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小雨忽然的造訪讓沈盟措手不及,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小孩兒了。有時候小孩兒會打電話嘮叨嘮叨臺裡面的事,可沈盟每次讓他過來,小孩兒都說工作忙。工作忙自然是好事情,證明小孩兒在臺裡受重視了,可時間一長沈盟難免會思念。所以當這天晚上開門,見小孩兒又那麼懶洋洋窩沙發裡時,沈盟很高興。
“哥,我評上臺裡的優秀主持人了!”沈盟還沒換好鞋進客廳呢,就聽小孩兒迫不及待的大聲宣佈。擡頭再一看,鹿小雨一臉喜氣洋洋,高興的臉頰都紅撲撲的。
沈盟笑瞇了眼睛,鹿小雨現在的樣子就和在學校受了表揚之後管家長要獎賞的孩子一個樣兒:“你都二十三了,怎麼一天還跟個孩子似的?!?
鹿小雨眼睛驀的一閃,他想說我只有跟你面前才這樣,可嘴脣張了又合,還是沒說。最後只是佯裝頑皮的眨眨眼:“你不是我哥嘛。”
其實這段時間,鹿小雨一直逼著自己不去想沈盟,他希望這樣就能讓自己從那種莫名的感情裡脫身,因爲他害怕被沈盟知道。比起可能失去沈盟,鹿小雨寧願維持現狀。今天他是開心過了頭,不顧一切的就想讓沈盟也跟著他一起高興,等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到了沈盟家。
晚上沈盟特意多做了兩個菜,當給鹿小雨慶祝。吃過飯,兩個人又看了會電視,便各自回屋休息了。一切都和從前一樣,可又有什麼不一樣了。起碼沈盟就覺得小孩兒哪裡怪怪的,但又想不出個所以然,最終只能作罷。
時間,就在人們日復一日如流水般的工作生活中漸漸劃過。有些變化是細微的,於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分每一秒中悄然發生,旁人無法發現,甚至當事人都不曾察覺。
“林煒明,你的意思是我之所以等了一鐘頭還見不到沈盟是因爲我的專屬司機正給採購部當義工?”辦公室裡,王大老闆瞇起眼睛,指尖一下下規律的輕擊桌面。
林煒明艱難地嚥了咽口水,他招誰惹誰了,一天天爲公司殫精竭慮披荊斬棘的末了還得不到老闆的體諒與理解。怎一個心酸了得。
當然,內心劇烈的活動並不影響林煒明在臉上綻放他認爲燦爛而在旁人看來更像諂媚的笑容:“王總,採購部是供應鏈最重要的一環,其地位相當於公司這臺精密機器的中樞芯片,雖然我也理解沈盟之於您的重要意義,但我相信當公司利益和個人利益發生衝突的時候,您一定大義凜然毅然決然斷然必然的將自身利益拋諸腦後而將公司利益放置於第一位,所以當三個小時前採購部發生駕駛xing人才臨時短缺的緊急事件後,我逾舉的代表您作出了對沈盟的臨時調配決定,但我相信如果當時您在場,同樣的情況一定會做出相同的選擇,因爲您那以公司爲重的心情只會更甚於我,王總!”
“……”王朝徹底喪失了語言能力,懵懵的眼前一片片全是星星兒。
沈盟在那之後又過了一個小時,才風塵僕僕的趕回來。聽說王朝急著找他,沈盟不自覺的就加快了車速。結果一進辦公室,就見王朝滿臉疲憊的揉著太陽囧。
“領導,”沈盟輕輕敲了敲門板,“我回來了。”
在被林煒明這個大規模殺傷xing武器攻擊的遍體鱗傷後,沈盟的出現猶如環繞著一身光圈的耶和華給王朝的辦公室撒下一片福音的光輝。但一想到沈盟拋下自己跑去給什麼採購部的經理幫忙,王朝又莫明其妙的生出一股閒氣:“你幹嘛去了?”
呃,當一個人明知故問的時候,他的心情通常很微妙。
沈盟完全不明白領導生氣的小火苗從何而來,但還是老實的回答:“採購部那邊缺司機,我就過去幫了一下?!?
王朝皺眉:“以後沒事兒就呆著,總瞎跑什麼。採購部那邊我會讓再招人手的?!?
“哦?!鄙蛎四髌涿?,但還是聽話的點點頭。
王朝這才認真打量起沈盟來??赡苁谴掖彝刳s的關係,沈盟的臉色微微泛紅,氣息也還沒有完全喘勻,外套下起伏的胸膛曲線還隱約可見,王朝起初只是覺得沈盟呆呆的臉紅起來還怪好看的,結果看著看著嗓子眼就開始發乾。
末了,王朝同志在非常不爭氣的偷偷吞了幾下口水之後,終於發飆:“都要立夏了,你能不能別捂得還跟三九天似的!”
唉,王朝同志,這你也管?
總之,這般類似的小插曲總會不定時不定點的發生。沈盟是遲鈍,但卻不傻,次數多了日子久了,便也漸漸覺出了點不尋常。但他沒說,還是該幹嘛幹嘛,兢兢業業的就好像內心真的沒有一點波瀾。
盛夏的時候,王朝又一次參加了狐朋狗友的聚會。宋仕鵬有事無法參加,與會的便都是王朝討厭的了。回憶起上次被邵越冰和崔捷明裡擠兌暗裡損的,這一回王朝決定不住娛樂城了,大不了讓沈盟多等會,再載自己回家。
結果沈盟把車開到娛樂城停好,正準備目送領導奔向豐富燦爛的ye生活呢,已經往前走了好幾步的王朝忽然又轉身走了回來。
“跟我一塊兒進?!蓖醭雌鹱旖牵θ菰诮k爛霓虹的映襯下……有點恐怖。
沈盟下意識的就搖了頭:“不了不了,喝酒什麼的我也不會。等著就好?!?
王朝完全沒有民主觀念,幾乎是半拉扯的把沈盟從車裡揪了出來。最後死死鉗著無辜下屬的胳膊硬把人帶了進去。沈盟哪裡想到領導壓根把他當成了自衛反擊戰的秘密武器。
但全然的不知情絲毫不影響沈盟同志的發揮。當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衆人已經完全適應了沈盟的存在說話開始毫無遮攔之後,王朝帶著沈盟聚會的決定開始展現它英名的光芒。
首先發難的是邵越冰:“王朝,上次哥幾個不就是笑話你兩句嘛,至於把司機都帶來了?”
王朝皮笑肉不笑的迴應:“這裡睡覺太難受,只好再折騰回家了?!?
然後崔捷就yin陽怪氣的叫喚:“喲,那你弄個女司機多好,折騰回家後繼續在家裡折騰。”
王朝握著酒杯的手不自覺的微微用力,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廂方劍言卻已經開始打了圓場:“來來來,大家都少說兩句,喝酒喝酒啊?!?
王朝就煩這樣和稀泥的,他那一口悶氣鬱在胸口,憋的難受,可人家說喝酒了吧,他又不好再發作。正躁著呢,就見崔捷端著酒杯從沙發這邊蹭到了沈盟面前,不懷好意的給沈盟也倒上了滿滿一杯紅的,然後硬讓他端在手裡。
“你今天可算是客人啊,不算王朝我們這裡有四個人,怎麼著也得每人敬一杯吧?!?
崔捷剛說完,邵越冰馬上接過話茬:“就是就是,不敬就是看不起咱哥兒們了?!?
方劍言沒說話,只是略微挑眉一副看好戲的神態。
見沈盟難得皺起了眉頭,王朝那叫一個搓火。正欲發作,就見沈盟輕輕把酒杯放下,正襟危坐的那叫一個不卑不亢:“對不起,我還要開車呢?!?
沈盟話音剛落,就把仨人逗得前仰後合。崔捷更是誇張的猛拍沈盟肩膀:“靠,哥兒們你真逗?!?
沈盟歪著頭,不覺得這有什麼可樂的:“酒後駕車很危險?!?
“喲,跟這五講四美呢?”邵越冰笑完了,就開始擠兌沈盟,“除了你家領導,哥幾個都開車來的,到現在也幹掉好幾瓶了,合著我們都能喝就你不行?”
沈盟眉頭皺得更深了:“你們也不該喝?!?
“算啦算啦,”方劍言笑著說,“你們都是勇士,人家沒膽子還不行嘛?!?
邵越冰和崔捷心領神會:“哦……沒膽子啊,那就不能逼人家了……”
沈盟不在意的笑笑:“沒事兒,有命就行?!?
“……”
世界,安靜了。
其實我們都明白,沈盟同志的詛咒絕對是無心的。
那一晚,王朝乘著沈盟開的小車優哉的回家就寢。而另外單qiang匹馬的三人,則破天荒的在娛樂城度過了漫漫長夜。
“我說,你絕對是人類領域的終極生化武器?!被丶业穆飞贤醭€從樂呵勁兒裡緩回來,並且越看沈盟越覺得順眼。
沈盟沒說話,但卻破天荒的給了王朝同志一個勉強算得上燦爛的微笑。晃得王朝頭暈目眩臉頰發熱想入非非浮想聯翩。
其實之前的事情,沈盟有那麼一點點故意的意思。在他看來,那種狀況很明顯是他們幾個人欺負王朝一個,用別人的痛處來擠兌別人這點沈盟非常不喜歡。更何況,被擠兌的還是自己領導,沈盟更是覺得應該義不容辭的挺身而出。其實也不用費太多心思,本來他說話就噎人,再加上一點小小的潤色,嗯,效果比預期的還好。
不知不覺,沈盟已經把車開到了王朝家的門口。將車停穩,沈盟想和領導說到了,結果剛一轉頭,便直接和不知道啥時候傾身上前的領導來了個嘴對嘴的親密接觸。沈盟眨眨眼,呆愣了兩秒鐘,看領導完全沒有收手的意思,執著的維持著高難度的姿勢並企圖進一步對自己的脣齒攻城略地。沈盟在心裡嘆口氣,只好自己退開。
沈盟雖然沒有強烈拒絕,但此時此刻,輕微的帶有拒絕意味的舉動已經足夠讓王朝備受打擊。正想說話,卻聽見沈盟先開了口。
“這,是那種意思嗎?”
沈盟問得模糊,但王朝明白。
“嗯,就是你想的那種?!蓖醭X得沒什麼好隱瞞的。他一路上都想這麼做,或者也許更早的時候他就想這麼做了。沈盟就像一抹光,淡淡的,就那麼微微的亮著,也許起初很不起眼,可當真正察覺時,心便已經被那溫暖深深裹住了。
沈盟認真的聽著王朝說,等王朝說完,便直直的望進了對方的眼睛。在王朝的記憶裡,沈盟從來沒有這樣看過自己,不是偷瞄領導的小心翼翼,不是說錯話後的茫然無措,沈盟認真起來的黑色眸子讓王朝著迷。
就這麼安靜的互相凝視了許久,沈盟終於輕輕的搖了搖頭。
王朝覺得嘴角發苦,艱難的開口:“就真的……那麼難以接受麼……”
意外的是,沈盟居然又搖頭:“不是這個原因?!?
“那是什麼?”王朝皺眉。
沈盟嘆口氣,淡淡的說:“不管同xing戀還是異xing戀,都得有個戀?!?
“什麼意思?”王朝第一次覺得沈盟的話難以理解。
沈盟頓了一下,抿抿嘴脣,似乎在想該如何說才更合適??上钺岚l現還是想什麼說什麼更適合自己。於是便也不費心修飾,直接道:“你對人,都是虛的?!?
王朝怒了,這話誰都可以對他說,但沈盟不行!
“我他媽就沒對人像對你這麼實過!”
“可歸到骨子裡,還是虛的?!?
“你憑什麼這麼說?”王朝不承認。
沈盟想了半天,才吐出兩個字:“……感覺?!?
“……”王朝沒了聲音。沈盟給出的答案讓他無所適從。
那一宿,王朝在自己的家裡又灌下了一整瓶年份極好的紅酒。當然這回不能說他浪費,因爲上好的佳釀倒確實讓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比如,他到底喜歡沈盟什麼。
是啊,他喜歡沈盟的車技,因爲那讓他很舒服甚至不再恐懼坐車,喜歡沈盟帶給他的那一點點融進生活中的貼心溫暖,因爲他冷得太久了??捎幸患滤麤]有搞清楚——他喜歡沈盟麼?究竟喜歡的是這個人,還是僅僅貪戀他給自己帶來的美好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