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馬德里,馬德里皇宮。
宮殿的大門緩緩打開,在兩個衛兵的押送攙扶下,一個看上去十分虛弱的男人被帶了進來。
可以看的出來,他經過了細心的清潔整理,衣裳也是十分的乾淨得體,但他蒼白的面孔,滿臉的風霜,暗淡無光的眼神,粗糙乾裂的雙手,還是出賣了他,他只是個下等人罷了。
但整個宮殿中,無論是官員,牧師,還是皇帝,每個人的目光走集中在了他的身上,讓他的面色更加蒼白,眼神更加慌亂起來。
還好有衛兵們有力的攙扶,才讓他不至於攤倒在地。
可宮殿中沒有人體恤他的緊張與慌亂,每個人都神情激動,迫不及待的問出了他們的問題,一時間,整個宮殿吵鬧的如同最最繁忙的菜市場。
“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爲什麼就你們回來了?其他軍艦在哪?”
“你們受到了攻擊?是牧狼人麼?”
“我們葡萄牙的船在哪裡?”
“計劃究竟怎麼失敗的?
......
鋪滿而來的嘈雜讓這男子頭昏目眩,幾乎就要馬上昏倒過去。
“夠了!讓我來問!”
還好,一個威嚴的聲音鎮壓了全場,壓下了那些嘈雜,讓宮殿裡恢復了安靜。
紅袍的中年牧首大人排開衆人,向主位的兩位國王陛下示意後,來到了男子面前。
他的聲音溫暖而有力,一瞬間就安撫了男子飽受創傷的心靈:“好了,不要慌張,我們慢慢來。首先,可以告訴我們你的名字和在船上的職位麼?”
“嗯......我叫羅伊,弗蘭克·羅伊。”男子聲音裡滿是虛弱:“是‘安蒂斯號’的二副。”
“哦,‘安蒂斯號’就是你乘坐歸來的那艘船是麼?”紅袍牧首的聲音依舊溫柔:“那船長和大副呢?”
“是的。”男子的聲音裡帶著悲傷和恐懼:“船長一開始就被殺死了,大副熬了有兩天,最後還是失血過多,沒有撐過來。”
“啊,被殺死了,那是什麼人襲擊了你們呢?是牧狼人麼?”紅袍牧首循循善誘。
“我......我不知道......我......我不知道!”男子眼中的恐懼幾乎要瀰漫出來,身體也扭動掙扎起來。
“好啦,好啦,我的孩子,主一直在你身邊,主一直在保護你,現在你很安全,沒有人能夠傷害你。”紅袍牧師的聲音悠揚而溫柔,如同春風拂面,充滿著不可思議的力量:“不要怕,主會保護你,爲你消滅敵人,請告訴主,是什麼人襲擊了你們?”
“我不知道!”男子好像鎮定了一些,但語氣中還是有些慌亂:“他會飛!他就從那黑夜中飛過來,一下子就打斷了我們的桅桿!他還抓爆了船長的頭!還有好多人,好多惡魔!大家不停的戰鬥!大家不停的在死掉!”
“好,好,好,我們不想那些惡魔,我們想些輕鬆的,你還記得起航時的事情麼?”紅袍牧首沒有繼續深入,換了個問題。
“我記得,我告別了父母,跟著艦隊出海了,好的船,好多艦隊,遮天蔽日的船帆,一望無垠的大海,碧藍碧藍的天空......”男子的聲音變得柔和了下來。
“那後來呢?”紅袍牧首接著問。
“後來?我們經歷了風暴......我們一起釣魚,一起獵鯨......我們來到了冰天雪地,冷得不得了的地方......那裡真的好冷啊,木炭沒多久就燒完了,我們就裹在毯子抱團取暖......”男子陷入了回憶,嘮嘮叨叨,斷斷續續的說了很久。
紅袍牧首沒有一點不耐煩,繼續循循善誘:“哦,那真的是很冷啊,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們找了個大冰山,大家一起躲在背風的地方,船隊都下了錨,大家就停在那裡,在那裡忍受著寒冷,那裡真的好冷啊......”男子哆嗦著伸出了雙手,上面滿是凍瘡,以及凍瘡破裂後的猙獰傷口。
“那,你們是怎麼遭到襲擊的呢?”紅袍牧首的聲音變得有力起來,一點點的給他注入力量:“不要怕,慢慢講。”
“那是,那是一天晚上,月亮不是很亮,雲層也有些厚,外面很黑很黑......”男子再次陷入了回憶:“船長命令過的,到了晚上也是不許點燈的,我們就都擠在船艙裡,大家就互相抱著,互相說著話,有些人都快睡著了,然後,我們就聽到了打雷的聲音......”
“打雷的聲音?”紅袍牧首的聲音裡帶著疑惑。
“是啊,打雷的聲音,很響很響,我們停駐了那麼久,也還是第一次聽到,那麼響,那麼近的雷聲......”男子看上去有些哆哆嗦嗦的:“沒有辦法,大家都被船長叫了起來,去甲板上檢查繩索,固定船隻,但是......外面並沒有下雨,也沒有颳風......我們......”
“你們看到了什麼?”紅袍牧首的聲音依舊溫柔,只是急切了一些。
“我們......”男子彷彿一下子驚醒過來,聲音裡再次帶上了恐懼:“對!我們看見了流星!金色的,紅色的,都是流星!”
“流星?”紅袍牧首的聲音裡滿是疑惑。
“啊,三個流星!它們在天空中碰撞!發出雷鳴般的聲音!它們是災禍的象徵!它們帶來了殺戮!它們帶來了死亡!”男子再次驚慌失措起來,扭動著身軀,彷彿想要逃跑或者躲起來。
但在兩個衛兵有力的大手下,他的目的根本無法達成。
“不要慌,不要怕。”紅袍牧首繼續追問:“看到流星後,你們就遭到了襲擊?那些魔鬼?”
“是的,魔鬼!都是魔鬼!流星越來越多,魔鬼越來越多!他們從海里爬上來,他們在殺人!”男子一下子面目猙獰,雙目赤紅,四肢抽動,狂起來:“殺!殺啊!都跟我上!殺掉他們!趕他們下去!不要讓他們破壞船!殺!把那邊的洞堵上,堵上!殺!那邊那邊,趕下去!殺啊!殺!殺!殺!......”
過了好久,他才平靜下來,彷彿失去了所有力量,雙目無神,身體軟綿綿的,就要攤倒下來。
紅袍牧首做了個手勢,衛兵手上放鬆,將這軟弱無力的身體放了下來。紅袍牧師上前兩步,抱住他,輕輕的撫摸著他的後背,嘴裡不斷安慰著:“不要怕,不要怕,惡魔都沒有了,都被主消滅乾淨了,你現在很安全,不要怕,不要怕......”
好不容易纔將著可憐人的安撫下來,讓他不至於心理奔潰,才接著問:“後來呢,殺退了那些惡魔之後呢?”
那男子滿臉都是淚水,聲音卻平穩了下來:“我們不停的殺,不停的死人,從晚上,到白天,一直再殺,一直在死人,旁邊不停的有船沉掉,海面上全是屍體,都是木塊碎片,海水都是血紅色的。遠處還不停的有載著惡魔的木筏子過來,我們不行了,我們只能逃!”
“哦?你們撤退了?那其他船呢?”紅袍牧首接著問。
“我不知道,我們一路不停的逃,那些惡魔不停的追,還有會飛的惡魔,一下來就能打沉一條船,我們沒有辦法,只能分開逃......”男子聲音裡滿是悲愴:“有些船受損嚴重,支撐不了,就這麼沉了,我們不停的逃,根本沒時間救他們。還有的支撐不了回來,去了附近的冰島上休整。船隻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那除了你們,就沒有其他船支撐著回來了麼?”紅袍牧首表示不解。
“後來我們又經過了英國,一部分船,不願意再跑了,就直接去那裡找了個地方休整了。然後又是幾場暴風雨,沉了幾艘,失散了幾艘,最後,就我們支撐回到了家鄉......”男子已經淚流滿面了。
然後,又是幾個細節問題,有些男子說得上來,有些則是一問三不知。
終於,漫長的詢問結束了,男子被攙扶著,下去休息治療了,大殿中的沉默也一下子被打破了。
“好了,大體上,我明白是怎麼回事了。”西班牙國王腓力二世彷彿一下子老了十歲,神情萎頓,聲音裡滿是沙啞,滿是無力:“我們的艦隊已經完了。”
但葡萄牙國王路易斯一世就沒那麼淡定了,他跳起來就是破口大罵:“這就是你們說的萬無一失?還什麼完美計劃?狗屎!統統都是狗屎!整整一百艘船啊!一百艘!就這麼被你們教廷搞沒了!什麼狗屎大審判者,什麼狗屁教廷精銳!統統給我去死!去死啊......”
他劇烈的喘息著,跺著腳,拍打著椅子,瘋狂咆哮著,宛若一個瘋子。
好容易,等他平復下來,紅袍牧首才睜開眼睛,來回應他,雖然,他看上去同樣苦澀:“我明白兩位陛下的心情,但是,事情發生都已經發生了,事已至此,我們只能接受這個結果。接受這次的計劃徹底士兵,這些軍艦,商船沉沒海底的結果。”
“怎麼可能接受?整整一百艘船啊!都是上好的大型商船!你知道造一艘這樣的船要花多少錢,要花多少時間麼?啊?”路易斯一世還是氣急敗壞的拍打著扶手。
“事已至此,我也不多說什麼。”紅袍牧首一臉的嚴肅,允諾道:“我會馬上去聖城一趟,向樞機大人們報告。畢竟這次是我們聖教發起的行動,無論如何,我們都會盡量彌補兩位陛下的損失,請相信我們的實力!相信我們聖教幾千年來的聲譽!”
“去吧去吧......”腓力二世無力的揮著手,嘴裡喃喃著:“一切都完了啊......”
隨著紅袍牧首大步離開宮殿,宮殿裡一下子沉默下來,大臣們全都大氣不出,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一開始的喧鬧彷彿從來不曾存在過。
“說說吧,下面我們怎麼辦?”腓力二世原本身上的精明強幹都消失了一般,暮氣沉沉的如同個老人。
“首先,我們應該照會英國方面,請求他們幫忙收攏船隻水兵......”說話的是宰相。
“其他沿海國家也一樣,無論法蘭西,愛爾蘭,丹麥,挪威,我們都要派出使節,請求他們幫忙收攏尋找我們失散的船隻......”那是外交大臣。
“雖然有些艱難,還請陛下撥出一筆錢,來撫卹犧牲的戰士們......”那是軍部大臣。
......
一個個建議,一份份要求,一句句安慰在宮殿中迴盪,無力的迴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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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的荒島上,礁石上倒著破著大洞的龐大軍艦,大大小小的碎片灑落一整個沙灘。
幾十個有氣無力的水手士兵正在軍官的指揮下,忙忙碌碌的,對船隻進行修補,將同伴的屍體丟入挖好的大坑中......
在沙灘不遠的高地上,一位白髮老人的生命也走到了尾聲。
“貞德啊......”他艱難的撫摸著女兒的頭:“這次,是真的一敗塗地了啊,我果然,是什麼事情都做不成呢。無論是法蘭西,還是冰島,哪怕計算了無數遍,推敲了無數遍,全都是失敗啊......我一生,都是個失敗者啊......”
“不,父親,您沒有錯,怪只怪那該下地獄的克拉克,如果不是他被牧狼人武聖發現,我們也不至於......”身上包滿了繃帶的少女滿臉淚痕,眼中滿是憤恨。
“不,不要怪他,不是他的錯......”老人是聲音已經虛弱至極:“這一次,只是意外,是我們運氣不好,誰知道,會有武聖來巡視海邊呢?是我的安排錯了......”
“可是......”少女還是握緊了拳頭:“如果他被發現後果斷把那武聖引過來,我們也不至於......”
“不,不要憤恨。”老人艱難的伸手,想要撫平女兒的怒容:“克拉克沒有錯,就算他原地等死,那牧狼人還是會發現我們的,早晚而已。”
他的眼中滿是慈愛:“貞德啊,對不起,我一直沒有給你足夠的父愛,還一直逼你不選的修煉習武,讓你沒有享受到一個女孩子應該享有的快樂,你恨我麼?”
少女將老人是手緊緊貼在臉頰上,再次淚流滿面:“不,父親,我從沒恨過您,您是我最尊敬的人,您是主最虔誠的僕人......”
“不要哭泣啊,貞德。”老人的手指動了一動,想要拭去少女的眼淚:“答應我,以後要多笑啊,你笑起來多好看啊。老是哭泣的話,可就沒有男孩子喜歡了。”
“是的,父親。”少女努力收起哭泣,勉強擠出一絲微笑來。
但老人已經再也無法迴應她了,那隻蒼老的手臂垂了下來,砸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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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的海岸邊,七橫八豎的放著幾個原始的木筏。
海岸不遠處的森林裡,正在發生一場屠殺。
粗糙的大手快若閃電,一下子就將士兵的脖子掐住,抵在了樹上。
長髮的粗曠男子怒火沖天,雙目赤紅,他歇斯底里的吼著:“說!是誰幹的!是誰毀了我們的營地!是誰殘殺了我們的族人!”
那士兵滿臉的驚恐,嘴裡艱難的擠出字來:“我......我們不知道......不是我們乾的......我們來的時候,人就已經死了......我們只是掩埋,防止發生瘟疫罷了......真的不是我們乾的......”
一把掐碎了士兵的脖子,長髮及腰的野蠻壯漢仰天狂嘯:“是誰!給我出來!給我滾出來!”
在他的身後,是一個破破爛爛的部落營地,滿地的屍骸,和丹麥士兵們剛死不久,扭曲殘缺的屍體。
以及,一個個怒氣勃發,瘋狂咆哮嚎叫著,破壞著森林大地,發泄著怒火的牧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