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溫蓮,爲什麼要害她。
溫蓮趾高氣揚道:“柳美女,說話可要講良心,我哪裡害你了?沒吸過的人管它叫毒,但你吸過,知道我給你的是快樂,適當?shù)摹酢蹩梢约ぐl(fā)人的創(chuàng)造潛能,你自己也發(fā)現(xiàn)了,有了它的幫助,你演戲演得更順暢……”
溫蓮沒胡說,毒品的確給柳絮帶來了快樂,她有強烈的優(yōu)越感,幸福感,世界似乎都掌握在手中。
可她見過吸毒的人,幼時樓下有個哥哥,長得十分俊朗,柳絮那時認爲,帥哥就該是那種模樣。後來,那哥哥吸了毒,時間久了,毒品掏空他的身體,柳絮很久不見他,再見他時嚇了一跳,他快速地消瘦,面色灰暗形容枯槁。
他的事在鄰里之間傳得沸沸揚揚,偷盜,賭博……家人爲了拯救他,賣了房子送他去解毒所,但是據(jù)說,他出來後復(fù)吸了。
上初中時,柳絮又見到過他一次,他在學(xué)校附近企圖搶學(xué)生的錢,若不是有人提起他的名字,柳絮都認不出他,他身上已經(jīng)找不到半點英俊的影子,蓬頭垢面,骨瘦如柴,臉色呈現(xiàn)出灰綠,像個猥瑣的二流子。
那是柳絮最後一次見他,再過幾年,柳絮上高中時有次聽母親提起,說他死了,吸毒吸死了。
柳絮知道,毒品帶給她的幸福與優(yōu)越都是短暫的,它們會像沙漠中的水一樣,快速乾涸消失,徒留柳絮在沙漠中一點一點被曬乾水分。
她的美麗會被毒品快速吞噬。
她的性格會被毒品扭曲。
她的事業(yè)即將崩塌——演藝界對於吸毒的演員不再寬容,一旦吸毒,禁演三年。事實上,所有公司達成了協(xié)議,不用吸毒演員。
她的愛情窮途末路,墮入泥沼的人,如何敢奢望愛情。
但此刻又是如此滿足,龍易在她身邊,她終於得到了他的全部。同時覺得可笑,他今晚竟然以這樣的方式要她,他和罌粟本質(zhì)相同,都讓她幸福甚至發(fā)狂,遇見了,世間萬物都成了虛幻。
長尾收了回去,龍易滑向浴室:“洗澡,你去嗎?”
柳絮朝他伸出手:“你抱我。”
去浴室時,看到那束摔在地上的黃玫瑰,花瓣零落,嬌豔盡失。龍易臉色又沉了沉,柳絮說:“真的是餘少準備送給別人的,結(jié)果鬧崩了,我覺得花挺好看,就拿過來。”
龍易哼一聲:“你最好沒有騙我,不然,後果很嚴重。”
龍易只呆了一晚上,第二天又飛走,據(jù)說和家人一起出國度假。柳絮繼續(xù)趕各種活動,她參演的電視劇《千金賭》即將熱播,聽說幾大衛(wèi)視都排在黃金時段,網(wǎng)絡(luò)媒體協(xié)議也談妥,柳絮人氣正旺,但這種旺如同返照回光,危如累卵,似乎隨時都會崩塌。
晚上,約了溫蓮一起吃飯。名義上是吃飯,實則去跟她拿點東西。下午的活動在九和酒店舉行,中途吳青花低聲說:“金先生打來電話,讓你去樓上一趟。”她報了個房間號4108,柳絮嗤一聲,金丙和居然也愛總統(tǒng)套房。
他自然不會住那裡,柳絮想,該是有某導(dǎo)演或是其他圈內(nèi)人,談?wù)労献髦悺?
活動結(jié)束,去了總統(tǒng)套房,門口站在兩名身板筆直的保鏢,進屋後卻沒見到金丙和,倒是見到陳秘書,他溫文有禮道:“董事長讓您等他一會兒,他帶個人過來跟您談事。”
原來是龍易。
他回來了。對,明天正式上班,他是該回來了。
豈止是等一會兒?柳絮等了一個小時,龍易都沒過來,她焦躁不安,給龍易打電話,是助理接的,說他正在開會,請稍候。
又等了一個小時,天色完全黑下來,柳絮耐心全失,推開門準備離開,卻被門口兩個保鏢攔住,禮貌地讓她再等一會兒。柳絮心情煩躁,“等了這麼久,我有事要做,哪能一直等下去?”
她要離開,保鏢不讓,爭執(zhí)間走廊裡過來兩個人,走在前面的正是龍易,他臉色晦暗不定,說:“以前都願意等很久,如今,這點耐性都沒有。”
柳絮賭氣:“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來。”
“我這不是來了嗎?”
他後面跟著箇中年男人,個子不高,其貌不揚,穿著常見的黑色羽絨外套,柳絮不知道圈子裡有這麼個人。龍易問:“認識嗎?”
柳絮搖頭:“不認識。還得請你作介紹。”
龍易卻冷笑一聲,完全沒有介紹大腕時的禮貌:“可他認識你。”
“哦,那說明我名氣不錯。”
龍易似笑非笑,帶那個男人進屋,他直接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卻沒有招呼中年男人坐下,連基本的禮貌都沒有,柳絮聽到他說:“他是那晚在星空世界拍照的人。”
媒體上刊登出來的照片並不是記者所拍,而是有人寄給報社記者。龍易查了下去,查到是這個男人所爲。
柳絮瞟了那中年男人一眼:“記者?”
龍易說:“不是,只是個普通人,業(yè)餘玩玩攝影。”
柳絮明白了:“那就是粉絲。”
龍易眼中有笑,但笑意只浮在表情,未達眼底,有種嘲笑的意味:“還在裝嗎?他說是你安排他提前進入星空世界,是你讓他拍照,是你讓他把照片寄給報社,是你讓他在網(wǎng)上發(fā)佈信息。”
柳絮打了個哈欠,精神不濟地搖了搖頭:“不是我。”她看著那個中年男人,“我不認識你。”
龍易看向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堅定道:“就是她,她付給我五萬塊錢,讓我去星空世界等著,伺機拍照。”
柳絮焦躁地扯了扯頭髮,瞪著那個男人:“我爲什麼要這樣?”
龍易一字一頓:“因爲,你想紅。”
他從沙發(fā)上站起,直直地看著柳絮:“我總以爲你笨,實際上我小看了你。你心急,已經(jīng)不想一部戲一部戲地攢人氣,你想要更快速的方式,就是利用我快速躥紅。”
柳絮臉色發(fā)白:“不是我,我不認識他……”
龍易朝她逼近:“你說你喜歡我,實際上你在算計我。”他冷笑一聲,“其實是我笨,你都說了你在算計我,結(jié)果我卻相信你喜歡我。”
柳絮額上直冒冷汗:“我是喜歡你……”
“你怎麼流這麼多汗?”他多想相信她,可瞧瞧她這心虛的模樣,她張惶不安,輕易地將龍易所有的信任瓦解,龍易捏住她的雙臂,“事情被揭穿,所以緊張嗎?”
“放開我!”柳絮從他手中掙脫開,衝向大門。
手放在門把上,卻被龍易按住:“你要去哪兒?你還沒跟我說清楚?”
“有什麼好說的?”柳絮朝他吼,神智錯亂。
“到底是不是你找的人?”
柳絮口齒不清:“不是。”
龍易狠狠地逼問:“可他說是。你還在狡辯,當我是笨蛋嗎?”
“那就是吧。”柳絮迫切地想逃離,“是我做的,是我……”
“我承認了,行不行?”她驚慌失措地吼出來,用力掙扎推打,“放開我,你愛怎樣就怎樣。我不想見到你,也不喜歡你……”
龍易怔了一下,柳絮推開他,奪門而出,逃一樣地消失在走廊。
徒留龍易站在門口。
柳絮一口氣跑出九和酒店,摸出手機給溫蓮打電話:“你在哪兒?”
“我能在哪兒?我當然在等你。”溫蓮尖聲道,“還不來,我就走了。”
柳絮急切道:“等我,等我……”
約定的地方是一家ktv,距此地不遠,柳絮火急火燎地趕過去。躲在包廂內(nèi),白色的粉末用紙一卷,煙氣吸入肺中,所有的煩躁不安煙消雲(yún)散,眼前出現(xiàn)無數(shù)鮮豔的色彩,如煙花一般絢爛綻放,熱烈,明快。
柳絮躺在沙發(fā)上,一片平和安詳。
“溫蓮,我恨你。”柳絮說。
話雖如此,卻是溫柔的語氣,春風(fēng)化雨般,毫無殺傷力。更像是嬌嗔與纏綿。
溫蓮靠坐她旁邊:“你怎麼會恨我?我?guī)Ыo你了快樂。”她的語氣亦是輕飄飄的,沉浸在□□帶來的美妙感覺中,“這是世上最美妙的東西。”
“爲什麼要拉上我?”
溫蓮說:“我覺得也許你需要。”
溫蓮婚姻破裂後,染上了毒癮,如今已是入不敷出,拉上柳絮順便賣點毒品給她,增加點收益。“好好享受它就行了,它會提升你的演技,也許,靠著它,你能塑造幾個經(jīng)典角色。人生,不就是享樂嗎?享樂了,還留下了回憶,你還想要什麼?”
實際上,她在說謊,最初,毒品的確能帶給人莫大的快樂,吸毒時間長了,身體叛變,溫蓮已經(jīng)感受不到最初那種美妙的感覺,但又不能不吸,否則,整個人猶如在地獄的油鍋中。
柳絮問:“我還能演戲嗎?”
溫蓮敷衍她:“能啊,別被人發(fā)現(xiàn)就行。你能演得比以前更好。”
“嗯,更好。”柳絮點了點頭,奧斯卡金像獎似乎近在眼前,是燦爛的金色。還有龍易,對龍易,柳絮想起他。他之前帶了個男人過來,那男人長成什麼模樣呢?柳絮想不起來,現(xiàn)在,她什麼都不願意想,整個世界都可以遺忘。
離開前,柳絮給了溫蓮錢,溫蓮給她留了幾包粉,各奔東西。溫蓮繼續(xù)去玩,中途接到一個電話,她笑呵呵道:“我剛和她分手,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上癮,哪天都離不開它……戒掉?搞笑吧,這玩藝兒怎麼戒得掉?而且,她哪裡敢去戒毒醫(yī)院?要身份登記的。她一被人發(fā)現(xiàn)吸毒就完了,現(xiàn)在還不是遮著掩著……你讓我辦的事我已經(jīng)辦妥了,把剩下的錢儘快打給我。”
柳絮回到家,屋中無人,迎接她的只有黑暗。坐在沙發(fā)上,柳絮纔想起,之前似乎跟龍易承認了什麼,對,承認她派人拍了照片。柳絮真沒見過那男人,但一切始料未及,她焦躁不安,是毒癮發(fā)作的先找,柳絮不想讓龍易看到她毒癮發(fā)作的場面。那時候,腦子裡什麼都不願意想,只想離開,離開……去找溫蓮要一包粉,就算要柳絮承認她殺了人,她也會認的。
也許明天,她得去跟龍易好好解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