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亂沉住氣，自覺將自己的失禮歸類到見影帝失控行列。

顧盼神飛，一步三搖間袖帶飛揚，他謹(jǐn)記老師傅教導(dǎo)的動作，按照劇本上的設(shè)定一個水袖迴旋，手指呈‘承露’齊胸，眺向遠(yuǎn)處轉(zhuǎn)身對已惹來看客注目的鄭斌視而不見。

解鈴還須繫鈴人，月上柳梢便是春。

“司一，送客?！眻A潤清冷的聲音從臺上響起，看客纔想起戲已唱完，一旁戲園的端茶小二竟到滿身是傷的男子面前擡手要趕。

“蜀山弟子，再近一步砸一條腿?！币蛔忠活D似是有深仇大恨。

鄭斌高聲：“醫(yī)者父母心，百年恩怨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消?！?

“什麼狗屁神醫(yī)，病人在眼前了都不救！”趙以雯飾演的女主一身俠肝義膽，破口而出。

即將進(jìn)入後簾的司音轉(zhuǎn)身，擡手撫了撫額頭的假鬢，看到女主的惡寒眼神不禁嘴角冷笑，“蜀山對我司門向來趕盡殺絕，憑什麼救你們，就算天皇老子的兒子現(xiàn)在在我面前，只要是和蜀山有一丁點的關(guān)係就給我死的遠(yuǎn)點?！?

“咔！休息吧。”蔣易摸摸腦勺，三人的表演沒什麼要說的，就是胡亂的……

“胡亂你過來?！?

胡亂雲(yún)裡霧裡，小心翼翼的走過去儘量擡起戲服衣襬，他記得老師傅說過這身裝備上是蔣易特地找工人做的，價格在六位數(shù)，“蔣導(dǎo)，怎麼了？”

“胡亂啊，其實沒什麼大毛病，就是……這樣吧，我給你看回放。”回放過程是剛剛拍攝的那段，影帝影后兩強(qiáng)聯(lián)手沒有吐槽點，一切拿捏的恰到好處。

到了胡亂自己的那段，看得出鏡頭是要捕捉他的眼神但是剛對上自己就逃開了？

“我給你看鄭世斌的戲?！笔Y易再拉出前面幾場影帝單獨的打鬥戲，胡亂一看不得不折服於蔣易高超的鏡頭轉(zhuǎn)換，沒有經(jīng)過調(diào)色的畫面看上去竟然比現(xiàn)在的武俠片都要有感覺，全是乾貨。

“鄭世斌的眼神很有戲，該狠的時候就狠，或者悲傷或者惱怒所以我會給眼部特寫，但是到了你這就變成了非常短暫性的過程，不是說你的演技不好但是幾條下來這彷彿是你的一個通病。”剩下的讓人自己看，蔣易仰在椅子上閉嘴，有點東西是教不會的，要自己揣摩出來。

他眼角被頭飾吊著沉默不語。

“要不你去找世斌對對戲，感覺你碰上他挺緊張的?！笔Y易都想讓兩人睡在一間房相處感情了，胡亂一碰上對方感覺上就很不對，他指著影帝的休息室說道：“沒事你看看世斌是怎麼拍戲的，一入戲你就是那個角色不能被私人情感帶偏?！?

可是緊張啊。

胡亂在心裡默嘆一口氣，起身道：“我知道了?！?

走到半路臨時又轉(zhuǎn)個彎，他找出行李裡摺疊整齊的短袖敲開休息室的門，在門口就能聽見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是趙以雯的聲音。

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位中年大叔。

“你好，我想找鄭哥?！?

“找世斌的啊?！敝心甏笫迳磲岣Z出尚是戲服的趙以雯，拍拍胡亂的肩膀露出一個不符合真實年紀(jì)卻又不顯得突兀的調(diào)皮笑容，轉(zhuǎn)頭道：“胡亂找你，我和老A先走了，下次一起出來吃飯?！?

“嗯一定?！编嵤辣笪⑿?。

頭上的飾品緊緊貼在頭皮上吊起眼角，眼睛都彷彿要被拉長，胡亂看了幾眼影帝摸一下耳朵避來眼，影帝還穿著上午的武裝，鼻樑高挺，劍眉下一雙深邃的雙眼，俊美非凡，整個人輕鬆坐在那就散發(fā)濃濃的男人味，氣宇軒昂。

他小心走過去將短袖放在桌上：“鄭哥，謝謝你的衣服?！?

“不謝，那天的事應(yīng)該是我謝謝你。”鄭世斌看向面前站著的男生指指旁邊的座椅：“坐吧。”

“鄭哥，你現(xiàn)在有事嗎？”胡亂小聲說。

鄭世斌看著他，吐出話：“沒事，怎麼了?！?

“我想……和你對對戲。”

“蔣易讓你來的?！彼p飄飄問。

胡亂點點頭，“蔣導(dǎo)讓我跟你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

“那就下午的那場打戲吧，武術(shù)指導(dǎo)教你的還記得？”鄭世斌起身揉了揉手腕，那處地方被捆起來時間久了很不舒服嫌悶。

胡亂跟著起來暗自發(fā)誓千萬不能在人前出什麼意外。

影帝就是影帝，說演就演，一眨眼的功夫猶如變了個人，胡亂不好落下進(jìn)度。

謹(jǐn)記老師傅將的小碎步，他閉眼，舉手到眉間，雲(yún)手如抱月，擺出手勢十分秀氣的‘滴露’毫無壓力的露在半空，沒有戲聲的配合一切都靠他自己把握，水袖迴旋帶起飄帶紛飛，他擡袖擋臉，後退一小步露出隱約雙目，似勾似媚往外偷看三次一副想看又害羞的模樣。

揮灑間，鄭世斌屏氣暗藏驚豔。

小女子情狀在下一秒支離破碎，只見他朝著鄭世斌揮出水袖，惡聲道：“蜀山的人全都臭不要臉。”

“祖師一輩的事我早已查明是誤會，本想找司門掌門解釋但一直沒有找到，這次是事發(fā)突然?！编嵤辣舐曇舭祮?，電光石火間抓緊水袖用力拉。

“少廢話?！彼疽羿托еㄇ撇黄?，眼梢輕輕上揚更顯得表情陰險：“我就是現(xiàn)在的掌門，一句誤會就能消散我司門的滅門之恨？要想多活幾天就麻利的滾出去?！?

兩人暗自較真拉扯水袖，竟然真的撕扯出電視劇裡發(fā)出的聲音。

按理說這時候一定會有眼部特寫，兩人的劇本上也都寫明瞭‘對視對方，目光兇狠/飽含歉意’，可對視不過兩秒胡亂先敗下陣，剛剛的恨意瞬間消散四處閃躲。

鄭世斌差點以爲(wèi)和自己對戲的是位入圈已深、資歷渾厚的老演員，胡亂進(jìn)角很快，他記起蔣易本來是想讓老師傅呆在片場幾天進(jìn)行最後的指導(dǎo)，可老人家揮揮手說該教的都教了，他相信胡亂，而拍攝過程中蔣易沒有表現(xiàn)出對胡亂的一絲不滿，那現(xiàn)在狀似驚慌……難不成自己會殺了他？

“你很怕我?！彼昧Τ閯铀洌笃鸷鷣y下巴。

“不怕啊，只是我和人對視會覺得不好意思。”胡亂握住下巴那的手想拿開，影帝的力氣倒是大。

鄭世斌猜測蔣易的小不滿就是這，他鬆開手拉著胡亂坐下，雙腿交疊單手撐住頭，霸氣展露無疑：“從現(xiàn)在開始我們對視5分鐘?！?

開什麼玩笑，擱平常人身上都對視不了一分鐘，會害羞的啊不論男女。

還想說話，擡頭一看，影帝正看著自己，胡亂一時氣憋強(qiáng)行沉住懟回去。

“……鄭哥，我下面一定不會不好意思了?！睕]過幾秒，胡亂乘機(jī)低頭喘氣，水袖很長遮住半隻手，他擡起捂住耳朵。

“不到5分鐘誰都別停。”鄭世斌身子前傾，單手用力掰正胡亂想下巴存了心要訓(xùn)練完這5分鐘，沉聲嚴(yán)肅道：“現(xiàn)在才半分鐘?！?

感覺已經(jīng)過了10分鐘……胡亂一動不動，一咬牙直接瞪著影帝。

你看，我瞪。

“我是讓你看著我?！?

“我就是在看你啊鄭哥。”胡亂繼續(xù)瞪。

“呵?！编嵤辣笳Z氣中帶著點笑意，餘光瞥到視線範(fàn)圍裡有兩處小東西正微微發(fā)紅，胡亂雖是瞪卻感受不到絲毫的兇狠，他剛想笑出聲腦海裡突然閃現(xiàn)也有一個人見到他就緊張，紅耳朵，每次見到自己都低頭扒指頭十足的粉絲臉。

“我們是不是見過?！彼谅晢?。

胡亂心裡一驚，眼神左看右轉(zhuǎn)就是不看影帝，笑著說：“鄭哥，你忘了，我們一年前就見過那時我還是做小羣演，廁所相遇你讓我別傻，人家說什麼就怎麼做來著?！?

影帝想的確是忘了，沒有一點記憶。

可顯然他問的不是這個，“我是說之前?！痹偃紤]決定換個問法，鄭世斌的眼神充滿疑問：“你多大?！?

“24.”他老實說。

可能是自己想多了，鄭世斌鬆開胡亂下巴，看著他的兩隻耳朵伸出手彈了彈，“這麼容易害羞？”

胡亂保護(hù)好自己的耳朵乾嚥口水，偷偷看眼牆上的時間才三分鐘，“鄭哥我……”

話還沒說話，“再看5分鐘，不一次性看完就接著來?！?

“……”

休息室沒沒關(guān)，趙以雯坐椅子上吹風(fēng)無意間瞥見好友休息室裡的風(fēng)光，拍著經(jīng)紀(jì)人手臂笑指：“老A，你看他們在幹嘛，深情對望？”可是怎麼覺得小新人一股媳婦樣。

“不知道?！崩螦收到老闆的信息笑出來，給趙以雯看想象下午的場景，中年大叔樂開花。

“你的小粉絲下午要來探班?！?

跟著趙以雯的手指看去，是上午出錯率很少的新人，作爲(wèi)資深王牌經(jīng)紀(jì)人，老A走近幾步：“他的經(jīng)濟(jì)人呢？”

趙以雯嗯了一會：“好像還沒有簽約，是個好苗子，你要不要考慮考慮，我也快息影了你找個接班人?！倍嗄甑哪踝屗龓缀跏橇ⅠR猜出經(jīng)紀(jì)人的想法。

其實他也就是想一想，“等侯皓來再說吧，我不隨便籤人?！?

下午蔣易看了上午那條‘問題片’很久，越看越有強(qiáng)迫癥，嚷著再來一遍，這次他擼起袖子給胡亂仔仔細(xì)細(xì)講戲。

結(jié)果一遍過，嘿神了，眼神通通過關(guān)。

趙以雯看導(dǎo)演沒了強(qiáng)迫癥的樣子想到中午看到的畫面，調(diào)侃道：“你是怎麼把人家治得不害羞了？”

鄭世斌勾了勾脣角，注意到不遠(yuǎn)處那人的耳朵肯定道：“5分鐘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