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雙手環於胸前,閉著眼睛坐靠在一排長椅上,似乎已睡著了。在那樣一個熙熙攘攘熱鬧喧譁的地方,她安靜的身影顯得有些許超脫,也顯得特別扎眼,想不被注意到都很難。
麻煩通常會自動找上門來。
包紫注意那個女孩有一會兒了,一身不知什麼雜牌子的休閒服,臉上脂粉未施,應該是個助理小妹之類的,不過怎麼在這裡睡懶覺如此悠閒?她微皺著畫得細緻的眉,走過去不客氣地拍女孩的肩膀,
“喂,你是幹什麼的,居然躲在這邊偷懶?”
女孩仍然一動不動,眼都沒眨,彷彿真的睡沉了。
包紫根本不相信她真能睡著了,臉上有點掛不住的憤怒,畢竟她還是這個電視臺的當紅小花旦,居然有打雜小妹這麼不給她面子,她還怎麼立足。
她用力地推了下女孩的肩,語氣很是盛氣凌人,“喂,你給我起來,別想裝睡。”
女孩終於睜開了眼,她的眼睛亮得驚人,仿若天上的星辰,不過此刻是閃著刀鋒的光亮,凌厲,且無視。
“滾。”
就這麼淡淡地撇下這個字,她閉上眼繼續假寐。
包紫有點被她的眼神給懾住,隨即更是怒不可竭,這哪兒跑來的臭丫頭,難道連她包紫都不認識嗎?
這口氣要能吞下去,她今天怎麼上得了這個位置。她側頭看看四周,大家都在等著看她的好戲呢,被一個小妹如此無視。
其他藝員帶著嘲弄的眼神嚴重刺激了她,她出離憤怒地硬扯著女孩的手臂,女孩很纖細,不費多少力氣就被她拽了起來,她正暗暗得意,卻突然被狠狠地推到一邊去,很是狼狽。
女孩正皺著眉瞪她,一臉被打攪的懊惱神情,秀氣的臉蛋因爲怒色染上一層淡淡的紅色,像有團火焰在她身上隱隱燃起,逼出一股驚人的美與氣勢。
“我的心情很不好,別來惹我,滾開。”
不止包紫被嚇到,其他原本抱著看戲心情的藝員也暗自一驚,這女孩的氣質根本不像什麼小妹,不會是包花旦惹上了不該惹的大人物吧?
正當包紫不知所措,其他人怕惹上麻煩紛紛迴避,而女孩也正考慮著要不要甩袖離去時,有個人終於姍姍來遲了。
“不好意思,三小姐,路上塞車讓你久等了,我們進辦公室談吧。”丁寧臉上掛著微笑,不濃也不淡,恰如其分,你不會忽視她的威嚴,也絕對能感受到她的誠意。
女孩微瞇著眼眸,眉毛輕輕往上揚,帶著笑意走到丁寧的面前,語氣就像是早晨問好般親切,言辭間卻直刺其鋒芒,“丁總監好大的架子,我足足等了半個多小時呢。”
丁寧心中暗凜,這丫頭並不好對付。思索著該如何應對纔好,而一旁的包紫早已滿臉驚疑不定地看著她,隱隱察覺到自己惹禍了。
葉小曼揚著含深意的笑望向包紫,語氣是十足的不懷好意,“這位就是最近紅得發紫、天天都能在電視上看到的清純玉女包紫包小姐吧?”
包紫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就能竄紅到現在的地位,自然有她過人的善看臉色和拍馬屁的功力,她立刻補救自己剛剛的失態,笑臉盈盈十分誠意,“三小姐嗎?剛剛真是不好意思,我一時心急,您長得這麼漂亮,我還以爲您是今天來面試的新人,怕您錯過了大好機會,您不會怪我多事吧?”
喲!原來是關心她呢。葉小曼笑了,說:“你懂得照顧新人,很不錯啊。”
大概猜出了之前發生過什麼事,丁寧淡淡地看了包紫一眼,眼中暗藏警告的意味。
她帶著親切的笑容挽起葉小曼的手,說:“三小姐,怎麼好讓你坐在過道上呢?這裡人流混雜,有什麼事進我辦公室來談,我剛從英國帶了頂級的伯爵紅茶回來,一起去嚐嚐吧。”
態度滿分,用詞滿分。就是太得當了,反而給人一種長輩安撫小輩的感覺,也許這纔是她想傳給自己的訊息呢。
葉小曼笑著低頭看看她挽著自己的手,低頭恰好掩去了她眼裡的深意與銳利,她輕輕撥開了丁寧的手,不顧對方驚訝的表情,附在她耳邊說道:“丁總監,MTB對我來說就是一件大玩具,我玩得起,不知你呢?”
聲音不大不小,足夠讓在場的人都能聽清楚而已。
說話時她始終帶著笑意,滿意地在對方眼裡看到了震懾後的沉思。有些話她點到即止,聰明人自會領略得到,她並非來這裡當三小姐的,連這點都搞不清楚的話就沒什麼太大的意思了。
葉小曼眼裡飽含笑意,看來這裡確實好玩,她越來越期待將來有趣的生活了。
走之前她只說了一句,“丁總監,明日晚上八點,我會準備好新合約在葉家等你光臨。”
丁寧必須明白,遊戲規則只能由她來主導。達到預期目的後她瀟灑自得地離開了電視臺,留下其他人一個驚雷般的訊息。
她是葉家三小姐葉小曼,葉禮懷剛相認且最爲寵愛的第三個小孫女。葉家,M市四大家族之首的葉家,以房地產與科技信息傲視亞洲的葉氏,做爲送給心愛孫女的見面禮,葉家老爺子葉禮懷在不久前成功收購了全國最大的商營電視臺——MTB。
葉小曼即將成爲MTB新一代掌門人。
大家都暗自心驚,很明顯,葉家三小姐並不領如今獨霸實權的丁寧這份情,看來未來的日子大家都得收拾好心情做人做事,反倒是剛纔愚蠢地得罪了最高層的包紫,大家心裡都不禁替她可憐兼暗自覺得解氣,想,平日得意的她也有今天。
至於丁寧,此刻心裡也沒了個底。她遷怒地瞪著包紫,語氣很重,“你馬上跟我進辦公室去,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看來今晚她必須給葉老打個電話問候才行。丁寧滿腦子想著今後的應對措施,不禁更是紛擾。
包紫也覺得自己很冤枉啊,今天是怎麼搞的這麼倒黴?她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了。沮喪地望了望大門口,人早已走得無影了,只能暗暗祈禱萬事平安。
兩個月前葉小曼也無法想象自己的生活會有如此大的變化,與二十五年來未曾見過的家人團聚,是上蒼賦予她的最大的仁愛。
那時候,她帶著母親的骨灰盒,從Y市飛往遙遠的海的另一端——丹麥。
母親曾跟她約定,倘若有一天自己走了,就讓她帶著骨灰來到丹麥,將骨灰灑向碧藍澄靜的大海,這樣她才能獲得死後最大的平靜。
她一襲黑裙,靜靜地站在海邊,海風帶來絲絲的鹹澀,像是眼淚的味道。她望著碧波翻騰,心中濃烈的哀傷也在一點點的放空,如果母親能在這片她所向往的土地上獲得安息,她不應該再覺得悲傷或遺憾,畢竟生前總是爲她苦爲她累的母親終於可以好好地休息了。
她含著釋然的淚水,打開盒蓋,輕輕地將骨灰灑向寬闊無邊的海面,海風撲面而來,她彷彿能聽到母親喜悅的笑聲,彷彿能看到母親溫柔的笑容,淚輕輕滑過了臉龐,她低聲說道:“媽媽,你在天堂幸福嗎?小曼不會忘記你的話,我會好好生活,用力地微笑,不管將來如何我都不會讓自己留下一絲遺憾,你放心吧。”
就這樣靜靜地坐在海邊,她感覺母親仍然與自己在一起,她就在自己的身邊。直至天色漸沉,她再戀戀不捨地望了一眼沉靜的大海,才站起來轉身離去。轉身的那一霎那,她將母親永遠地裝進了心中,任時光流轉,也永不會磨滅。
她幸運地搭上了一輛開往市區的小貨車。
司機是個生性爽朗天真的丹麥人,一路人放聲歌唱、笑語陣陣,車上其他兩位乘客分別來自澳洲和意大利,熱情的外國人看出了她淡淡的憂傷,故意模仿某個好萊塢明星講著拗口繞舌的美式笑話,令她原本沉重的心情舒緩了不少。
“嗨!來自中國的小美女,放輕鬆點,生活是美好的。”司機爽朗地笑道,她擡起頭回以一個微笑表示感激。
那名意大利帥哥揚著溫柔的笑容,拍著她的肩說:“不要憂傷,不如我們一起去酒吧小喝一杯,我會唱很好聽的意大利情歌哦。”
坐在前面的司機先生似乎比她還要激動,大聲地說道:“哦,風流的意大利人,你不要想引誘我們美麗的東方娃娃步入罪惡的深淵。”
薰陶在童話中的丹麥純淨美麗,丹麥人民似乎隨時可以出口成章、吐句成詩。
她發自內心地笑了,遠在異國他鄉,仍然能感受到人性的善良,她何嘗不是幸運的。
心情的輕鬆,她也忍不住開起玩笑,“在我們國家,請小姐喝酒的意思是想要娶她,來自意大利的先生,您願意娶我嗎?不過我媽媽說我的丈夫必須會說中國話,您學會了嗎?”
意大利帥哥頓時張口結舌,司機先生和那名澳洲乘客也笑了起來,“太棒了,一個美麗又聰明的中國娃娃,我們喜歡你。”
就這樣說說笑笑,她以爲很快就會到達市區,卻沒想到車子突然拋錨了,他們不得不下車來。司機先生打電話叫拖車公司把車拖走也要等上好一陣子,安全起見,他建議大家搭乘路過的車去市區。
不久,他們就看到遠處閃著一亮一亮的燈光,有車正向這邊駛來。
大家跑到馬路邊上興奮地揮著手,車子在他們的阻攔下不得不慢下速度停了下來,他們來到駕駛座提出了搭車的要求,令人失望的是,這輛大客車上坐了滿滿一車人,最多隻能再坐下一個人而已。商討過後,大家決定讓葉小曼上車,畢竟她是唯一的女士。
當時天色已經很黑了,看東西全是模糊的,她看向車內高大魁梧的司機,心裡隱約覺得不安,但當時的情況再加上盛情難卻,她還是上了車。
車子開動後,她就知道自己上了賊車。試問當被人用槍指著腦袋,一車子男男女女面容蒼白滿臉驚恐時,再笨的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她不禁苦笑,司機先生若是知道他的好意會讓她面臨這樣的險境,肯定寧願讓她留在路邊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