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以何,與尋常人家的孩子不同,相對於跟著一羣人滿村子的嬉鬧,她更樂意沉沁在自己的世界中。紀鳳蘭擔心這娃真的有病,這樣的擔心一直持續到蕭以何三歲半的時候。直到那天,蕭以何心情似乎不錯,她跟著二太奶奶坐在門檻上,喋喋不休的說著親戚家的小表弟,親戚家的房間顏色,還有跟小表弟完耍的場景。紀鳳蘭聽著先是覺得好笑,接著便是詫異,蕭以何說的確有其事,但那年她不過兩歲半。而兩歲半的孩子,兩歲點的孩子,是沒有什麼記事能力的,但蕭以何卻清楚的記得一年前發生的事情,這份記憶能力,卻不是常人所有。
至此,紀鳳蘭揪著的心總算是放下,至少這孩子的智商沒有什麼問題。
正值初秋時節,天高氣爽,因爲遇上煤場整改,蕭建成偷的幾日清閒,便打算在家填自家的曬坪。填完曬坪後已到中午,便又打算將家中水缸灌滿水,這期間蕭以何一直蹲在一旁看著,等到蕭建成拎起水桶的時候,她便也屁顛屁顛的跟在身後。
蕭建成家後門有一道排水溝橫跨,約莫四十釐米,是雨天必不可少的排水通道,蕭建成稍一擡腿便跨了過去。蕭以何跟在蕭建成身後,歪著頭,圓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蕭建成邁開的腿,心中好似有一頭野獸瘋狂的掙扎著,誘惑著,讓她有模學模,有樣學樣的蹬開小短腿,朝著水溝的另一邊邁去。
“哇~”
這突如其來的哭聲把蕭建成嚇了一跳,家裡靠山,時常有蛇鼠蟲蟻出現,他生怕蕭以何被不止何處冒出來的蛇給咬了。於是轉身找尋了一番,才發現排水溝溝沿石頭上附著血跡,而溝內躺著正哭的上頭的,正是自家幺女。
蕭建成摸不著頭腦,更是完全搞不懂發生了啥,只得趕緊將溝中的娃娃抱起。隨著蕭以何的越哭越厲害,口中也不斷有鮮血冒出,見此情景,趕緊掰開幺女嘴巴檢查,才發現那剛長不久的門牙,竟被磕的“七彎八繞”。蕭建成一邊安慰一邊搖頭,看著排水溝的沿的血跡,他大概能猜到個七八,這小女娃都已是三歲,卻依舊是連爬個水溝都要摔倒。
不得不說,蕭建成依舊是太小看自己幺女,他這個小女兒將他的個性遺傳了個遍。骨子裡是個勇敢堅強並好勝的人。他哪裡能想得到他家幺女是“跨溝”而非他想的爬溝。這兩者之間有著天大的差別,前者指的是邁開步子一腳跨過去,而後者則是先下後上,對於三歲小孩來說,一個極具危險,另一個則是較爲安全的。
蕭建成是沒想到他這個女兒膽子是如此的大,更想不到除了大膽之外,這娃娃還是個不服輸的主。她並沒有因爲這次摔了個狗啃石頭而懼怕這個排水溝,相反的,自從摔了摔了那此之後,蕭以何每天都會到屋後逗留一段時間,反覆的站在排水溝這端,望著那端。
最開始蕭建成不知道蕭以何想要幹嘛,以爲她想到對面,於是便把她拎到對面,只是一放下她便又自己跑到水溝那邊。蕭建成摸不著頭腦,她既能自己翻過水溝,爲啥整天還傻傻的站在那邊望著這邊。直到有一次,蕭以何同樣屁顛屁顛的跟在他身後,然後再次在同一個地方以同樣的姿勢摔了一次,這次蕭建成算是看的清楚真切,這丫頭居然學著他想跨過水溝。
“好了好了,不哭了....”
蕭建成覺得又氣又好笑,這娃娃才三歲,還是個小短腿,居然想橫跨過這道水溝,不得不說是好膽量。只是都吃過一次虧了還重蹈覆轍,當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傻的擰的。蕭建成看著口吐鮮血的小人兒,又有些心疼,只好一邊檢查傷口,一邊安慰。
“都摔過一次了,還敢跨,好了傷疤忘了疼,下次看你還敢不敢!”
他語氣盡量溫柔,但是在蕭以何聽來,卻還像是責怪,於是蕭以何哭的更加厲害。
“好了好了,不哭了,漱個口啊,哈哈...”
蕭建成回想起蕭以何倒地的奇怪姿勢,愣是不厚道的笑出了聲音,他站在後門石頭上,從缸內舀來一瓢水,讓蕭以何漱口,這水本就是泉水,冷的叮咚,加上她牙牀再次被摔鬆動,更是疼的難受,趕忙關緊嘴巴,卻有磕到了強塞進自己口中的鐵瓢,疼痛感直鑽入腦,眼前一片昏暗。
“哇~”
蕭建成被著忽如其來的震天哭聲嚇了一跳,懷中的娃哭的肝腸寸斷,類如滾珠,又氣又恨,卻又無可奈何,自己生的小娃娃,只能耐著性子等著她哭夠。只是著小娃娃哭的功力著實了得,蕭建成抱著她足足在後門石頭上哭了將近一刻鐘,她才漸漸收住哭腔,窩在蕭建成懷裡抽泣。
“張嘴。”
蕭建成被小娃娃哭的有些心煩,更是有些頭疼,強忍著讓自己平靜下來。蕭以何聽到父親如此嚴肅的聲音,渾身打了個寒戰,乖乖張開嘴,蕭建成見狀趕緊把水倒進她口中。
“咕嚕咕嚕漱口......”
“咕嚕咕嚕......”
“吐掉...,慢點...”
“噗.”
“再喝一口!”蕭以何聽著蕭建成的指令,便有在喊了一口水,在口中緩慢咕嚕,最後哇的一口吐掉。
“好了,下去,慢點走!”
蕭以何爬下蕭建成懷中,挪動著腳步進屋,蕭建成看著這小娃娃的身影,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最後卻還是不厚道的笑出了聲。就算是自家幺女,剛纔那一摔,確實是摔得有模有樣,笑點十足。
經過這次後,蕭以何好幾天晚上只能勉強喝上兩口冷粥,蕭建成本以爲她這幺女會記住教訓,只是令他想不到的是,在第二摔後,他家幺女又在同一個地方,同一個場景以著同樣的姿勢創下第三摔記錄。蕭建成二話沒說,依照這上一次的流程給她漱口,放開娃娃後他趕緊回家躲開。他甚至有點不想承認,這個腦回路奇葩的蠢直蠢直的女娃娃就是他家幺女。
人不能好了傷疤卻忘了疼,理是這麼個道理,但是蕭以何似乎並不知道這個道理。她儼然已經把那道溝當成自己的敵人,此生若是不跨過,那邊勢不兩立。縱使摔過三次,縱使是屁滾尿流,但是她依舊是每日都回站在溝前,練習如何跨過。直到幾個月後牙齦好全,她依舊是跟在蕭建成身後,看著蕭建成一腳跨過。她同樣擡起前腳,一跨一蹬,終於是搖搖晃晃的站在了溝的另一端。
蕭建成前腳剛過,因爲擔心自家幺女又幹傻事,於是轉身停下,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剛好看到自家幺女小臉紅撲撲的,身形搖晃的站在溝的這端。心中有些暖,嘴角不自覺便也裂開了笑容,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蕭以何的小腦袋。蕭以何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蕭建成,卻沒想到,第一次也變成了最後一次,直到後來的後來,她再也沒見過這樣的父親。
歷經三次失敗,蕭以何終是打敗了那道溝,只是可憐了她那無辜的門牙。只是多年後待她遇到了那個喜歡的男孩後,她才悔不當初,早知道當初,又何必跟那道排水溝較勁,一排整齊的牙難道它不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