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眼巴巴的腦算一下，說：“大概是那一年的五六月份吧，具體我也不太清楚，笑笑做事情太絕，生孩子這麼重要的事都是自己一個人去，都不找我陪著。要不是孩子出生以後心臟有問題，她找我借筆錢，我估計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她生孩子了。”

聽這個杭州女人這麼說，我才放下懸著的心。剛纔，也不知道爲什麼，我突然想起白露在杭州西湖別墅裡畫的那張畫像，忽然將這兩件事聯(lián)繫起來，下意識以爲剛好笑笑生孩子，剛好我和白露到杭州去，所以才那麼緊張。結(jié)果聽這個女人說是五六月份，而我和白露則是七月份去的，見時間對不上，我才又放鬆下來。不知道爲什麼。我特別怕笑笑和白露牽扯上關(guān)係。特別是知道笑笑出事以後，我總感覺白露當(dāng)年那幅畫，有所寓意。

女人見我一驚一乍，就問我：“怎麼了？難道時間點對不上？”

“沒事，你繼續(xù)。”我怕女人將話題扯到別的上面，就趕緊繼續(xù)問：“囡囡做完手術(shù)以後。笑笑的父母是怎麼去世的。”

聽我問起這個，她的臉色沒來由的暗淡下去，嘆口氣巴拉巴拉的繼續(xù)講：“囡囡出院以後，我?guī)椭πφ疹權(quán)镟锶齻€多月，笑笑就想著回父母家一段時間。結(jié)果回家之後，她母親見到自己女兒帶著個孩子回來，卻不見孩子的父親，當(dāng)即哭天抹淚，她父親更是打她一巴掌，聲稱要跟她斷絕關(guān)係，她沒有辦法就只好又回到杭州。可是她母親卻不放心她，追過來逼問她孩子父親是誰。她誓死不說，她母親就氣的渾身發(fā)抖，一頭栽倒在地上，等拉到醫(yī)院時……”

說到此處，這個杭州女人哽咽片刻，繼續(xù)講：“她父親得知消息後，就要過來掐死笑笑，當(dāng)時笑笑在自己母親的遺體前呆呆的坐著，被父親掐著脖子，不躲也不閃，一雙眼睛裡充滿絕望。結(jié)果她父親忽然看到一旁我懷裡抱著的囡囡，也不知怎地就鬆開被掐的臉色鐵青的笑笑，衝過來就說要先掐死囡囡，說囡囡就是個害人精，是他們家的不幸，有辱門風(fēng)的孽障。”

“胡鬧。”我聽的憤怒，大叫一聲。

這個杭州女人卻彷彿意料到我會這麼說，嘆息著解釋道：“這不是胡鬧！笑笑家門風(fēng)森嚴，父母又都是極爲傳統(tǒng)的人，她貿(mào)然抱回去個沒爹的孩子，還說是自己生的，她父母自然難以接受。她要供出你這個孩子親爹也好，但她寧死也不說你是誰，她母親怎能不生氣，她母親突然死亡，她父親怎能不憤怒。”

我被女人說的啞口無語，低著頭問：“後來呢？”

女人繼續(xù)說：“笑笑父親掐笑笑的時候，笑笑滿臉坦然，但他要掐囡囡的時候，笑笑立馬反應(yīng)過來，衝過來攔著不讓他父親動囡囡，還跟父親大吵，說囡囡不是孽障，不是不幸，是她的孩子。剛好這時候有人趕到現(xiàn)場，就趕緊攔著衝動的笑笑父親。笑笑父親也就衝不過來。不過笑笑的父親卻讓笑笑滾，說沒她這個女兒，笑笑啜泣著，在自己母親的遺體前三叩頭，才轉(zhuǎn)身抱著囡囡離開，連我都不讓跟。”

“那後來呢？”我忍不住著急的問。

這個杭州女人長吐出一口氣。對我說：“你真是對不起笑笑。”

數(shù)落過我之後，她就繼續(xù)說：“後來笑笑的父親難以接受自己妻子去世的事實，就一個人在家割腕自殺，因爲沒有人發(fā)現(xiàn)，所以也就割腕成功，死在家裡的浴缸裡。父親死後，笑笑來我這裡大哭一場，纔跟我說起你，說你就是她愛的死去活來的雞肋。當(dāng)時聽說你在上海，我就勸笑笑過來找你，即便不爲自己考慮，也爲囡囡考慮一下。笑笑卻一味的拒絕，說自己這輩子都不能見你，囡囡這輩子也不會跟你相認。”

“爲什麼？”我大聲的問，感覺十分的詫異。

女人搖搖頭，對我說：“我也不知道。”

我又詫異的問：“那笑笑怎麼得的尿毒癥，又爲什麼來上海找秦紅玲呢？”

女人又搖搖頭，說：“這些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的剛纔都已經(jīng)告訴過你。”我聽罷忍不住嘆息一聲，女人卻收起臉上的微笑，認真的對我說：“我跟你說這些，是希望讓你意識到，你欠笑笑多少，她這次得尿毒癥，是你最後一次贖罪的機會，如果真等她去世，恐怕你後悔都來不及。”

我點點頭，迷茫的問：“你不是來帶她回杭州的？”

這女人嗤笑一聲，笑道：“她一心尋死，我?guī)厝致铩Ｎ腋阏f，你最好派人看好她，或者多開導(dǎo)開導(dǎo)她，她現(xiàn)在是骨折躺在牀上不能動，要是能動，怕是早就溜之大吉離開上海回杭州。”

聽女人這麼說，我當(dāng)即心頭一緊。決定等下就囑咐一下醫(yī)院的醫(yī)生，讓她們多留意一下病房裡的動靜。女人見我眉頭皺起，就勸我說：“你也別太擔(dān)心，笑笑儘管心裡藏著事情，但我知道她還是在意你的，你多跟她聊聊天。讓她邁過自己心裡那道坎，說不定她也就配合治療，這輩子都不會再離開你，到那時怕是你還會嫌煩呢！”

我點點頭，對女人說：“謝謝。”

“不用客氣。”女人又恢復(fù)到平時一臉咪咪笑的表情：“另外，再告訴你一點，笑笑曾經(jīng)哭著跟我說，你是她這輩子最愛的男人，特別是在她生過囡囡之後。”

我臉一紅，當(dāng)即又點點頭。

跟女人從咖啡館出來之後，她就又對我說，她已經(jīng)以要回去找醫(yī)院爲理由答應(yīng)笑笑帶她回杭州就醫(yī)。但這只是爲穩(wěn)住她，讓她冷靜下來。我這邊該幹嘛幹嘛，多勸勸她說一些軟話，別跟她吵架，她那邊就一直拖下去，反正笑笑現(xiàn)在躺在牀上不能動，自己也跑不掉。

我點點頭，心道笑笑這閨蜜，有夠腹黑的。

送走笑笑的閨蜜以後，我自己開著車走在上海的街頭，心頭前所未有的空曠。原來，笑笑的父母。是這麼去世的。她那時候，肯定傷心至極。可是，她爲什麼寧願逼死父母，也不供出我是誰呢！還有，她貿(mào)然打電話給自己閨蜜，就那麼想離開上海回杭州？我到底做錯過什麼，讓她這麼討厭我，躲避我。可是，她當(dāng)初又是爲什麼來的上海，怎麼聯(lián)繫上的人事娘們。人事娘們跟我離婚未果之後，又要帶著她去哪？她在白露住過的房子裡住的時候，人事娘們是不是常去看她？種種疑問。縈繞在我的腦海中，讓我心頭沒來由的感覺到十分沉重。

遠處吹來潮溼的海風(fēng)，上海今天晚上似乎又要下雨。我父母打來電話告訴我家裡的孩子想媽媽，醫(yī)院的醫(yī)生打來電話跟我說笑笑的病情已經(jīng)突破底限，時間或許要縮短到兩個月，針對人事娘們的治療收效甚微。已經(jīng)可以考慮將人事娘們轉(zhuǎn)入條件更好的私人療養(yǎng)院和植物人康復(fù)中心。

這些電話，像是催命的魔咒一樣，讓我焦頭爛額，讓我更加迷茫。我多麼希望天上能掉下一顆與笑笑配型成功的腎源，我多麼希望人事娘們明早能醒來看看這個繁雜紛擾的世界。

車，在前方轉(zhuǎn)入醫(yī)院。而我，也再度來到這座人間地獄。

我剛坐進人事娘們的病房裡，窗外就呼呼啦啦下起瓢潑大雨，一如我們結(jié)婚那天。我怔怔出神的看著窗外的雨，臉上的愁容漸漸變成笑容，轉(zhuǎn)過頭對病牀上的人事娘們說：“紅玲，你能聽到窗外在下雨嗎？我記得你說過。你最喜歡雨水盪滌這個世界時的感覺嗎？紅玲，你能聽到嗎？”

我坐在牀邊，抓著人事娘們的手放在鼻子下面，對她說著剛纔我心中的那些疑問，問她我該怎麼辦，問她你知道笑笑的秘密嗎？你一定知道吧。畢竟最先知道笑笑生病的是你。我對一動不動的人事娘們傾訴著自己的心裡話，迴應(yīng)我的，是窗外的疾風(fēng)驟雨，與病房裡的微弱呼吸。

窗外忽然電閃雷鳴，我凝視著病牀上人事娘們的臉頰，低頭在她的臉上輕吻一下。轉(zhuǎn)身離開病房，在外面換上另一幅心情來到笑笑的病房裡，剛走進去就看到笑笑正在教囡囡畫畫，看來心情不錯。見我進來笑笑就放下手中的蠟筆，我則滿臉嬉笑的說：“聽說你要回杭州？”

笑笑猶豫片刻後就點點頭，我嘆口氣做惋惜狀說：“唉，上海的醫(yī)療條件這麼好，你能不能不回去？”

笑笑微笑著搖搖頭，我就繼續(xù)嘆口氣說：“唉，既然你要回去，我也不能攔著你，不過我以後能經(jīng)常去看你嗎？畢竟咱們感情一場，囡囡也是我的……孩子，你能別像以前那樣消失的無影無蹤嗎？”

我說完之後眼巴巴的看著笑笑，笑笑咬著嘴脣將鬢邊散落的秀髮扶到腦後，擡起頭看著我莞爾一笑，露出兩顆潔白的貝齒，顯得極爲溫柔嫵媚。見她這樣，我眼中猶豫的目光漸漸變成驚喜：“你答應(yīng)了？”

“嗯。”笑笑目光含羞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