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常遠回來,殷千城正轉(zhuǎn)著手腕上的表看時間,常遠唏噓了一下,知道他在想什麼,於是坐下來,道:“晚上有個合作商的飯局,還有許默言許公子剛剛從海島那邊回來約你見面,你回去的時間大概是夜裡十點以後,怎麼?需要打個電話報備嗎?或者你想推掉也可以,我沒意見。”
當(dāng)然沒意見了。
總裁想回去陪老婆,哪怕天塌下來也無所謂,誰能有辦法?
雖然殷氏現(xiàn)在正在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的階段,但是明顯殷千城心目中江慕水比誰都更重要,看看,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了,明明此刻就已經(jīng)心馳神往,彷彿魂兒都丟在人家那裡了,嘴上身上居然還硬著不承認。
殷千城修長的手指從腕錶上挪開,冷眸轉(zhuǎn)了轉(zhuǎn)終於恢復(fù)了理智,冷聲道:“默言回來大概是處理好他母親的事了,必須見,你也幫我留意一下莊嚴那邊的動靜,別出差錯。”
看來,還沒到君王不早朝的時候啊。
常遠鬆了一口氣,趕緊站起身,特別配合地道:“好,好,那我馬上!!”
***
夜裡下了大雪。
陸霖晟下班的時候到了公司樓下,看到外面的鵝毛大雪,裹緊了一下皮衣,直接走出去。
一兩個小姑娘看到了她,紅著臉走過去要給他撐傘,他冷漠看了一眼,好像是新來行政部的那兩個人,他直接開了車門走了,理都沒理會。
兩個小姑娘被臊得滿臉通紅,明明只做了一件小事卻感覺被冠上了不知廉恥跟分公司經(jīng)理獻殷勤的罪名,灰溜溜地走了。
到了家,陸霖晟從車庫到家門短短的一段路,頭髮已經(jīng)溼了。
他推開家門,門裡面突然又溢出來了那種很不好聞的味道,儘管每天保姆都在家裡面噴灑香水,但是那種獨特的“老人味”和嘔吐果的味道卻還是散不了,他脫了外套換了鞋子過去,看到陸遠擎右手哆嗦著,脖子裡墊著一個口水巾,在眼神渾濁地看軍事新聞。
陸霖晟沉默寡言地走過去,一句話都不說,坐下削了一個蘋果給他吃。
削完了,讓保姆給他遞過去。
他慢慢合上那把瑞士軍刀,然後又沉默了一會兒。
他不看陸遠擎,陸遠擎也懶得看他,兩父子在家裡就像透明人一樣,以前陸遠擎還偶爾罵罵他,現(xiàn)在陸遠擎簡直懶得理會他了。
陸霖晟慢慢走了過去,彎下腰來,扶住了輪椅。
看著陸遠擎,他問保姆:“他今天怎麼樣?”
保姆正將蘋果切塊,聞言趕緊擡起頭,說:“老爺今天挺好的,就吐了一次,大概是我中午的菜用羊肉湯炒的,他不喜歡,後來吃了一點淮山燉湯就好了,今天他看了半天的江城新聞,我也不知道爲(wèi)什麼,你回來以後才換的臺。”
是麼?
看江城新聞?
陸霖晟心下了然,也不說話,將他腿上的毯子蓋了蓋。
他沉聲說:“我知道你身體不好,所以請了專人來照顧你,但是你要想心情好一些,就得接受你身邊的一切。自從你癱瘓以來,鬧的脾氣不小了,也該接受現(xiàn)實了,你已經(jīng)把我媽氣得再也懶得理你看你,你難道還想把我也氣走嗎?”
聽見兒子這麼抱怨,陸遠擎渾濁的眼神盯住了他。
然後,很詭異地笑了。
他不是不能開口說話,只是有些口眼歪斜。
他笑完了,顫顫巍巍地開口道:“你現(xiàn)在……知道後悔了吧?那個陳淺因不是好嗎?你怎麼跟她結(jié)婚以後不好好地過啊?因爲(wèi)她用一個孩子騙了你你就不要她了?你這哪叫愛啊?現(xiàn)在好了,慕水再也不來看你了,甚至,都不來看我了……你這就滿意了……”
陸霖晟臉色有些難看,攥緊他輪椅的手力道變大。
陸遠擎繼續(xù)笑著嘲諷道:“她再也不來了……她甚至……是好是壞都跟我們陸家沒關(guān)係了……她遠在天邊,被殷家那幾個人快弄死的時候都不向我這個曾經(jīng)的養(yǎng)父求救……她恨透我們了……你也不用欺騙我你不在乎,你在書房打電話的內(nèi)容我都聽見了,都是關(guān)於她的,陸霖晟,你看看你有多失敗……”
陸霖晟突然一張臉就變得陰冷無比,擡起頭來說:“是嗎?可我好像纔是你親生兒子吧,我變得這麼失敗,你就這麼嘲諷了我好幾年,咒罵了我好幾年,你跟我媽相比,到底是誰更愛我一些?我對江慕水不好,我就不是人,她走了,你就再沒給過我好臉色,在你心裡她比我還重要吧?”
陸遠擎臉色微微變了,眼神黯淡下來,挪開,一副冷漠懶得理他的樣子。
陸霖晟卻不依不饒了,冷笑一下,顫聲說:“你說啊,你怎麼不說了?”
他冷冷咬著後槽牙,像是在極力忍耐著什麼事,他冷笑著說:“我曾經(jīng)還以爲(wèi)是怎麼回事,你對江慕水那麼好,還讓她嫁給我,把家產(chǎn)都留給她,處處都爲(wèi)她著想,我以爲(wèi)你就是因爲(wèi)喜歡莫倚瀾才這麼做而已,可我沒想到……”
陸遠擎的臉色變得猙獰起來,一股恐懼感躥上了他的臉。
陸霖晟繼續(xù)說:“你說你知道我的秘密,你以爲(wèi)我就不知道你的?你總會敗露的,你當(dāng)年做的那些齷齪事,當(dāng)年因爲(wèi)你,殷家和陸家纔有那麼不可化解的矛盾,你害死了多少人啊……你敢說,江慕水變成今天這樣,難道不是你害的?你難道不才是她的原罪?而不是我!!”
陸霖晟眼眶有些紅,他甩了甩頭,然後繼續(xù)彎下腰來,說道。
“我知道我對不起她,我願意用我後半輩子所有來彌補,可是爸,你彌補得了嗎?你晚上睡覺的時候良心真的安嗎?”
“再退一萬步說,是我佔有了原本應(yīng)該屬於她的東西,可是,她至少不缺愛,至少知道自己親生父母都是誰,可我呢?”
陸霖晟眼眶瞪大,渾身包括臉上的肌肉都在顫抖著,他顫聲道:“你跟我母親生孩子的時候生不出,是因爲(wèi)你的緣故!!後來你們試管嬰兒纔有的我,可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是拿誰的東西去跟我母親的卵子配的!!我是誰?我陸霖晟是誰啊?你能告訴我嗎?你還記得嗎?你隨隨便擺造出來的人,就不用負責(zé)了嗎?我親生父親是誰?!!!”
說完這一句,陸霖晟胸口的怨恨已經(jīng)全部發(fā)泄了出來,爆炸了開來,他站起身來,再也無法剋制住渾身的顫抖。
他攥緊拳頭,冷冷盯著陸遠擎看了一會兒,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奔上樓!“砰!”得一聲又關(guān)上了書房的門!!
樓底下。
陸遠擎右手還在半空中擡著,哆嗦著,顫抖著,眼神茫然又愧疚地看向前方。
保姆端著切好的蘋果塊不知所措,被嚇得三魂都丟了兩魂。
樓上。
陸霖晟這些年,只要有煩心事都會來書房,這個書房裡,連那個粉色的被子都沒有被動過地方,他知道自己心裡有苦有恨,有滔天的怒火和悲痛,但是隻要來了這裡,想到曾經(jīng)江慕水遭受的一切,他就會覺得好很多,畢竟那個被掉包的人,她也過得不好,所以這裡能徹底平息他的怒火,他只要待一會兒,就慢慢的,將胸腔裡的悲憤都化成了憐惜,都化成了對她深深的愛。
這麼多年。
有增無減。
哪怕她已經(jīng)走上另一條完全與他無關(guān)的路了。
“……”陸霖晟深呼吸了好幾次,終於平復(fù)下了激動悲憤的心情,他擡起眸子,眼眶裡的猩紅還在,他搓了搓手,片刻後,終於忍不住,抓起了自己的手機。
……
深夜。
江慕水做了一個湯,兩個小菜,努力用別的事情來挪開自己想念小誠的心情,儘管如此,還是有些分神,切菜的時候差點切到她自己的手。
聽見電話響,她忙奔了過去。
不曾想,卻是一個陌生號碼。
她原本不想接,但是想想,即便無用但也好歹能獲取一點信息。
她定了定神,接了起來。
“喂?”
那個清澈甜美的嗓音從裡面?zhèn)髁藖怼?
陸霖晟怔了怔。
等她再一次“喂?”的時候,陸霖晟猛地反應(yīng)過來,咳嗽了一聲,然後艱難道:“……是我。”
她反應(yīng)了一會兒,卻還是沒反應(yīng)過來。
“你是誰?”
陸霖晟臉上滾燙,半晌後才解釋道:“我,陸霖晟。”
對面突然就一片沉默。
陸霖晟微微有些緊張,手攥成了一團,爲(wèi)了害怕她掛斷電話,他先發(fā)制人,沉下聲音道:“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殷氏最近發(fā)生的一些事情,殷千城快要娶許歡瑤了,同時他公司裡賬目出現(xiàn)了問題,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亂得找不著北,自身難保了。”
屁。
他看到了還是聽見了?誰亂得找不著北?誰自身難保了?
她理都沒理,拿著菜刀繼續(xù)切案板上的菜,說:“哦,是嗎?”
她的淡定有些激怒了陸霖晟。
陸霖晟微微有些焦躁了,這下才算是說明了電話的來意:“我想跟你說……你孩子的事情我知道,但是那應(yīng)該只是當(dāng)年的一個錯誤。”
————————
前兩天親人來訪,更新不穩(wěn)定,今天起恢復(fù)了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