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野撥動了“二十萬”這根刺，立刻就扎疼了牛紅章的心。
因爲之前牛紅章不止一次想用“大義名分”這根大棒，勒令一分廠必須無條件的服從總廠的管理。
但每一次都泡湯了，因爲一分廠名義上百分百服從，但具體到某個指令上的時候，就會叫苦叫冤。
牛紅章想要開會討論強行執行，就會有人咂著牙花子提起這一茬。
【咱們一共就給了一分廠二十萬，這些年他們已經百倍返還了，要是真鬧起來，會不會寒了那些優秀幹部的心，讓他們喪失了積極性啊】
對這種話，牛紅章是嗤之以鼻的。
【喪失了積極性？我特麼的怕他喪失了積極性？鞭子抽在身上，能讓他爆發出百分之一百二的積極性來。】
但牛紅章再牛氣，也不是自己說了算的，他的權利必須要通過會議的方式來施行。
在大廠長那會兒，廠裡的會議就是他的一言堂，走走流程沒人敢抵抗，所以還能壓著一分廠。
但現在馬兆先上位了，只要他不同意，牛紅章的提議基本上通過不了。
舉手表決，一大半的人都低頭棄權，你還怎麼玩？
會後牛紅章也不是沒單獨找這些人算賬，但人家就是苦著臉說“咱們纔給了二十萬，不能不知足，咱們理虧嘞！”
我理虧你妹，權力場是講理的地方嗎？你就是沒有好處兩邊不得罪好吧？
但牛紅章就算氣死了又有什麼用？
規則賦予了你權利，你脫離了規則，又能命令誰？
而今天李野自己又主動提起了這二十萬，擺明了又是故技重施，想讓大家都棄權唄？
牛紅章的臉上，浮現了若有若無的笑容。
【嘿嘿，棄權是給你面子，但你不給人家裡子，誰會給你面子？】
“李野同志的話有一定的道理，但並不全對，總廠銷售科並不是一無是處，如果李野同志及早跟他們分享經驗，絕對不是沒有用處的.”
牛紅章很平靜的道：“就算我們在資金方面確實有些不足，但這麼多年積累下來的銷售關係，怎麼可能沒用呢？
每年一萬多輛的汽車，通過老關係就能賣個七七八八，這是多麼重要的人情關係？”
“所以我建議兩個銷售科合併，把各自的關係敞開共享，互相幫助，實現利益最大化，走出一條互助互贏的新路子來”
牛紅章口才就是好，把輕汽公司幾十年的老本兒，吹噓成了百年老店的百年老湯，秘製配料迷之味道，你要不喝上一碗可後悔一輩子。
但李野能不知道總廠的銷售關係是怎麼回事嗎？
在幾年之前，內地的供需關係簡單，到處都會開“訂貨會”“交流會”，廠裡的銷售們就帶著樣品去了，當地的單位也會帶著誠意和貨款訂購，久而久之確實有些幾十年的老關係。
但現在春風都颳了幾年了？賣方市場早就向著買方市場轉變，還指望這種老關係給你增加銷量？
總廠每年都有收不回來的銷售款，你是要讓一分廠也賒貨給他們，然後攤薄壞賬平均數嗎？
所以就算總廠每年生產的一兩萬輛汽車，對一分廠的銷售網絡來說不算壓力，但不論李野還是陸知章，都絕不同意這項合併。
只是李野打眼掃視了一圈，發現周圍許多人的眼神都有些異樣，心裡頓時警惕了起來。
前段時間賴佳儀不斷串聯，這是要發力了嗎？
果然，牛紅章在說完了合作的好處之後，便跟馬兆先商量道：“馬總經理，爲了避免矛盾，要不我們舉手表決吧？”
馬兆先看了看牛紅章，點點頭道：“我覺得可以。”
“贊成合併銷售科的請舉手。”
牛紅章話音落後，會議室裡就有人帶頭舉手，而且越舉越多，最後超過了半數。
李野忍不住的笑了。
這特麼的還需要反對的舉手嗎？
牛紅章沉聲道：“十七票贊成，記錄員做好記錄，下面，不同意合併銷售科的請舉手。”
李野毫不猶豫的舉起了手。
就算是無謂的抵抗，也要表達自己的態度。
今天的局面已經很明瞭了，就是總廠的管理層集體向一分廠試探，試探在總廠和一分廠“合併”的情況下，一分廠願不願意把管理職位分潤給總廠這邊的人。
一分廠在剛開始籌備的時候，總廠就沒打算單獨設立銷售科和財務科，只是甩給幾個生產車間讓李野等人玩玩泥巴，銷售權和財務權還是放在總廠。
最後是馬兆先連同港資一起據理力爭，才讓一分廠有了獨立的銷售權和財務權，要不然一分廠早特麼被總廠的老爺們給玩壞了，哪還有今天？
所以李野這會兒堅決不同意這種開倒車的行爲，這是原則問題。
就算反對無效，等以後因爲合併出了問題，也是可以拿起來反擊牛紅章的由頭。
【我當時拼命反對，你一意孤行導致了重大錯誤和重大損失，你必須要負責任.】
而陸知章緊跟其後的舉手，並且冷眼看向了賴佳儀，還有總廠的幾個管理幹部。
賴佳儀無奈的舉起了手，她本來打算棄權的，但牆頭草的本性，還是讓她做出了認慫的選擇。
而另外幾名幹部在陸知章嚴厲的注目之下，有三個人舉手反對，另外幾人卻把臉扭向了別處。
【好，還有三個人可用。】
總廠的人是在試探一分廠，一分廠何嘗不是在試探他們？
這些人這些年一直在跟陸知章聯繫，希望可以成爲一分廠的一份子，享受一分廠那讓人眼熱的待遇。
李野和陸知章商量過，對於有本事的人，如果他們是選擇“融入”，那麼一分廠並不反對給他們一個機會，
畢竟一分廠是缺乏有經驗的優秀管理幹部的，周子晴也是外來戶，不是同樣得到了李野和陸知章的認同嗎？
你只要有本事就行。
但你們要是想通過行政手段騎在一分廠頭上當老爺，那可就別怪我們“不惜才”了。
“九票反對.贊成人數過半，記錄員做好記錄”
牛紅章冷靜的主持完了投票程序，才轉頭跟馬兆先商量：“你看，是不是就這樣決定？”
馬兆先微微一笑，點頭同意。
牛紅章怔了怔，覺得馬兆先今天怎麼這麼“軟”呢？自己其實都有些越疽代苞的嫌疑了，但馬兆先卻沒有激烈反對。
李野和陸知章都反對了，馬兆先不應該給自己的嫡系撐腰嗎？怎麼會如此平和呢？
其實牛紅章是希望馬兆先反對的。
只要馬兆先激烈反對，那麼這些舉手贊成合併的人，就會看清馬兆先和李野等人的“真面目”，真正倒向牛紅章這一邊。
現在馬兆先願意把銷售科合併，是要放出一點甜頭，分化拉攏自己好不容易蠱惑起來的十幾個人嗎？
但事已至此，牛紅章也只能見好就收，於是他堂而皇之的命令道：“那麼事不宜遲，樸科長和李野同志對接一下，抓緊時間，爭取在這個星期之內讓一分廠的人員搬到總廠辦公”
“爲什麼要搬到總廠辦公？”
李野當即反對道：“剛纔牛書記你也說了，要相互學習經驗，那到底是誰學習誰？
是讓我們那些連續盈利二十六個月，年增長利潤超百分之兩百的銷售人員，向連續虧損五年的銷售人員學習嗎？”
“.”
牛紅章怔住了，樸科長又臉紅了。
李野的這些話，簡直就是赤果果的打臉，一點面子都不給人留。
而且李野這番話，也把牛紅章事先準備的理由給堵在了喉嚨裡，不上不下的噎死人。
一分廠是“分廠”，級別更低，讓他們搬到總廠來接受樸科長的領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但現在李野當著所有人的面挑明瞭，總廠銷售科都是一羣沒用的窩囊廢，你是讓我們來學習他們怎麼把貨賣不出好價錢的嗎？
“咳咳~”
財務科的萬科長輕咳一聲，笑著說道：“李野你是不是誤會了，牛書記讓一分廠的銷售人員搬到總廠辦公，並沒有說必須要誰學習誰，大家都是互相學習經驗嘛！在哪裡不是學？”
“那當然不行！”
李野根本沒給萬科長面子，因爲管財務的必須是“嫡系”，他這種老油條又不可能給張小帥打下手，那他就是最容易倒向牛紅章的人。
“產品銷售不是獨立於生產之外的生產環節，它必須要依託嚴格的生產、質檢，還有即使的售後條件，
如果脫離了這些綜合性的支持，銷售員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會被各種意外給拖了後腿.
我們願意支持總廠的銷售人員學習先進經驗，但他們如果留在總廠辦公，如果整天坐在辦公室裡，那他們什麼都不會學到”
看到樸科長的臉色都快滴血了，李野乾脆一揭到底的道：“而且總廠這邊的很多老關係，根本就是貨款拖欠大戶，
毫不客氣的說，那都是沉痾嚴重的累贅，所以讓我們來總廠辦公，到底是要學習些什麼呢？”
“.”
李野不留情面的發言，可以說是破壞了“表面和氣”的職場規則，也把樸科長給得罪死了。
而且如果樸科長搬到一分廠去辦公，讓他真的跟丁久昌等人學習經驗？他丟得起那個人嗎？
馬兆先看了看沉默不語的牛紅章，微笑著說道：“李野同志說的有道理，事實勝於雄辯，最近這些年，一分廠的銷售成績是有目共睹的，而總廠這邊也確實出現了一些問題.”
“那就這麼決定了，樸科長你組織人員去一分廠辦公，要抓緊時間，要儘快”
“.”
樸科長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憋不出一句話來。
牛紅章吐了口氣，說道：“那就這麼決定吧！下面我們討論一下，合併之後銷售科的領導人選。”
“.”
既然是統一銷售網絡，把兩個銷售科合併，那麼肯定就要分出個大小王來，誰是正的誰是副的。
剛纔牛紅章耍了個花招，想先讓一分廠的人來總廠辦公，就相當於取消一分廠的銷售科，把銷售權交給總廠統一調配，那麼一分廠銷售科科長丁久昌要麼降職，要麼就要調崗。
但既然一計不成，那就憑實力說話吧！
你不是有銷售成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