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克遜沉默不語。

儘管他同意奧諾瑞的觀點，但他必須相信，尤希金知道他在做什麼。

作爲一名軍校高材生，試圖去理解一個戰(zhàn)略大師的意圖並非不可能的，但傑克遜比任何人都清楚，從沒有上過軍官學校的尤希金，在想象力、直覺和邏輯上的飛躍，是任何人都無法企及的。

然而，只有當機器上的每一個齒輪都朝著同一個方向轉動時，他所設計的東西纔會起作用。

奧諾瑞儘管有勇氣和榮耀，卻在扭曲機器的運轉。

這是不允許的，至少不是現(xiàn)在。

“奧諾瑞，你的指揮權被解除了。”

傑克遜拋出了一個重磅炸彈。

“離開這個崗位，讓你的副手上來?！?

“傑克遜，等等——”

在衆(zhòng)人都被震驚得說不出話的時候，第七師克西安率先開口了。

“你想和奧諾瑞一起？”

沒等他說完，傑克遜就把他要說的一切都堵了回去。

“不，長官?！?

克西安簡短地鞠了一躬說道：

“但即使是你也必須承認，你的命令似乎……有些矛盾，你知道的，我能從你的眼睛裡看出來?！?

“我所需要知道的是，我的命令具有最高司令部的權威，你們中間有誰覺得自己比司令知道得更多？你們誰能說，你們比尤希金上將更懂得戰(zhàn)爭的微妙之處呢？我所佈置的一切都是他所認可的。”

所有軍官相視無言，而沉默的努坦斯也提供了衆(zhòng)人所需要的一切答案。

既然女皇的代表沒有任何意見，那麼傑克遜就有權力暫時任免一個師級指揮官。

“我明白了。”

“那就執(zhí)行我的命令吧，”

他們的視線再次轉移回全息地圖上，伴隨著正午的來臨，整條戰(zhàn)線再次開始燃燒。

歐克通常喜歡在中午陽光最烈的時候進攻。

影像上，小些的人類部隊圖標在被摧毀時閃爍著光芒，歐克的憤怒的紅色圖標就像鮮血的漣漪一樣散開。

從這裡看，米希爾山的每一部分都受到了傷害。

南方的野生森林變成了灰色的荒原，東部的山脈被烈火吞噬著，那些曾經(jīng)經(jīng)營良好的度假小鎮(zhèn)也已經(jīng)淪爲廢墟，被炮火轟炸夷爲平地，彷彿它們從未存在過似的。

開始時是一場戰(zhàn)略性的衝突，後來衰退成孤立的戰(zhàn)鬥集團之間進行的無數(shù)場混戰(zhàn)。

每一支人類部隊之間的戰(zhàn)鬥距離只有幾英里，但卻像是在不同的世界，因爲他們彼此之間孤立無援。

如果不是四通八達的礦道網(wǎng)絡，估計他們早就被分割殲滅了，但是現(xiàn)在也有越來越多的礦道被歐克發(fā)現(xiàn)，要麼被摧毀，要麼變成反覆拉鋸的血肉磨盤。

看了沒一會，傑克遜覺得自己好像在快速下沉，已經(jīng)後悔把奧諾瑞從參謀部的指揮梯隊中除名了。

他不是與尤希金說過唱反調(diào)的人的價值嗎？難道不是每一個領導者都需要一個反對的聲音來迫使他質(zhì)疑自己的決定嗎？

他在戰(zhàn)術投影上尋找任何希望的跡象，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

他能做些什麼呢？他是不是遺漏了哪一方面？他對戰(zhàn)術的每一個步驟都做出了嚴密的分析，然而米希爾還是正處於永遠消失的邊緣。

“推進第十三團。”

傑克遜又下達了新的指令，這時自動記憶又喚起了更多有關尤希金的教誨。

“支援第十七團，命令第十一團重組陣型，從側面攻擊向薩斯前進的歐克，把他們釘在合適的地方。”

“遵命?！?

“命令第八團撤至二十三號礦道，三十一團掩護，並建立臨時防禦工事?！?

傑克遜還沒說完，更多戰(zhàn)術變量反饋給了參謀部。

“要想贏得最大的勝利，就必須冒最大的風險。”

尤希金曾經(jīng)在比爾泰維勒上這麼告訴他。

“你好像從不冒險?！?

當時的傑克遜是如此反駁的。

“你不知道而已。”

隨後，尤希金用事實證明了一場巨大冒險之後，所帶來的巨大收益，他們擊潰了幾乎不可能戰(zhàn)勝的歐克大軍。

當繪圖儀上顯示的無數(shù)環(huán)境變量涌入傑克遜的眼中時，他腦海中閃現(xiàn)出所需的答案和策略。

他曾聽人說過，最偉大的將軍是那些犯錯誤最少的人，但那是最高級別的廢話。

最偉大的將軍是那些能未雨綢繆，知道敵人將如何作戰(zhàn)的人。

當他看到在他腦海中展開的攝人心魄的美麗和複雜的戰(zhàn)略時，他毫無疑問地知道尤希金就是這樣一個將軍。

“命令三十九師沿亞希爾納河重新佈置正面。”

當他再次下達命令時，戰(zhàn)術屏幕上的光點隨之閃爍起來，憑藉公民聖殿支援的先進設備，指揮部的命令幾乎能夠無延遲的傳達到團一級別。

“第九團和第二十五團改變他們前進方向，到東北面德爾塔山脊進行部署?！?

軍官們毫無疑問地服從了他的命令，但傑克遜並沒有就此罷休。

他的命令如潮水般涌來，每個命令都像毒箭一樣往敵軍指揮官的心臟裡噴了一口唾沫。

當他以驚人的速度向戰(zhàn)場下達作戰(zhàn)命令時，他的部下幾乎跟不上他。

困惑籠罩著每一張臉，但隨著大範圍內(nèi)的部隊開始重新調(diào)整，並執(zhí)行傑克遜的命令，這些面孔變成了驚歎的表情。

在萊克斯山脊的中心，一羣紅色的圖標，代表著一個數(shù)量不小的歐克戰(zhàn)鬥羣，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自己被四面包圍著，因爲之前孤立的人類部隊合併在一起，像關閉的大門一樣旋轉，把它困在一個致命的殺戮區(qū)。

在幾分鐘內(nèi)，這些圖標就消失了，三個團的火力加在一起，用大炮、密集的子彈和巧妙佈置的重疊火力將該地區(qū)夷爲平地。

而靠近東側山脊線的位置，更多的歐克部隊突然被包圍，彼此隔絕，他們熱血的侵略將他們直接推向了人類的槍口。

這種效果類似於一百萬張多米諾骨牌排列在一起，看似隨機的排列組合在一起，卻能創(chuàng)造出一幅由動能發(fā)揮作用的傑作。

那些已經(jīng)全面撤退的部隊轉而與他們的友軍們聯(lián)合起來，把進入過深的歐克們關在無法逃脫的致命陷阱裡。

很快，入侵者的紅色圖標一個接一個地消失了，而人類守軍的圖標則保持著穩(wěn)定的藍色。

傷亡指數(shù)開始下降。

“我不相信。”

烏拉斯特夫低聲說，同時有關戰(zhàn)線穩(wěn)定的消息從各地傳來。

“這似乎是不可能的?！?

事實上，傑克遜很難相信死亡來得如此之快，相信腦中的構想是一回事，在實踐中見到是另一回事。

“我們的戰(zhàn)術效率水平如何？”

傑克遜開口後，他的參謀們急忙整理資料，過濾戰(zhàn)場報告、傷亡報告、彈藥消耗水平和單位損傷率。

報告在繪圖儀中如潮水般涌來，一部分是紅色的，一部分是橙色的，但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健康的綠色。

總結了傳入的信息流，但是傑克遜不需要對數(shù)據(jù)進行解釋，視覺結果就已經(jīng)足夠清晰。

“如果我沒有親眼看到……”

克西安長出一口氣，說出了他們所有人的想法。

“你曾經(jīng)懷疑過嗎？”

傑克遜看著他。

“該死的，但我有那麼想過，傑克遜。”

克西安點點頭。

“如果你一定要責備我，那就責備我吧，不過我那會兒害怕失去米希爾，也害怕失去許多好小夥?！?

“我們可能已經(jīng)失去了，”

烏拉斯特夫痛苦地說道：

“看看那些十惡不赦的畜生對帝國做了什麼！我們需要怎樣才能從這樣的苦難中恢復過來呢？”

“烏拉斯特夫，這片土地比你想象的要強大?！?

傑克遜說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笑了笑他剛剛贏得的短暫的勝利。

“帝國可以從中恢復過來，綻放出比以前更美麗的花朵，相信我，要想熄滅她的光芒，光靠古克的屠夫是遠遠不夠的！”

嘀嘀嘀~~~！

忽然，戰(zhàn)士顯示儀發(fā)出了低鳴的警報聲，衆(zhòng)人將視線轉過去，直接在地圖的邊緣，密密麻麻的紅點正在涌出，並逐漸連成一塊，將整個米希爾山包圍在一片血色汪洋中。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只有傑克遜知道，這纔剛剛開始。

“還遠遠不夠！”

他攥緊拳頭，心中暗暗發(fā)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