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章我們講到，映秋要低價賣掉自家的房子。

鐘聲對她再研究了一下。

“你是清醒的嗎？”他問，用手在她眼睛前面晃了晃，像在試驗瞎子似的，“我怎麼總覺得你不對勁呢？”

映秋拂開了他的手：“去吧！去陪我媽去！”

鐘聲跑到門外，又回頭嚷了一聲：“你有把握柳家不告啊？”

“我沒把握！”

“什麼？”鐘聲站定了，瞪大眼睛，“那麼，你在做些什麼？你賣房子幹什麼？”

“給我媽請律師。”

鐘聲愣住了，用手直抓頭，他完全弄糊塗了，半晌，才大叫了一聲：“這是他媽的什麼玩意？他們敢告，我就……”

“鐘聲！”映秋軟軟的、靜靜的、疲倦的、無力的說，“你饒了我吧！你善良，你熱情，你是個好男孩，但是，你已經給我惹了太多麻煩！你要幫助我，就別傷害柳家一分一毫，無論他們做了什麼！”

鐘聲被她的神色震懾住了，他目瞪口呆的站在那兒，不知該說什麼，或該做什麼，半晌，他才愣愣的、感動的說了句：“映秋，你實在是愛死了那個柳元楓，是嗎？”

映秋默然不語，眼睛直直的望著陽光所造成的那條光帶。鐘聲終於狠狠的頓了頓腳，嘆口氣，無可奈何的走了。映秋仍然坐在那兒，不想動，不想說話，甚至不想思想。可是，思想卻是不饒人的，它窺探著人類腦中的每個空隙，毫不留情的佔據它。“你實在愛死了那個柳元楓，是嗎？”粗心如鐘聲，尚能體會，柳元楓，你實在對人性瞭解得太少了。

她不知道坐了多久，有輛黑色的汽車駛了過來，停在她家門口，擋住了那線陽光。她被動的、下意識的擡起頭，望向屋外，柳天佑正挺立在那兒！他高大，嚴肅，壯碩……他像個黑夜之神，因爲他遮住了她最後的一線陽光。

“夏小姐。”柳天佑說，“我想我們應該好好的談一談，你願不願意上車，我們找個可以

好好談話的地方！”

他的態度很禮貌，比起昨天來，他顯然平靜而理智了很多。映秋站起身來，順從的，毫不抗拒的，幾乎是無可無不可的，她簡單的說：“好！”她關上房門，上了他的車。

柳天佑對老劉說：“去臺茂！”

車子開動了，一路上，柳天佑和映秋都不說話。柳天佑靠在椅背上，他冷靜的打量著映秋，她還是昨天的那一身衣服，灰色的秋衣和裙子，她連一件外套都沒穿。她那小小的臉龐毫無生氣，眼睛下面有著明顯的黑圈，嘴脣和麪頰上都沒有絲毫血色，她整個人都是灰色的，使人聯想起一本書的名字：憂愁夫人。

車子停在臺茂大樓的門口，柳天佑和映秋下了車，走進大樓，映秋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連半點反應都沒有，那些鞠躬如也的職員，那豪華的大廳，她完全視而不見，那臉龐是沉靜的，麻木的，一無表情的。他們進了電梯，直上十二樓。柳天佑把她帶進了自己的辦公廳。

柳天佑的辦公廳，佔十二樓的一半，事實上，還分了好幾間，有秘書室、警衛室等。他自己私人的房間，又大又豪華，兩面的落地大玻璃窗，使陽光充滿在整個房間裡，地上是厚厚的米色地毯，中間放著一套真皮的沙發，辦公桌在另一邊，佔了半邊牆。

柳天佑帶映秋來這兒，並沒有一點擺闊或想以氣派來壓制她的心理，只覺得這是唯一可以沒有外人，不受打擾的地方。他指著沙發。“坐吧！”她坐了下去。軟軟的靠在沙發裡，對四周的一切，仍然連正眼也沒看過，她似乎並不知道，也不關心自己在什麼地方。柳天佑看了她一眼，按鈴叫了秘書進來：“讓餐廳送一杯濃咖啡，再送一份早餐來！”

他坐在她的對面，燃起了菸斗，默默的打量她。她依然靠在沙發裡，不動，也不說話，眼光無意識的看著桌面的菸灰缸，雙手靜靜的垂在裙褶裡。那兩排又黑又密的睫毛，一眨也不眨的半垂著。她好像根本不在這個世界裡，而在另一個遙遠的星球上。

早餐和咖啡都送來了，侍者退了出去，偌大一間辦公廳，就只有他們兩個人。那咖啡冒著熱氣，香味和菸草的味道混合著，瀰漫在空氣裡。

“夏小姐，我猜你早上沒吃過東西，”柳天佑平靜的說，“我不希望你在飢餓狀態下和我談話，你最好把咖啡喝下去，再吃點東西，你一邊吃，我一邊和你談！”

映秋的睫毛揚起來了，終於對他看了一眼，就順從的拿起了那杯咖啡，放了牛奶和糖，輕輕的啜了一口。用雙手捧著杯子，她深吸了口氣，似乎想從那杯子上獲得一點暖氣。事實上，室內的暖氣已開得很足，但她看來，依然不勝寒苦。她再啜了一口咖啡，努力的把自己振作了一下，她擡起頭來，定定的望著他，說道：“說吧，柳先生！”

小小的身子在那大大的皮沙發中，幾乎是沒有“份量”的。柳天佑又想起她第一次給他的印象，忽然覺得這“小小”的女孩，卻有股龐大的力量，會讓人自慚形穢。她那模樣，她那眼神，你似乎怎樣也無法把她和墮落、不檢點、自私、貪婪……等名詞聯想在一起。可是，他吸了一口煙，他不能被她的神態所擊倒！他必須救他那唯一的兒子！

“夏小姐，”他深沉而穩重的開了口，“我想我們省掉廢話，開門見山的談談你和柳家的問題。你媽媽打了元楓，在法律上，她必須負責任，對不對？”

映秋點點頭。

“你希望她終生關在瘋人院裡嗎？”柳天佑問。

映秋搖頭。

“我猜你也不希望！可是，如果我們提出告訴，她大概只好進瘋人院，對不對？”

她迎視著他的目光。那杯咖啡使她振作了許多。她說：“我想，你研究過法律問題了！”

“現在，她被扣押在第×分局，對嗎？”

“我想，你也調查過了。”

“你願不願意我立刻把她保出來？”

映秋深深的看著柳天佑，率直地問：“你的條件是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