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一次對言蹊有印象,是班主任孫老師讓我拿班級信息統計表,瀏覽同學們的名字時,覺得言蹊這個名字很不一樣。
點名的時候,我注意到她。
周圍都是男生,只有她一個女孩子夾在中間的位置。
我點名:“言蹊。”
“到”。是她清脆的嗓音,還有她明媚的面孔,白白淨淨,有些微胖,圓圓的眼睛,扎著高高的馬尾,波瀾不驚的樣子。
那時我十七歲,年幼頻繁的轉學、留級,最終我還是比班裡平均年齡大了兩歲。也許我少年老成可以理解,但是言蹊明明年紀小,卻也是這樣,讓我好奇。
我很好奇,這個女孩子是怎麼在周圍全是男生的環境中做到這個樣子的:安安靜靜,卻又讓人覺得她是存在的。
她的存在感真的很強,讓人不能忽視她。
第一次考試,她排名靠前,張一諾在班裡鬧著說,“言蹊英語又拿了第一。”
她沒有謙虛的回覆,只是淡淡地笑著。
我看著手裡只有47分的英語卷子開始發愁。
去給班主任交信息表的時候,老師順口問起我的成績。他拿著我的成績條略有所思,“陸垚,你這個英語成績怎麼回事?偏科很嚴重啊。”老師拖著長長的尾音,看我一眼,我知道自己英語成績實在拿不上臺面。
“老師您看,有什麼辦法可以補救一下嗎?”我求助於老師,希望能得到中肯的建議。
“班上英語第一是誰啊?”
幾乎脫口而出,“言蹊。”
我似乎已經知道老師的想法了。
“喔,那個女孩子,你可以找她幫幫你嘛。”老師把成績條還給我,果然與我想的一樣。
於是,我第一跟她講話,就是希望她能夠幫我補補英語。
說明了目的,她很開心的要幫助我學習英語,當即答應我給我列一個計劃表。我好似撿到寶,真是異樣的高興,可是此時,她卻永遠都是淡淡地樣子。
我偶爾也會想一下,怎樣的家庭才能培養出這樣優秀的女孩子。
我發現她總是趴在走廊的圍欄上,看著外面的熱鬧,偶爾也會看見她彎起脣角。
那時候,對言蹊真的只有好奇。
偶爾週末也看見她在教室看書,打籃球的時候看到她和小華一起回宿舍,有時候也叫上她一起在操場打羽毛球,但是她總是淡淡的笑著,沒有見過她有什麼情緒波動。
有一次看到班主任找言蹊談話,回來時她還是淡淡地,周圍同學問她老師講了什麼,她還是淡淡地說沒什麼。其實我大概知道,那段時間,言蹊成績下降,甚至有一次,滑出一百名,對於我們班級來說,是很大的損失。
那個週末,張一諾邀請我一起吃飯。
我到了餐館,才知道有言蹊,還有孫浩和小強。
五個人吃飯總是熱鬧,聽著他們互相拆臺對方的糗事,言蹊總是笑。但是我看見她與平時的笑不一樣,那一次她,是我見到的第一次真心實意的笑。
言蹊喝多了。別人吃飯她就默默喝酒,能不醉麼?
我揹著言蹊回了學校,就感覺挺重的,酒氣撲到我臉上,有些暖暖癢癢的。我們看著小華扶著她回了宿舍才離開。
路上聽到張一諾說:“這頓酒喝完,她應該會好些了吧。”
“再不好我們也沒有辦法了呀。”小強做無奈狀。
原來他們知道的比我多,可能是喝酒的緣故,有些氣悶。
班主任要大面積重新編排座位,老師讓我們自己組隊找同桌。
言蹊主動來找我做同桌。
我知道張一諾談戀愛,女朋友就是我們班的,秦輝退學之後,言蹊就一直跟張一諾坐在一起。這次換位,張一諾自然是要跟女朋友坐一起的,而言蹊就落單了。她那樣沉靜的女孩子,大概不會喜歡鬧騰的同桌吧。
榮幸之至。
我這人沒有別的優點,就是悶騷,好聽點也就是幽默。但好像,只有言蹊懂得起我的幽默。我可以給她講班級裡很多人的趣事,我用別人出的糗換言蹊咧嘴笑。
有一次言蹊邀請我去爬山,喜歡戶外運動的我順勢答應。
我們來到鳳凰山,爬山的言蹊好像跟平時不一樣,她撒歡一樣的往頂上跑。那時候,鳳凰山還沒有成爲旅遊景區。言蹊獻寶似的鑽進一個山洞,讓我在外面給她望風,最後出來時滿身是泥,尷尬的朝我笑笑。
“怎麼摔成這樣?”我一邊給她擦掉手上的泥,一邊問她。
“山洞裡面可能剛下過雨。”
“……”
我擡頭撞到言蹊驚慌的眼神,她在偷看我。她紅著臉,自己擦著衣服。我抿嘴笑了。這是第一次,看到一向沉靜的言蹊害羞了。
就算是在班裡,男生講起黃色段子,她也總是不聽不看不想;走廊上有男生開玩笑搭訕,她也只是淡淡經過,我們私下裡討論班上女生時,都以爲言蹊是奇女子。
言蹊的確是奇女子。
自從那次爬山回來,言蹊成績開始回到正軌,還是拿著第一的成績在班級裡低調生活。
我印象中言蹊最不低調的事情,就是剪了劉海。
張一諾像撿到寶一樣回到教室,開心地跟孫浩他們開玩笑,“你們猜猜我來的路上看到什麼了?”
“什麼啊?”孫浩表現出興趣。
“言蹊啊,她剪了劉海。”
“不就是剪了劉海麼,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我和言蹊認識這麼多年,小學、初中、現在,我從來沒見多言蹊有劉海。你們說,她是不是談戀愛了?不然怎麼會動頭髮?”張一諾一副瞭然於胸的樣子。
說著言蹊便來了教室,如張一諾所說,她剪了劉海。言蹊有些嬰兒肥,胖嘟嘟的臉,其實配上劉海的言蹊更好看。
可是第二天,言蹊的劉海就別起來了,我本想問她怎麼別起劉海,但是看到她整天拼命三郎的樣子,應該是嫌麻煩了。
言蹊和小華是好朋友,有些事兒我也會找小華問問。
比如我好奇劉海這事兒。
小華的回答是:“言蹊說留著劉海不方便,遮眼睛。”
果然如我所想,留劉海比較麻煩,所以別了起來。
漸漸地言蹊話多起來,笑容也多了。
秋季運動會,班級統計報名。
我看見言蹊填了跟我一樣的項目,我笑著問她,“你會扔標槍麼?”
“不會。”她用筆抵著額頭做數學題,簡單地回答我。
“會扔鐵餅麼?”
“不會。”她拿著筆打草稿,好像有了思路。
“會扔鐵餅麼?”
“不會。”她解完題,翻答案對照。
“那你怎麼報這三項?”
“你不是都會麼,你教我不就好了。”這題看來是做對了,她笑著對我說。
“……”
體育課的時候,手把手教她動作。我打量著言蹊,要是她瘦下去,周圍肯定有很多男孩男生圍著她。
雖然現在已經有很多男生圍著她了。
那時秦輝還沒有退學時,他總是跟言蹊一起去吃飯,總是給言蹊買很多零食,總是給言蹊打水。
周圍的孫浩、小強對言蹊的事情也是有求必應,儘管言蹊不是那種喜歡麻煩別人的性格。
所以言蹊還是胖點也好,還是冷淡的好。
言蹊賽前有些緊張,投標槍前,我一直陪在她身邊,突然她蹲下身,捂著自己的小腿。
“言蹊,怎麼了?”我看到她的表情有些痛苦。
“我好像抽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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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著她站起來,馬上就要檢錄了。我幫她把腿扯直,輕輕給小腿按摩。
“好些沒?”我焦急的問她。
“好多了。”她有些尷尬,輕輕抽回自己的腿。
言蹊投標槍時,姿勢還是滿分的,單腳跳起來的動作把標槍投出去的動作也是讓我笑翻了。言蹊讓我不要笑了,可是我明明看見張一諾在言蹊後方,抿脣笑著,滿是寵溺的樣子。
那天晚上,我找語文老師借了電腦在教室放電影,應同學們的要求,我關了教室裡所有的燈。
在《七小羅漢》的歡聲笑語裡,我看著言蹊。
言蹊一會兒笑,一會兒哭,讓我琢磨不透。言蹊感覺到我的目光。
在那樣曖昧的環境中,言蹊親了我。儘管只是臉頰,我也開心了很久。
那時我腦海裡出現一句話:你喜歡的人也恰巧喜歡你。
這件事成了我和言蹊甜蜜的秘密。
可是後來言蹊問起我時,我只說我很驚訝她會突然那樣做。
言蹊在我心中,沉穩、冷靜、睿智,這樣的事情,我甚至不敢相信是言蹊做的。等到同學打開燈,看到旁邊臉紅地像蝦仁一樣的言蹊,才反應過來,言蹊真的親了我。
好像是解開了生命密碼一樣開心。
我給言蹊偶爾買些吃的,偶爾給言蹊打水,做起了那時秦輝給言蹊做的事情。
可是那年我生日時,才覺得其實在言蹊眼裡,我和秦輝是不一樣的。
我在回校的公交車上,看見言蹊端著一缸魚,是那種透明玻璃的魚缸。
冬天很冷,寒冷深入骨髓,可是言蹊一直端著魚缸還有那些她喊著大寶二寶等等的小金魚。我根本分不清那條是大寶哪條是二寶,可是言蹊還是一本正經指給我看,我被言蹊一本正經的樣子逗樂了。
那是我這麼多年收到的最真心的禮物。可是那些魚最後還是都撐死了,這事兒很久之後我纔敢告訴言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