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我跟何嘉洲都曠了工。
而待我們醒來時,等待著彼此的不僅僅是沒有工作的困境,還有一個更大的難關。
在窗簾緊閉,略顯昏暗的小房間裡,我圍著被子坐在牀上,何嘉洲則坐在牀邊。
他的上身沒有穿衣服,光裸著露出略堅實的後背。
而我也好不到哪裡去,被子下的身體也是不著寸縷。
就這樣呆呆坐了很久,我們誰都沒有說話。
我不知道何嘉洲心裡是怎麼想的,發生這種事,從他的角度來說,應該不會太好受。
即便我是女人,但在這件事情上,好像是我佔了他便宜似的。
這樣尷尬地坐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將身上的被子緊了緊,然後先開口對何嘉洲道:“你先穿好衣服出去吧,我也換好衣服再跟你說。”
何嘉洲回頭看我一眼,面上看不出有什麼波動,但也沒了往常的笑意。
他沉默地站起身去穿好散落在地上的衣服,然後開門,走了出去。
待他走了之後,我忙將被子掀開,起身去櫥子裡拿了件上衣和褲子套上,接著去拉開窗簾打開窗戶,散走這屋裡滯悶的氣味。
一切都做好之後,我才緩步走出了臥室。
何嘉洲此時坐在沙發上,微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估計是在懊惱吧。
我之前就跟他說過,我以前離過婚,母親還重病,自身也不算太漂亮太有氣質,跟我這樣的女人牽扯在一起,對他來說怎麼都算不得是件好事。
我過去坐在他的身邊,用聽上去還算輕快從容的語氣說道:“定好什麼時候搬出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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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擺明了是想把昨晚的事情翻篇,只要他不是傻子,就一定能聽明白。
但是之前我也算深入地瞭解過,何嘉洲這個人看上去挺聰明的,但實質上有時候做的都是傻事。
就像現在,尋常男人應該早就順著臺階痛快地下去了,結果他還皺著眉顧左右而言他:“昨天那個人,是不是你的……前夫?”
前夫這兩個字眼,他好似是頓了一下才說出來。
我點點頭,也沒什麼可隱瞞的:“是,前幾天才遇上的,不知道他怎麼會找到這裡來。”
“那你跟他還有聯繫?”何嘉洲又追問了句。
我也不知道怎麼的鬼使神差就順著他的話答下去:“怎麼可能,只不過是偶然見了一面,我不會再跟他有任何的牽扯。”
“那就好……”
好……好什麼。
我一愣。
“這樣的話,我就不搬了。昨天……我會對你負責。”
何嘉洲這男人,這個時候說什麼負責的話,成年男女別說已經在一個屋檐下住了好幾天,就是剛見面兩個小時發生肌膚相親的事也沒什麼可驚訝和羞愧的。
倒不是我開放,這個年頭,誰都不需要對誰負責,畢竟事情發生的時候都是你情我願的,即便是因爲酒精的作用,每個人都需要爲自己的錯誤買單。
雖然心裡是這麼想著,但是說出口的話卻全然變了樣子:“爲、爲什麼負責?”
何嘉洲頓了頓,面容看上去很是認真:“如果已經不可挽回的話,我們就在一起吧。我會對你很好的。”
“何嘉洲……”我愣愣地看著他。
“別再拿你的前夫和家庭來讓我打退堂鼓,既然你跟以前的婚姻已經沒有任何關係,那就不是任何問題。還有你媽媽的病,我會跟你一塊掙錢去治,能治好的。”
他……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媽曾經說過讓我放棄,別讓自己一直深陷在泥潭裡不可自拔。
我現在的心情又何嘗不是如此,我怎麼可能拉著何嘉洲一塊過這樣的生活。
住的簡陋,吃的也不好,每天想的除了工作就是精打細算,哪還有什麼心思去管那風花雪月。
“看來昨晚的酒你還是沒醒啊。”我移開目光,嘴角扯了扯,“別說這種話出來讓人笑話了,你做不到的。而且我也不需要。”
我抓緊了一下自己的膝蓋,想站起身來,只不過身上的痠痛尤在,讓我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就這一下,我就再也沒站起來。
何嘉洲伸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力氣很大,不過還不至於弄痛我。
他的力道,就像是他的決心一樣透過話語和身體傳達到我的耳中和心裡。
他說:“就算你不相信,也要給我一個機會。以前就有人跟我說過,不論遇到了什麼事,只要還有機會,就永遠不要在現在做出判斷。我會做好的,你再等等看。”
我的手已經攥成拳,若是用力的話,肯定能掙脫他的束縛。
但是沒有。
在最後一刻,我猶豫了。
也……心動了。
……
晚上到了時間來到夜店的時候,我走在前面遇到了雲姐,後者也徑直朝我走過來,看上去臉色特別不好。
我自己心裡也心虛著,昨晚真是混亂不堪,造成的麻煩也是一堆接著一堆。
其實我現在最怕的不是雲姐本身,而是這份工作,要是因爲那樣一個過失讓我失去了這裡的工作,沒了收入來源,我要怎麼辦。
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先認錯,先求饒。
因而在雲姐走近的時候,我連忙上前,將頭埋得低低地,態度誠懇又夾雜著愧疚道:“不好意思雲姐,昨天是我的錯,我睡過頭沒來上班。您扣我工資或者罰我加班都行,千萬別辭退我,求您了。”
求這個字,對現在的羅愫來說,已經算作是口頭語放在嘴邊。
其實這樣示弱的方法還是有效的,雲姐身上的怒氣明顯消散了一些,對我說話的時候也沒有很衝的語氣:“你先跟我過來,別在這裡說話。”
我走的時候朝後看了一眼,還好何嘉洲還沒跟上來,一個一個受審總比兩個人同時被抓要好很多。
這次雲姐帶我去的地方不是她的辦公室,而是從夜店的後門走出去,去到一片略顯開闊的空地。
空地上顯然是被整修過,還有幾張長椅。
我暗暗驚歎這裡居然還有這樣的地方,表面上卻還是侷促不安的。
雲姐找到一張長椅坐了下去,接著招招手,示意我也坐。
我連忙搖搖頭:“我沒關係的。”
雲姐見狀居然笑了出來:“這麼緊張做什麼,我們兩個其實也差不多大,你這樣是我的孩子還是我的學生?”
我咬咬脣,終於走過去坐下。
夜晚的風襲襲吹來,讓人覺得有些生冷。
我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準備聽雲姐問話。
原本我以爲她會問昨晚我爲什麼會翹班,結果她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你現在跟何嘉洲住在一起吧。”
這明顯不是問句,而是收到確切消息之後來找我覈實。
我身上一瞬間像是出了一層冷汗,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回答。
雲姐看上去則還是風輕雲淡的:“這種事沒什麼可隱瞞的,就算你跟何嘉洲是那種關係,我還能把你辭退不成。”
要是在今天之前,我還能跟雲姐理直氣壯地說我跟何嘉洲只是萍水相逢,他會住到我家實屬因緣巧合,而且他很快也會搬走。
但就是現在,我什麼話都不能說,說了只會讓自己陷入更兩難的境地。
雲姐的背向後一靠,同時擡頭看向夜空,用更輕更淡的語氣對我說:“怪不得上次我讓你去勸何嘉洲,你怎麼也不同意。”
“雲姐……”我的心裡已經開始想著怎麼求情。
只不過雲姐本身似乎並沒將這件事看的多嚴重,她頓了一會兒,聲音也低了下來:“要是真的喜歡他,就跟他在一起唄。說實話何嘉洲配你,還是綽綽有餘了吧。別這個時候準備拿喬,要是人跑了,可有你後悔的。”
我聞言一愣,沒回答。
雲姐卻是自顧自接著說:“我看你以前應該也是過過好日子的,弄到現在這副境地,是你自己運氣不好,也是命不好。”
我點點頭,對此表示認同。
“其實我也命不好。正經女人哪有在這樣的地方混生活的,要不是過不下去,誰會整天靠著陪那些臭男人謀生。”
此時的雲姐看上去有些不太一樣,像是有些落寞,也有些……不甘。
“但是再難你也得活啊,就算不顧自己,家裡人總不能丟下不管吧。”
我突然想起我媽,心裡也跟著沉了下來。
此時此刻,我們兩個並排坐著,雲姐說話,我在聽,這樣的交談,真的就像是普通的朋友一樣。
而且我這樣的境遇,她那樣的境遇,又讓彼此有種同是淪落人的意味。
“我們出力賠笑是下賤,但是那些男人又好到哪裡去。一個個骯髒下流到骨子裡,我真的看著就噁心。”雲姐說到這轉頭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尋找我的認同。
我其實對此是沒有什麼概念的,但話到至今,也只能順著她的話說:“是啊。”
雲姐聽完則笑了:“就說你是個沒出息的軟骨頭,別人說什麼你都點頭答應。要是哪天被人賣了,看你還能不能這麼缺心眼。”
我對這話不服氣,但是又不能直接反駁,只能在心裡暗暗說了句,聽說過會咬人的狗不叫嗎?就我這道行,能把我賣了的人估計還沒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