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16溫暖的弦

【原來最難過的是，你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很多時候其實都在自欺欺人，並且很多謊言已經(jīng)開始捉襟見肘?！蚰钿麸埛瘛?

一走進(jìn)熟悉的屋子，沈念漪在聞到了那股濃郁而又熟悉的菜香之後，簡直難以置信。而更讓她感到更不可思議的是，一個高瘦的身影，正默然向她走來，恍惚了傾灑進(jìn)房間的大片陽光。

就在她恍然愣神之際，一個無比熟悉的磁性男聲隨之而來。

“小漪，你……去哪裡了？怎麼連手機都沒有帶？”徐梓鎧低沉的聲音裡，有著難以掩飾的焦慮，似還帶著些許責(zé)備的關(guān)心。

“我……有點發(fā)燒，去了趟醫(yī)院?！鄙蚰钿魯E頭看著比自己高出幾許的徐梓鎧，愣愣地回答，他狹長的眼睛，眼眸閃爍，一如既往的深邃，讓她辨不出情緒。

“打針了嗎？”聞訊間，徐梓鎧定定地看向沈念漪，只見她蒼白的小臉毫無血色，而她手上還來不及撕去的白色膠帶已經(jīng)證明了他所有的猜測。

“恩……因爲(wèi)出去的匆忙……所以忘了帶手機……”沈念漪輕聲應(yīng)著，並擡眼望向他深不可測的眼眸，竟不經(jīng)意捕捉到幾絲迅疾掠過的心疼，她頓感慚愧，補充著解釋。

其實，她並不是刻意不帶手機的，她也不是在和他玩貓捉老鼠的遊戲，更不是欲擒故縱。

雖然她曾目睹過，莫清淺爲(wèi)了試探邵飛揚對她的在意和珍視，經(jīng)常玩不帶手機，突然失蹤的把戲，屢試不爽，直到神通廣大的邵飛揚刻意通過各種手段找到她準(zhǔn)確的位置，她方纔罷休。

這樣的試探，沈念漪不敢玩，亦從來不敢對徐梓鎧玩。

她從來沒有信心，他會找她找得發(fā)狂和焦頭爛額，所以寧願從來不知道，這種無意義試探的結(jié)果。

“你怎麼會突然回家呢？”沈念漪詫異徐梓鎧肯拋下公司瑣事而急急找自己的原因，若有所思地問。

“是媽過來找你，卻找不到人……他急著打電話給我，所以我就送她過來了?！毙扈麈z低聲解釋，不自覺地更靠近她，她的身上似還帶著外面寒風(fēng)的冷意，冰涼的氣息驀地迫近，讓他微微皺眉。

沈念漪則是默然低下了頭，恍有所思，媽？難道她現(xiàn)在……

就在她思慮之際，卻突然感到凍得發(fā)麻的手指漸漸傳來陣陣的暖意，她霎時回過神來，只見徐梓鎧寬大的手掌不知何時已經(jīng)悄然包裹住了她毫無體溫冰涼的手。溫暖，頃刻間散佈全身。

恍然擡頭，只見眼前的男子雙眸閃爍，狹長的眼睛帶著意味深長的光芒，似乎含著莫名的——疼惜？

“阿鎧，是不是漪漪回來了?！币粋€突如其來的女聲打破了緘默的氛圍，沈念漪心念一動，竟下意識地掙脫開了徐梓鎧的手。

一陣急切的腳步之後，只見一箇中年婦人聞訊來而，不高的個子，人過中年略顯發(fā)福的身材，圍著圍裙，帶著標(biāo)誌性爽朗的嗓門，正是沈念漪的母親無疑。

“媽，你怎麼過來了？”見到母親，沈念漪立刻露出笑容。

驀地意識到自己手上的白色膠帶，她便急急地把手放在手背，撕掉膠帶，並把手插進(jìn)了大衣的口袋裡。

“漪漪，你跑去哪了？怎麼到現(xiàn)在纔回來。打你手機沒人接，後來我打家裡電話也沒人接聽?！鄙蚰钿舻哪赣H凝神看著自己的女兒，看到她面色蒼白，氣色不佳，還面帶病容，不禁皺起了眉頭。

“媽，我……只是臨時想到朋友拜託的一件事，所以出去了一下，離開得匆忙，所以忘了帶手機?！鄙蚰钿粝乱庾R地編了一個理由，自然是要把自己發(fā)高燒並獨自看病的事隱瞞到底。

知女莫若母，面對著母親投過來的疑慮眼光，她悄悄地避開了。

“你這個孩子，怎麼最近氣色那麼差啊，工作很忙嗎？不是電話裡跟我說話中氣十足的，怎麼現(xiàn)在感覺瘦了一大圈的樣子?！睜?wèi)人母的，最希望的便是自己的女兒能健健康康，多長點肉，而不是沈念漪眼前這副營養(yǎng)不良的樣子。

說話間，沈母下意識地看向了她身邊佇立的高瘦男子，帶著幾絲弦外之音的哀怨意味。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作爲(wèi)母親，看到出嫁的女兒似乎過得不甚好，自然而然想到是女兒的丈夫虧待了她。

“媽，沒有啦，只是最近工作有點多，而且經(jīng)常和淺淺出去逛街，所以就瘦下來了，主要是她一定要我陪她減肥，所以我也被她傳染了嘛?！鄙蚰钿魰饬四赣H眼神裡的意思，立刻陪笑著挽著她的胳膊，狀似親暱地說。

“你那麼瘦還要減肥，真是不要命啊，淺淺那丫頭也是，挺勻稱的身材，還搞這套。你知不知道啊，我們小區(qū)有一戶人家的女兒，因爲(wèi)減肥而得了厭食癥，現(xiàn)在被送進(jìn)了醫(yī)院，誒……那個丫頭纔多大啊，就那樣落下了病根。我告訴你哦，漪漪，你可千萬別學(xué)她們。”提到“減肥”，沈念漪母親免不了語重心長地說教一番。

“好啦……媽……我不會的，我頂多只是陪著淺淺在那兒鍛鍊而已?！鄙蚰钿艄首魅鰦桑D(zhuǎn)移了母親的注意力，笑容十足，完全遮掩了病容。

“你這孩子，以前就不知道怎麼照顧自己，現(xiàn)在和別人在一起過日子……更要好好地疼惜自己，知道嗎……”沈母的話暗有所指，一旁的徐梓鎧聽得真切，自然心知肚明，這番話，顯而易見是說給自己聽的。

無語默認(rèn)了沈母所有責(zé)怪的怨氣，徐梓鎧不以爲(wèi)意，並沒有辯解什麼，低頭望向手中猛然的虛空，心中微顫。

“媽，湯好像熬好了，我去看一下吧?！睔夥疹D然尷尬，心又莫名泛起漣漪，他找了個藉口，默然離開，只留給沈念漪和沈母一個頎長惆悵的背影。

“媽，你別這樣，阿鎧對我很好，你不要總是覺得他欺負(fù)我。下次不要再這樣說了，其實我和他生活得蠻好的?！鄙蚰钿艨粗锹淠纳碛埃讣膺€殘留著他手指的餘溫，心中一顫，輕聲對母親說，像是解釋，又像是一種爭辯。

“傻孩子……媽怎麼會說他不好呢？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媽當(dāng)然是會尊重的，只是有些事情……你以爲(wèi)媽什麼都不知道嗎？媽是老了，但還不至於眼盲，那孩子是不壞，但是他對你，是不是真的夠好，還真的有待商榷了。自己的老婆不見了，卻連她在哪裡都不知道；而且連個你朋友的聯(lián)繫方式都沒有，要是你真的出了什麼事，恐怕他都還不知道……要不是我過來找你們，他還根本不記得找你呢。”母親語重心長地嘮叨，萬分心疼地看著沈念漪。

其實，她知道母親的心意，就在她對母親宣告要和徐梓鎧結(jié)婚的那一刻，她就已經(jīng)坦白了一切。

母親問她，你愛他嗎？她的眼神無比堅定。而當(dāng)她問她，他愛你嗎？她卻沉默了。就是那個沉默，讓母親看出了破綻，並且對這個女婿心有芥蒂。

只是母親更清楚的是，自己的這個女兒看似柔柔弱弱，其實固執(zhí)得要命，她執(zhí)意要嫁的人，一定是讓她無法割捨的人，所以也就點頭默認(rèn)了這門婚事。

“媽，這次是我不好……我沒帶手機，跟阿鎧沒關(guān)係啦……好了，我知道你一定做了很多好吃的，我都聞到菜香了……我餓了，我們?nèi)コ燥埌??！鄙蚰钿艨粗赣H表情不悅，立刻黏著她撒嬌，轉(zhuǎn)移了話題，然後拉著她走向餐桌。

餐桌上已經(jīng)擺滿了母親擅長的家常菜，大多都是沈念漪愛吃的：糖醋排骨、青菜燒香菇、蛋羹……還有她最愛吃的薰魚。

徐梓鎧正好把碗筷拿出來，擡眼看到沈念漪和沈母，立刻招呼兩人坐下。

“媽，小漪，過來吃吧，我去幫你們盛飯?！毙扈麈z放下筷子，轉(zhuǎn)身離開。

“媽，我去幫他。”沈念漪隨後也立刻跟進(jìn)了廚房。

“抱歉，我媽剛纔說那些話，不是有心的，她只是太關(guān)心我了?！鄙蚰钿舨恢佬扈麈z是否因爲(wèi)剛纔母親的話而又芥蒂，但就是本能地想要對他寬慰解釋。

“沒有……媽怪的沒錯……下次有事第一時間告訴我……”他波瀾不驚，似乎並沒有感到不悅或者生氣。

“那就好……”她默然迴應(yīng)，然後從櫥櫃了拿出了三個碗。

“你去坐吧，我來就好了?！彼鲃咏舆^，一一盛滿了飯，然後一力承擔(dān)，先她端了出去。

餐桌上，三人開始了和諧的家常午餐。

“來，漪漪，阿鎧，你們多吃點這個薰魚，這都是用新鮮的鯉魚做的，漪漪，這些鯉魚可是你舅舅昨天剛抓過來，活蹦亂跳，十分新鮮，所以我今早就和你爸兩個人一起殺了魚，忙乎了一上午，做了你愛吃的薰魚，趁著還有點餘熱就幫你帶過來了。”雖生在沿海城市，沈念漪卻對海鮮敬謝不敏，唯獨薰魚讓她情有獨鍾，而沈母對她的喜好自然瞭如指掌，並且用盡心思。

“好的，媽，你辛苦了，先吃一塊?！鄙蚰钿糁酪龊棉刽~，是需要花心思和時間的，聽聞母親一早就起來和父親一起搗鼓，辛苦自然不言而喻。

父母之愛永遠(yuǎn)那麼無私和讓人動容，讓她心頭涌動著無盡的暖意。

“是啊，媽，你多吃點。”徐梓鎧看著盛情款款的沈母，也立刻夾了一塊薰魚放到了她的碗裡。

“好的，好啊……其實媽現(xiàn)在最想看到的，不過就是你們兩個人能和和美美地過日子，平淡纔是真，家和萬事興，看到你們在一起過得好，媽才心滿意足啊?！鄙蚰割H多感慨，又開始絮絮叨叨，只是作爲(wèi)當(dāng)事人的徐梓鎧和沈念漪卻默契地沉默不語。

“滴滴滴……滴滴滴……”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打破了和諧的用餐氛圍，只見餐桌上，徐梓鎧的iphone手機劇烈地震動起來，他瞥了一眼閃爍的屏幕，急急地站了起來。

“抱歉，我接個電話。”落下了一句話之後，徐梓鎧便起身離開了餐桌，他卻沒有注意到，一旁的沈念漪一直都在注意他，並把一切盡收眼底。

她看著他神情閃過幾絲慌張，急匆匆地接起手機，並且她還不經(jīng)意掃到了來電顯示，其實她真的不是刻意而爲(wèi)，只是手機屏幕太大，來電顯示名字赫然可見——雨涵。

“雨涵”，依然還是帶著幾分未曾忘卻的熟絡(luò)，讓她莫名一陣感慨。

說來可悲，作爲(wèi)徐梓鎧曾經(jīng)的初中同學(xué)，在他們尚未熟稔的時候，他都一直循規(guī)蹈矩地備註她的全名——“沈念漪”，連名帶姓，沒有任何親暱可言。

直到兩個人成婚之後，她纔看到他把通訊錄的名字改成了“老婆”。多麼美的稱呼，卻從來沒有聽到他親口喚過她。

或許在他的心裡，她大多數(shù)時候都不過是一個同學(xué)的角色，只是後來自己的一廂情願，讓他感到了一些莫名的錯覺，對她有了些許不同。

原來最難過的是，你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很多時候其實都在自欺欺人，並且很多謊言已經(jīng)開始捉襟見肘。

靠牆的角落，徐梓鎧的聲音低沉卻不容置喙。

“該說的那次都已經(jīng)說了，我們沒有必要再多說什麼了?！闭f著，他濃眉微皺，掛斷了電話，心卻莫名得一陣惆悵。

是的，過去的都會過去，實在沒有任何的理由再拖泥帶水，他做事一向乾脆，而此刻不經(jīng)意瞥見餐桌旁用餐的那個纖瘦女子的倩影，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

“如果那天沒有你，那麼一切都沒有意義，我會等你的?！睕]過幾秒，短信再次他的手機閃爍，徐梓鎧默然看完，僵硬地沉默。

無聲的嘆息頃刻遊動在溫馨的公寓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