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睫毛顫抖著，緩緩擡眸看向對面的男人。
夏侯淵站在那裡也在看著她，幾乎是不假思索的道：“放了她，孩子我不要了。”
上官語惜瞳孔驟縮。
其實她知道他想要的，當初在南詔不管是她身體真不好還是他故意找的藉口拖延她墮胎的時間，歸根結底他想要這個孩子——當初她弄死第一個孩子的時候，他的神情還歷歷在目。
而如今，竟是他親口說出不要。
赫連清婉的神情更加恍惚，手中的力道也更大，簡直恨不得拿刀直接抹她的脖子。
“不要了？”
她複述著這幾個字，“這是你的親生孩子，夏侯淵，你怎麼能這麼狠，說不要就不要了？”
夏侯淵薄脣倏地抿成一條直線。
他早就說過，他想要孩子也不過是因爲那是上官語惜的孩子。可若是因此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那麼他寧可不要。
“你要朕選擇，朕已經選了，現在你放開她。”
“呵。”
赫連清婉輕笑一聲，還想說什麼，從剛纔開始一直沉默的女人卻打斷了她——
上官語惜閉了閉眼睛，“不過就是一張臉而已，毀了他也不會要你。赫連清婉，你不想試試看麼——這個男人到底是這麼多年終究被我的美色所迷，還是真的想要我這個人呢？”
赫連清婉微震。
夏侯淵錯愕的看著她，隨即狠狠的沉聲，“惜兒，你別胡鬧！”
“我沒有胡鬧。”她鎮定又緩慢的道，“這是我的臉我的身體，也是我的孩子，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憑什麼要你來做選擇？既然你這麼想要這張臉，我就偏偏不給你留下。”
“上官語惜！”
男人徹底的怒了，劇烈的怒意中又夾雜著心慌，“你別這樣，孩子以後還會有的，恩？”
她卻固執的跟頭牛一樣，“我沒有跟你鬧，我是認真的。”
赫連清婉被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弄得無比煩躁，這兩個人看似在吵架，可實際上……
他媽秀恩愛？
竟然還敢當著她的面秀恩愛！
她的眉毛狠狠跳了兩下，“不，我改變主意了。夏侯淵，我不要你這麼選了……”
話音剛落，那兩人又是一震。
夏侯淵的眉眼已經陰沉的幾乎要滴出水來，“赫連清婉。”他緊緊握著拳頭，想要打死這個女人，卻因爲那刀子正對著上官語惜的喉嚨，只要輕輕一動，可能就會死，所以他不敢。
他竟然還有不敢的事。
如此無力，如此心慌意亂的讓人煩躁失控。
“很生氣是嗎？”
她微微笑著，“氣得恨不得殺掉我，是嗎？”笑容分毫不減，可她的眼眶卻逐漸的紅了，“我知道哪怕我毀了她的臉也只是毀了她的臉而已，事後你一定會直接弄死我，對嗎？”
其實問出這話的時候，她甚至是期待他會反駁的。
哪怕知道是假的，可她還是傻傻的期待著。
可是等了半響，他卻什麼都沒說。
赫連清婉低低的笑著，“黃泉路上如果有你陪我，想必我也不會寂寞，你覺得呢？”
正文卷 第1333章 所以往後你不能再恨我，要跟以前一樣的愛我，知道嗎？
上官語惜的指甲徹底崩斷，身體幾不可察的顫抖著。
不要……
“夏侯淵，不……”
薄脣幾不可察的呢喃出簡短的幾個字，小聲的對面的男人並未聽到，只看到她臉色蒼白的發抖，可是赫連清婉卻清清楚楚的聽到了她說的話。
不要？
她不是恨死夏侯淵麼，爲什麼不要呢？
赫連清婉不願再想，眼神朦朦朧朧的被陰鬱的水光籠罩著，“夏侯淵，當初你爲了你的皇位害的她國破家散，哪怕花了兩年也無法彌補你當初犯下的錯，她大概至死都不會原諒你的。那麼如今你要不要爲了她，放棄你的皇位呢？”
她兀自輕笑著，只是那笑容極寒極惡，“反正她肚子裡還有一個，說不定生出來是個男孩兒，那麼等這個孩子出生，南詔也不會後繼無人，你覺得如何呢？”
相比男人剛纔的暴怒，此時此刻談及他自己的生死，他反而顯得很平靜。
“你想要我陪你死？”
夏侯淵靜靜的看著她，“好，就當是你在東臨伴我多年，如今就當是我一了你的心願。”
赫連清婉震驚的看著他，“你……當真願意？”
“恩。”
男人低低淡淡的答，“生前不能愛你，死後償還你。你放過無辜的人，從頭到尾上官語惜不過是被我連累——過去在東臨我對她也不好，如今來了南詔她與我血海深仇自然也不會覺得我待她好，這麼多年了，從她遇見我開始她就沒有好過，我一個人陪你死就夠了。”
頓了頓，“你也不希望我們死後，還有第三者插足，是不是？”
這或許是他跟她說的最多最長的一段話了。
赫連清婉安靜的想，可他還是爲了上官語惜吧？
沒關係，不管爲了誰，至少他以後都只能陪著她了。
她僵硬的點了點頭，“好，沒有第三者。”
上官語惜聽著她喃喃的聲音，脖子上早就被她劃破了卻沒有絲毫的反應，血色蔓延滴落下來，卻在此刻腦子裡那根弦剎那間繃到極致，“夏侯淵，你是不是瘋了！”
她不可抑制的驚呼出聲。
【從她遇見我開始她就沒有好過。】
誠然，她真的沒有好過。
但是從前愛他的時候，她不後悔，她也從來沒有真的覺得自己不好。
後來出了那樣的事，她再也不想去想那些情情愛愛的事了。
而如今，她理當希望他死了纔對，這樣再也不會有人阻止她回到東臨，再也不會有人強迫她生下孩子，再也不會有人一天到晚煩她……
她終於可以自由了，爲什麼不要呢？
“惜兒。”男人淡淡的道，“既然這是我欠你的，那我現在還給你。”
“你皇叔的命我也還給你了，你的百姓和將士我大概是還不清了，不過朕好歹也是南詔的皇帝，是不是該比他們值錢些？所以往後你不能再恨我，要跟以前一樣的愛我，知道嗎？”
“……”
瞧瞧，這個惡劣的要死的男人。
別人死的時候難道不是該說“忘了我，去找其他更好的歸宿”嗎？
正文卷 第1334章 你還是註定要被我關一輩子，一輩子都別想再離開我了，恩？
這個自私的王八蛋。
上官語惜一下子鼻酸眼澀，眼眶裡彷彿有什麼東西不受控制。
她閉了閉眼睛，睜開的時候，卻看到男人不知從哪裡拿出的一把匕首，漆黑的眸一如既往醞釀著深情望著她的眼睛，而他的手握著匕首卻對著心臟的位置，狠狠的捅了下去……
“夏侯淵！”
她大驚失色，臉上的血色驀然的褪的乾乾淨淨。
就連赫連清婉都震驚了，狠狠震顫。
一下子放開她跑到男人面前，“夏……夏侯淵你別嚇我。”她臉色慘白，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像是在哭卻又掛著欣慰的笑容，“你等我，等等我馬上就來陪你……”
男人漆黑的眸望著她，“好。”
“好，好！”
她類似瘋狂的笑著，說罷，就驀然的將剛纔對著上官語惜的刀子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刺的一聲，同樣的劍入皮肉的聲音。
正中心臟的位置，赫連清婉緩緩緩緩的倒下。
最終倒在他的懷裡，嘴脣輕微的動了動，“我終於……還是得到了你。”
最後一句，她死的瞑目。
上官語惜跌倒在地上，明明屋子裡三個人只有她還好好的，可是唯一倒下的卻也是她。
夏侯淵將懷裡的女人放在地上，緩慢而艱難的朝她走來，“你不想打掉這個孩子，恩？”
她哪裡還有心思去想什麼孩子的事，崩潰的看著他，“你……你爲什麼還能動？”
嗓音顫抖的不像話，音調是詭異的變調。
男人低低一笑，“找大夫。”
“找……大夫？”
她愣愣的看著他。
夏侯淵身形晃了晃，終於還是或故意或無意的倒在她的身上，與她一起坐在地上。
“再不找大夫，我就真的死了。”他低沉的嗓音輕聲嘆息著，薄脣若有似無的摩挲著她臉上嬌嫩的肌膚，親暱旖旎，“你若是想跑，最好趁著現在殺了我趕緊跑。若是等我好起來，你不可能再有這樣的機會——你還是註定要被我關一輩子，一輩子都別想再離開我了，恩？”
所以，他不會死了嗎？
這一瞬，上官語惜腦子裡只有這個念頭。
恨到極致，但還是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掉的男人，真是讓人抓心撓肺的咬牙切齒。
上官語惜渾身無力，腿軟的幾乎站不起來，但她還是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努力的站起，然後慌慌張張的跑到外面去找言玄，讓言玄去找大夫，自己又從外面跑回男人的身邊。
手足無措，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盯著他的傷口，是在心臟的位置沒錯。
可是爲什麼，他不會死？
捅的不夠深嗎？
她震驚恍惚的目光落在他滿是鮮血的傷口，眼淚無意識的還在往下掉，夏侯淵朝她伸出手，將她拉到自己的懷裡，手指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珠，“我的心臟跟人家長得不一樣，恩？”
上官語惜睫毛微顫，睜大眼睛，空茫的看著他。
夏侯淵一點一點的吻去她眼角的溼痕，喉結滾了滾，“傻丫頭，你在爲我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