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 每個探視日蘇堯都會去看王淺音,問問他的近況,再說說自個的近況, 一點也不瞞著他, 別人都報喜不報憂, 他不是, 吃個餃子嫌肉餡太碎都得跟他說說。
王天南因爲職務原因, 不方便老來看他,盧婉蓉來看過幾回,但是也不方便常來, 蘇堯在王淺音入獄的第三天就拿著東西去他們家拜訪了。
坦白說一句話,自個看見別人的父母還是有點發憷, 但是他會盡量克服, 以後音子不在這三年, 他就是他二老的兒子,三年後音子回來, 他就是他二老的兒媳。
老兩口一聽能幹麼,可一聽他叫蘇堯就猶豫了,王淺音當年找這個人都找瘋了,甚至神經都差點不正常了,老兩口怎麼著也是心疼兒子的, 再說王淺音很早之前就跟父母出櫃了。
不過倆人還是沒對蘇堯有啥好臉色, 蘇堯依舊每個月笑臉呵呵地拿著東西上門, 拿的還都是些茶雞蛋茶樹菇這種東西, 讓人家扔都不好扔。
還有監獄雖然管飯, 但是伙食真心不是人吃的,蘇堯跟音子蹲過看守所, 知道里邊伙食啥樣,監獄裡只會更差,一般家裡人都會給蹲號子的打生活費,讓他們偶爾吃點小炒什麼的,只有沒家人的才吃監獄給的白煮肉。
蘇堯把給王淺音打生活費這活兒承包了,死活不讓盧婉蓉打,說是反正自個和音子這輩子也有不了孩子了,沒法供孩子上學打生活費,給王淺音打就當彌補遺憾了,說得盧婉蓉臉色兒一陣紅一陣綠的。
照說蘇堯這摳門勁兒的,每個月能給王淺音打五百塊錢就不錯了,可他每個月五千,一點不含糊。
監獄裡沒多少花錢的地兒,就倆小賣部,王淺音就算是頓頓吃小炒,包包抽中華,一個下來也得剩多一半呢,再加上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王淺音在大獄裡連獄警都巴結他。
拿著電話,蘇堯隔著玻璃一臉哀怨地瞅著王淺音,“我在惠新街買了套房。”
“買房幹啥,咱在王府井不有房麼。”王淺音專注地看著蘇堯,一眼都捨不得落下。
“那能一樣麼,那是你爺爺給你留的,那是老院,我買的是給咱倆養老的。”蘇堯斜楞他一眼。
王淺音說不出話。
“哎呀,又沒錢了。”蘇堯又是一聲哀怨。
當初王淺音進監獄這事兒鬧得太大了,對於王天南都是一個巨大的影響,蘇堯這幾年掙了點錢,全用來給王天南解決麻煩了,現在蘇堯是真的一窮二白,重頭開始了。
“笨蛋,我那卡不在你那呢麼,密碼是你生日,你先花那張卡的,等我出去了給你補上。”王淺音說得是他賣公司的那筆錢。
“邊去!那是養老基金!養老基金你懂不懂!不能動的!我現在一毛錢都沒有,下半輩子就指著你用這筆錢養我呢。”
王淺音微微一笑,“好,下半輩子我養你。”
蘇堯耷拉著眼看了王淺音一會兒,要說這顏值吧,就是重要,瞧瞧,穿藍白條都這麼帥!剃圓寸都這麼有型!
“音子,你趕緊出來吧,”蘇堯每回來都會說這麼一句,“你出來了,咱倆去把惠新街那套房子的房產證上改成咱倆名兒。”
王淺音隔著玻璃捏了捏他的臉,“好。”
王淺音畢竟有背景,而且在大獄裡賊積極,獄警都讓他歇著他非得幹,還有七一建黨節八一建軍節十一國慶節等各個節日,在監獄舉辦晚會,那些個創意最好的,節目最好的,反正各種好的都有獎勵,王淺音哪個獎勵都爭取,各種掙評分,終於把三年兩個月的刑期縮短到了兩年七個月。
但是他發現,蘇堯不來了。
錢也照打,就是探視日不來了,王淺音掰著手指頭數了數,得快仨月沒見著他了。
一個監房八個人,王淺音這屋六個,大家夥兒累一天,早上六點多出門,下午六點多可算是回了自個硬得要死的上下鋪,只見王淺音扣掐了一會兒手指頭,然後一腳踹開腳邊的凳子,氣沖沖地出去了。
“音子,嘛去?”其中一人問他。
“沒幹夠,鏟沙子去!”
衆人:“……”
真是年輕火力壯啊。
到了出獄那天,小獄警們排著隊恭送大老爺。
他都想好了,出來得先去蘇堯工作室一趟,看看那小子到底幹啥玩意兒呢,竟然三個多月不來看自個。
但是!
然而!
人呢!接他的人呢!就算沒有爹媽,司機呢!車呢!他的奔馳寶馬奧迪賓利呢!
十月份了,入秋了,小風一吹吹起幾片樹葉,監獄大鐵門外邊連個三輪都沒有,看起來很悽慘。
“喂,你,”王淺音指著其中一個小獄警,“把你手機給我。”
小獄警忙著把手機獻上。
先給蘇堯打了個電話,打了半天沒人接,他沒轍只能給盧婉蓉打。
“媽,就算你不來接我,也不派車,好歹給我留一百塊錢打車吧。”
“哎?小音啊?你今個出獄嗎?你不是明個纔出來嗎?”盧婉蓉還挺詫異。
得,徹底記錯日子了。
“得了得了,我自個想招兒吧。”
小獄警顛顛地湊上來了,“那個,其實我可以送你。”這時候不表現更待何時!
王淺音想了想,點頭跟他說了個地址。
蘇堯的工作室已經在北京安家落戶了,他知道還在原來的地址,就是規模依然不是很大,不過現在也有十幾個員工了。
他大老遠跑蘇堯的工作室,結果人家工作室關著門呢,門上貼了張A4紙,寫著“老闆很忙,放假三天”。
怎麼個情況?
他回了趟王府井,家裡的鑰匙他還有,進去發現裡邊打掃得挺乾淨,瓢是瓢碗是碗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蘇堯收拾的。
不過蘇堯還是不在家,難道他去惠新街那邊的房子了?王淺音倒是知道地址,但是沒鑰匙,等他過去的時候,敲了半天門沒人開,他也不在這,到底哪去了?
到現在他纔想起來給馮子健打個電話,大馮表示也是夠悲劇的。
“大馮,你知道妖兒在哪麼?”
馮子健好像挺忙的,正跟人說話呢,抽空纔回他一句,“蘇堯,不知道啊。”
“你幹嘛呢?”
“我在工商局呢,今個特忙,哎,你怎麼出來了?”馮子健這才反應過來。
王淺音眼睛都瞇起來了。
“得了不跟你說了,我先忙了。”馮子健掛了電話。
王淺音瞪著手機,行啊!都敢掛自個電話了,是不是覺著自個蹲了兩年大獄,老虎變Kitty了!
他倒要看看去,到底忙活啥呢,主要是他沒地去。回了家要面對的事就多了,一時半刻肯定出不來,他想先見蘇堯一面再回家。
當然能拉上他一起回家也是極好的。
他發現隔了兩年北京城真是變化挺大的,好多建築都變了,好幾家店也都沒了,王淺音有點感慨。
他記得工商局對面有家山西面館,賣的面賊難吃,可他懶得跑遠,一般都在那將就,他發現那個麪館不見了,連帶的周圍好幾家店都沒了,都被拆遷裝修,蓋成了一個規模挺大的飯店。
今個好像剛開張,這紅地毯大花籃的,飯店招牌還用紅布蓋著不讓瞅,不過隔著玻璃窗看裡邊的格局,挺對王淺音的胃口的,而且不是什麼星級飯店,菜價應該不會太奢侈,挺好挺好。
不過,工商局今個不上班啊!就幾個值班的!
他在裡邊日子都過懵了,都忘了今兒週六,工商局放假。
也就是說馮子健是騙自個了?
好樣的,真是好樣的!
“那個,”小獄警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咱們接下來去哪?”
王淺音琢磨了琢磨,他也不知道,算了,回家吧。
王淺音剛要說話,那家飯店大門突然開了,從裡邊涌出來一大羣人,王淺音看了看,都是熟臉。
飯店招牌上的紅布被人一下扯了下來,上邊四個大字——音堯飯店。
不知道誰拉出來了個拉桿音響,查了個優盤開始放音樂,大開張的日子竟然放《今天你要嫁給我》!
王淺音看著飯店招牌上的四個大字,眼眶有點酸。
馮子健、音遙公司的老一老二至四十七、周諾、陳輝等等,包括盧婉蓉甚至王天南都來了。
一邊鼓著掌起著哄,一邊圍上來。
盧婉蓉紅著眼過來抱住王淺音,“小音啊,你總算回來了。”
“媽……”
王淺音拍了拍盧婉蓉的後背,看著王天南在邊上彆彆扭扭哼哼唧唧的,擺明了想過來又好面兒。
“爸。”
王天南不情不願地嗯了聲。
“媽,”王淺音鬆開盧婉蓉,“妖兒呢?”
盧婉蓉瞪他一眼,“你這孩子,一出來就找媳婦兒。”
圍著他的人羣突然都散開了,就見他心心念唸的妖兒穿了一身倍兒洋氣的西裝和雙蹭光瓦亮的新皮鞋,站在飯店門口,紅毯的另一頭,一步步朝他走來。
蘇堯臉上一直掛著微笑,跟當年王淺音剛認識他的時候一模一樣,明媚陽光。
“王淺音先生,這是我給你開的飯店,以後你就消停地在這好好工作,每個月就領那幾千工資就得了,水電費你交,家務你幹,被窩你暖,下班不回家得寫請假條,抽空往身上紋個‘堯’字去。”(音子並未被剝奪政治權利)
王淺音定定地看著他。
“我會給你買衣服,給你買好吃的,給你買菸,孝順你爸媽,每天中午給你送午飯,不過早晚飯得你做啊。”蘇堯接著說。
“妖兒,你……”
蘇堯從兜裡掏出一個小方盒,上面印著I DO的logo。
蘇堯打開方盒,裡邊是枚戒指,款式王淺音認得,跟當年他買的那枚一樣的。
好像大一圈。
蘇堯拿出那枚戒指,王淺音看到自個六年前買的那枚戒指就戴在蘇堯的手上。
王淺音一句話也說不出。
蘇堯拿著戒指,突然單膝跪了下來,將那枚戒指舉起來。
兩枚戒指,一模一樣。
“王淺音先生,我蘇堯看上你了,你願意給我做一輩子飯嗎?”
全場無聲,也沒人覺得他倆多不容於世,都無聲地看著他們。
王淺音看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笑了,“有你這麼求婚的嘛,不給我好處就算了,還讓我給你做飯。”
蘇堯立馬變臉了,“不樂意拉倒。”蘇堯收回戒指就要站起來。
王淺音忙把戒指搶過來自個戴上,“婚都求了,不能變卦!”
衆人那叫一個囧,有這麼恨嫁的麼。
蘇堯笑得也是沒誰了,笑了好半天,他緩緩伸出手,王淺音立馬會意,同樣伸出手。
兩人緊緊地抱住。
衆人掏出早就準備好的綵帶什麼的,往他們頭上灑。
《今天你要嫁給我》的旋律迴盪在街邊巷角,悠長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