺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一把劍是直直地刺進(jìn)了他的胸膛,阿蘭痕吃力地擡頭,看見那刺自己的人竟然是蕭留雲(yún)!
“你…….”阿蘭痕沒有說出話來,蕭留雲(yún)便把劍抽出來,阿蘭痕沒有站住,一個踉蹌倒在了棺材之中,蕭留雲(yún)對翳老行了個眼色,翳老便上前將阿蘭痕的屍體完全地搬入棺材,然後慢慢蓋上了棺蓋,棺材中阿蘭痕睜大了眼,死不瞑目。
那怪人陰笑道:“小姐的手法真是高明啊。”蕭留雲(yún)瞪他一眼,道:“少羅嗦,抓緊時間,過了明天可就來不及了。”那怪人被斥也不生氣,還是怪笑著出門去,屋中共有十二副棺材,有七副前已經(jīng)是有了牌位,而現(xiàn)在翳老正拿著一個粗糙的牌位放在阿蘭痕的棺材前,上面寫著“葉城忠僕阿蘭痕”。
這是第八個了。
(十三)
四月十八,雨止轉(zhuǎn)陰。
花佛湖上淡淡的霧,散不去,陰天,雨色的早晨。
葉神十一從房門中出來,沈倚桂與其他幾個夥計是已經(jīng)站在了門口等候,葉神十一看他們臉色,便知道是出了事,但是他並不露慌張之色,只是淡淡地問道:“怎麼了?”
“葉神大人…….”沈倚桂艱難地開口,“庭遠(yuǎn)他…….”他沒有說完,但是葉神十一知道,謝庭遠(yuǎn)死了。現(xiàn)今的花城,死一個人已經(jīng)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尤其是在葉神十一身邊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面對死亡,這點葉神十一很明白,他不敢告訴任何人,因爲(wèi)他其實沒有十分的把握保護(hù)好所有人。
“看來事情已經(jīng)超出我能控制的範(fàn)圍了。”葉神十一終於是無奈地說。聽得葉神十一這句話,在場的人都是心中一驚,之後便是深深地心寒。沈倚桂小心地問道:“葉神大人所說的大災(zāi)難到底是什麼?”
葉神十一看沈倚桂蒼老的臉龐,他知道沈倚桂離死亡已經(jīng)很近,所以沈倚桂並不害怕死亡,那是早晚的事情,他肯定已經(jīng)能很從容地面對,但是現(xiàn)在他的臉上仍有恐懼的神色,他在怕什麼?既然自己不怕死,那麼是怕這客棧毀於一旦,還是怕同伴的生命會突然消逝?葉神十一仔細(xì)看沈倚桂的表情,卻是完全找不到答案。
“你們走吧。”葉神十一說,聲音很輕,但是卻很堅定。
“不行!”沈倚桂突然地聲音大起來,聽起來很悲壯,其他幾個夥計都攙扶著他,生怕他一激動會出意外。
“走吧。”一個聲音從外邊傳來,衆(zhòng)人循聲望去,看見漢謖離正站在距他們幾步之遙的距離,還穿著他那天官服,但是眼神沒有了昨天的堅定,更多的是迷離。
葉神十一看著他,明白了什麼,於是對沈倚桂說道:“帶我與漢大人去看看庭遠(yuǎn)。”沈倚桂看看漢謖離,又看看葉神十一,對著身邊的朱寶恆道:“寶恆你帶大人們?nèi)グ桑蚁牖厝バ骸!敝鞂殣a點頭答應(yīng),崔緯之與杜乃便攙著沈倚桂去後房休息,朱寶恆則是引葉神十一和漢謖離向謝庭遠(yuǎn)的房間而去。
“漢大人知道了什麼?”路上葉神十一低聲地問漢謖離,漢謖離沒有回答,只是用頭稍稍地向朱寶恆揚(yáng)了揚(yáng),葉神十一知道漢謖離是顧忌朱寶恆,會意地點頭。只聽漢謖離道:“你們客棧的夥計一大早便去天官府報案了,我不敢耽誤,立刻便趕來了。”
葉神十一問道:“是誰去的?”“白正。”漢謖離答道。
“爲(wèi)什麼不先告訴我?”葉神十一問向朱寶恆。朱寶恆答道:“當(dāng)時天色尚早,沈先生吩咐不要驚擾葉神大人,於是我們便請白正先去報官。”葉神十一點點頭,此時已經(jīng)到了謝庭遠(yuǎn)的房門前,葉神十一對朱寶恆說道:“你先去看看一兒醒了沒,我與漢大人進(jìn)去看看。”朱寶恆應(yīng)了,便轉(zhuǎn)身而去。漢謖離推門入內(nèi),葉神十一跟著進(jìn)去。
謝庭遠(yuǎn)死在桌邊,是坐著的姿勢,很安靜,房間內(nèi)沒有打鬥的痕跡,四周的窗戶也沒有打開過的痕跡,葉神十一上前去看謝庭遠(yuǎn)的屍體,發(fā)現(xiàn)他脖子上有一條淺淺的傷痕,傷痕周圍都是烏黑的,這是中毒的緣故。
“劇毒的利器,劃破喉嚨,是被毒死的。”漢謖離說道,“速度很快,而死者也沒有防備。”葉神十一點頭,對漢謖離說道:“漢大人發(fā)現(xiàn)的,不會真的就是這個吧?”漢謖離搖搖頭,嘆氣道:“我發(fā)現(xiàn)的,是一個大陰謀。而下一個該死的,可能就是我了。”
“願聞其詳。”葉神十一道。
“十年前的事情,相信你還沒有忘記吧?”漢謖離淡淡地說道,葉神十一苦笑著搖頭,十年前的事情他怎麼可能忘記了?
“二十多年之前,三葉族頭號的殺手受命刺殺大雲(yún)帝,爲(wèi)了計劃的成功,殺手已經(jīng)在嬰妮森林之中作了十多年的守林人,其間不僅保衛(wèi)了嬰妮森林不受雪羽門人侵?jǐn)_,更是挫敗了三葉族人毀壞遠(yuǎn)古雪龍血樹的陰謀,因此受了大雲(yún)帝的賞賜,但當(dāng)時他並沒有接受封官的賞賜,而是繼續(xù)守著嬰妮森林,一直守到三葉族人大舉反出大雲(yún)帝。三葉族大軍一路北上,直打到古南城,此時大雲(yún)帝決定去嬰妮祭祖,以求神諭,這次的祭祀自然是由那個殺手來主持,這是刺殺大雲(yún)帝的最好時機(jī),殺手潛伏二十多年,爲(wèi)的只是這一天,只要成功,大雲(yún)帝國便會大亂,三葉族便可以乘此機(jī)會一統(tǒng)古蘭索島。”漢謖離頓了一下,看著葉神十一,聲音低低地說道,“可是就在這時,那個殺手改變了主意,就爲(wèi)了一個女子,改變了計劃,改變了整個古蘭索島的命運(yùn)。是吧,葉神十一?”
“過去的事情何必再提?”葉神十一淡淡地說。
“十年前你救了大雲(yún)帝國,十年後還是請你再救救大雲(yún)帝國!”漢謖離突然在葉神十一面前跪下了,激動地說道,“前日我在店中衝動的話請葉神大人不要放在心上,一定要再救大雲(yún)帝國!”
葉神十一蹲下身去扶起漢謖離,漢謖離此時已是熱淚盈眶,葉神十一知道漢謖離也已不再年輕,所有經(jīng)歷過十年前那場大戰(zhàn)的人都已經(jīng)不再年輕,而能讓這麼一個歷經(jīng)世間滄桑的人屈身跪在一個以前有過節(jié)的人面前,這該是多大的決心,該是多大的無奈。
“恐怕我救不了。”葉神十一輕輕吐出這句話。
“怎麼可能,葉神大人!”漢謖離幾乎是喊出來。
“不僅救不了,可能連走都走不了。”葉神十一語氣很無奈,他看向謝庭遠(yuǎn),嘆口氣,道,“這一次的陰謀,絕對超乎我們的想象。三葉族王肯定是已經(jīng)痊癒了,這樣的話,我們誰也逃不了。”
“葉神大人!”漢謖離想說什麼,卻是一時忘語,只能呆在那裡。
“出來吧。”葉神十一對向門口說道,漢謖離詫異地轉(zhuǎn)身,看到沈倚桂緩緩地走進(jìn)來,對向葉神十一。
“楚卿留,十年不見,你變得好快,差點連我都認(rèn)不出你來了。”葉神十一淡淡地說。
只見“沈倚桂”抹掉了鬍鬚,從懷中掏出一塊毛巾,在臉上仔細(xì)地擦了番,那老年的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仲年人的臉。正是楚卿留。
楚卿留笑道:“沒想到你發(fā)現(xiàn)得這麼快,我還沒有玩夠便被你發(fā)現(xiàn)了。”
葉神十一冷笑道:“不是我發(fā)現(xiàn)得太快,是你自己太心急了要露給我看。怎麼,難道不想現(xiàn)在就殺了我嗎?還是想按著順序來?”
“不必按順序來了。”楚卿留笑笑,拍了拍手,後邊白正牽著一兒出現(xiàn)在門口,楚卿留指向一兒,說道,“就從第十一個開始。”
一兒睜大無辜的雙眼看向楚卿留,又看向葉神十一,輕喚一聲:“爹。”
葉神十一平靜地對向楚卿留道:“你要爲(wèi)難我,何必要把小女孩算計在內(nèi)?”
楚卿留大笑:“難道你葉神十一的女兒不該死嗎?”
葉神十一居然是笑了,說道:“我的女兒該死,那異兒的女兒也該死嗎?”
楚卿留狠狠地道:“不許你提她!”
“回答我。”葉神十一逼問道。
“該死!”楚卿留狠狠地吐出這兩個字。
“是嗎?”一個女子的聲音從房樑上響起,衆(zhòng)人擡頭看去,一個女子,白衣翩翩立在樑上,貌若天人。
“異兒?!”楚卿留和漢謖離是齊聲驚歎。
“娘!”一兒喜悅地叫道。
葉神十一笑了。
(? 《蓬萊仙.序.異兒》? 結(jié)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