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野只是帶人過來，具體怎麼辦手續，當然是丁久昌和周子晴之間的事情了。
而周子晴看到丁久昌那挑不出毛病的錄用理由，當即也拿了兩份表格讓曲慶有和江世奇填寫。
這兩份表格看起來跟鍾曉蕾拿出去的那份差不多，但其實卻是天壤之別。
臨時工想要轉正，不知道要幹多少年的苦力，吃多少年的“大餅”，才能最終成爲正式工。
兩個人拿過表格就開始填寫，填到一半的時候，江世奇忽然笑著問道：“這個特長一欄，需要寫些什麼？”
周子晴笑著道：“只要是真的，你想寫什麼就寫什麼，比如畫畫、書法、長跑、球類運動等等，或者受過什麼獎勵都可以。”
這兩個人在填表的時候，周子晴在一邊已經觀察了。
那個叫曲慶有的，字跡端正筆鋒流利，文化程度一欄填的是高中，而這個江世奇就差點兒，只是初中文化水平。
一分廠的入職標準可是高中，而且這個標準還是李野制定的，並且一直嚴格堅持。
所以周子晴這會兒就開始給江世奇“支招”了。
別看長跑、畫畫、書法、打球都是“業餘愛好”，但是跟兄弟單位體育比賽的時候，不就用上了嗎？
如果真沒有一個說得過去的特長，這個規矩還真不好破，實在不行還得想辦法給江世奇報個夜校補上文憑，免得讓人說李野的閒話。
但是下一刻，周子晴就看到江世奇用他那有些歪扭的字體，在特長一欄寫下了好幾個項目。
自衛反擊戰集體三等功、英語、俄語、汽車駕駛、游泳.等等。
周子晴：“.”
【你確定這些都是真的？】
周子晴雖然願意幫李野“變通”，但也是有自己的原則的，於是就悄悄的看向了李野。
李野注意到了周子晴的眼神，探身看了看江世奇填寫的特長，
然後就點點頭說道：“都是真的，農村兵，比較吃虧。”
周子晴立刻肅然起敬。
什麼駕駛、英語都不重要了，就是集體三等功這一條，就符合一分廠的用人標準。
城市兵退伍之後，地方會安排工作，暫時沒有名額也是“等待就業”，心裡有個希望。
但是農村兵就只能看自己的造化了，就算你打過自衛反擊戰，那也未必能百分百吃上公家飯。
兩人把表填完之後交給了周子晴，就準備跟著丁久昌離開，讓李野跟周子晴談派往駐城的“人員名單”，但是恰好在這個時候，剛纔出去的鐘曉蕾繃著臉走了進來。
“科長，那個郭曉司是初中畢業，不符合轉正標準，我之前不知道這一點，所以請您批評。”
“誒呀，我孫子是特殊情況，他爹因公去世的時候，他才十六歲，家裡又沒有賺錢的頂樑柱，我們沒有辦法呀！”
“.”
鍾曉蕾剛纔也看到李野不待見郭家老太太了，但是她已經被自己昨天的話給架了起來，所以才非常糾結，
現在剛好郭曉司的文憑不夠，那還不趕緊在廠長面前把自己撇乾淨？就算郭家老太太在後面哭天抹淚的哀求，她也不爲所動。
不過鍾曉蕾把表遞給周子晴的時候，卻看到了桌子上江世奇的那張表，好死不死的看清了“初中畢業”四個字，然後自然而然的撇向了特長一欄。
年輕人就是好奇心強，這一看那些特長，眼神都不一樣了。
好傢伙，英語、俄語，你是來應聘廠長秘書的嗎？可你這長相和派頭不像啊！
鍾曉蕾的眼神不對勁，後面的郭家老太太也注意到了，
她正急得要命，這會兒哪裡還顧的上週子晴正要把表收起來，伸手就摁住了那張表格，看清了上面的“初中畢業”。
“你幹什麼？”
周子晴凌厲的呵斥了一聲，一巴掌就把郭家老太太的手掌拍到了一邊。
而郭家老太太的臉色變了幾變，忽然坐在地上哭嚎了起來。
“我苦命的兒子欸，你死的那麼早，只留下我們孤寡老幼遭人嫌棄，你兒子和別人都是初中畢業，別人能行，你兒子就不行欸”
“.” 老太太的嗓門很大，哭腔也很有節奏很有帶感，瞬間就傳遍了整個辦公區，引得各個科室的人都探出頭來爭相觀看。
鍾曉蕾急了。
她雖然年紀輕輕剛走出校門，但是也知道這種老太婆撒起潑來有多難纏，有多討人厭，
看看現在李野的臉色有多黑，她鍾曉蕾惹下的禍事就有多大。
昨天下午，她被這個老太婆悲悲切切的故事給迷惑了，以爲她是個死了兒子，帶著孫子艱難生活的可憐人，但是現在看看，自己真是腦子抽了，好心辦了壞事啊！
“大娘你別在這裡搗亂啊！我先帶你出去，再給你解釋一下.”
鍾曉蕾伸手就要把郭家老太太拉起來，但是卻差點兒被帶了個趔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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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老太婆身體好的很，勁頭比鍾曉蕾這年輕人都大。
眼看著外面有人探頭探腦，鍾曉蕾都急哭了。
她畢業分配到一分廠之後，被周子晴選中成了人事科的一員，家裡的父母都爲她高興。
在種花人的心目之中，管人事的和管財務的，是一個單位的核心部門，發展潛力都是最高。
可經過今天這麼一鬧，鍾曉蕾覺得自己要是不被髮配到綜合科負責打掃衛生，都可能是燒高香了。
李廠長對廠裡的職工很好，但是也很嚴厲，是出了名的睚眥必報，自己今天給他上了眼藥，那還有個好哇？
江世奇看了看李野，低聲問道：“要不要把她勸出去？”
李野微微搖頭。
江世奇嘴上說是“勸出去”，其實估計是“拎出去”，簡單有效，但是卻落了下乘。
就在江世奇疑惑的時候，就看到周子晴已經拿起了電話：“喂，保衛科嗎？人事科有人鬧事，你立刻派兩個女保衛過來。”
“.”
江世奇恍然大悟，沒想到一分廠還有女性保衛人員呢！
自從老解的前妻來找“接盤俠”之後，李野就完善了一分廠的保衛條件，好幾個女保衛身強力壯，對待女人比男人還狠，把老太太架出去不在話下。
不過保衛科的女保衛還沒來，聽見動靜的賴佳儀卻來了。
而且因爲幾個工會的幹事都擠在門口看熱鬧，導致其他辦公室的人也都湊了過來，一時之間門外全是人頭，可真是熱鬧極了。
“我在辦公室就聽見有人哭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李野瞇起了眼睛，看著賴佳儀不言不語。
兩年之前，就是賴佳儀把披麻戴孝的郭家人領進來的，這會兒你猜也能猜到什麼事了吧？
而地上的郭家老太太很配合，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講述了自己的“不公平”遭遇。
“周科長，初中畢業不是不符合標準的嗎？”
賴佳儀疑惑的看向周子晴，但是語氣卻是明顯的質問。
自從周子晴上任人事科長之後，好多前來走後門的本廠職工都吃了癟，賴佳儀也碰了兩回釘子，現在好不容易抓住了破綻，必須得好好的掰扯掰扯。
但是李野卻替周子晴道：“這個人是我特批的，因爲他有特長。”
賴佳儀神情一滯，好笑的道：“李廠長，是什麼樣的特長，能讓您改變原則了？”
李野淡淡的道：“他會英語，可以用英語跟外國人流利的對話。”
“.”
賴佳儀愣了愣，一時之間還真不好掰扯了。
要是李野說什麼乒乓球、羽毛球之類的特長，她還能跟李野辯解幾句，但是人家會英語，你還真不好反駁。
現在正是“英語熱”的年代，能用英語跟外國人對話，那就是人才，別犟，犟也是你輸。
可李野的話音剛落，地上的郭家老太太卻一下子蹦了起來，興奮的喊道：“我孫子也會英語，他爹是部裡的翻譯，從小就教他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