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悄無聲息的過了三日,顧天瑜所在的那家客棧,而今十分平常的開門做著生意,許多普通客人均入住這裡。而三日前駐紮在這的那些人,早在顧天瑜的安排下離開,唯有阿大,小六還跟在顧天瑜的身邊。
中午,陽光甚好,顧天瑜斜倚欄桿,望著街道上來回走動的人羣,眼神迷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而她的隔壁房間,此時窗戶半開,公子玉簫坐在窗前,凝眸望著顧天瑜,眼底帶著幾分探究。昨夜,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他想起沈墨濃那夜在花滿樓說的話,想起小魚兒記起沈墨濃的時候,說的那些話,想起顧天瑜望著他時,眼底的決然和痛楚,一顆心似被萬千蠶絲裹住,竟混沌不堪起來。
顧天瑜似是感受到了那專注的眸光,她微微側(cè)身,自發(fā)髻上滑下的一縷發(fā),遮住那半邊清麗面容。公子玉簫眸光一凝,旋即將視線收回,垂首,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自己已經(jīng)將手中茶盅捏的變形。
“姐姐。”燕小六叩門道。
顧天瑜轉(zhuǎn)身,淡淡道:“進(jìn)來。”
燕小六推門而入,目光先是在牀榻上掃視一圈,看到小魚兒正安然入眠,不由蹙了蹙眉頭,好奇道:“小魚兒怎麼還在睡?”
顧天瑜來到榻前,爲(wèi)她理了理被衾,語氣平淡道:“接下來的幾日,她都會處於昏睡狀態(tài),這是她體內(nèi)毒素被清除後的正常反應(yīng),你無須擔(dān)心。”
燕小六撓了撓頭,神情有些扭捏道:“她跟著姐姐,我能有什麼好擔(dān)心的,只是怕姐姐一直看著她,心情會不好罷了。”
顧天瑜轉(zhuǎn)身,放下帷幔,淺笑著望向燕小六,擺手道:“坐吧。”
燕小六被顧天瑜那帶笑的目光望著,竟然覺得周身都似被釘子釘住,直到顧天瑜收回目光,自桌前坐下,他才如被解了束縛般,長長吁出一口氣。來到桌前,他忙接過顧天瑜手中茶壺,殷勤的給顧天瑜斟茶,神情有些緊張。
顧天瑜慢慢拿起茶盅,目光在燕小六的臉上掃視一圈,有幾分好奇道:“怎麼了?”
燕小六搖搖頭,低頭喝茶道:“沒什麼。”
“嗯?”顧天瑜輕挑眉頭,眼底笑意更濃。
燕小六將頭埋得更低,只低聲道:“唔......大哥要我來勸姐姐。”
顧天瑜已然明瞭他的意思,她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品了一口茶,似是等待燕小六接下來的話。
燕小六偷偷瞄著她的臉色,雖然她此時面色並無多少變化,但燕小六明顯感覺,她生氣了,眉宇間甚至帶著幾分不耐。
燕小六猶豫許久,方緩緩開口道:“姐姐,小六知道你是重情之人,可是現(xiàn)下我們已經(jīng)到了不得不拔劍的時候,那沈玉蕭......我們著實(shí)無法相信他,有他在姐姐身邊一刻,我們就無法安心。遂,姐姐......”他說至此,手捏了捏茶盅,面色越發(fā)難看,聲音也越來越小,“還望姐姐萬事以大事爲(wèi)重。”
顧天瑜自始至終面無表情,她安靜的坐在那裡,沉默的好似永遠(yuǎn)不會開口一般。直到那杯茶見了底,她方淡淡道:“我自有定論。”
“姐姐!”燕小六的聲音陡然擡高,顧天瑜卻是蹙了蹙秀眉,眼底冷意乍現(xiàn),“這是我深思熟慮後的決定,你們放心,他不會怎樣的。”
燕小六見勸阻不成,心中有些煩躁,他起身,拱手道:“既如此,我也沒什麼話好說,姐姐好生歇著,小六告退。”
說罷,他怒氣衝衝的轉(zhuǎn)身,卻看到公子玉簫站在門口,他微微一愣,旋即眼底閃過一抹憤恨,冷冷哼了一聲,便衝出房間,走到公子玉簫身邊時,他甚至狠狠的撞在他的肩上,那帶了真氣的一撞,讓猝不及防的公子玉簫一個踉蹌,後退幾步。
顧天瑜只是安靜的看著,她何嘗不知道他們的擔(dān)憂,又何嘗不知道,公子玉簫這樣心思縝密的人,怎會甘願做她的奴才,只是一切......不過是在她的安排中進(jìn)行的而已。
“有事?”顧天瑜爲(wèi)自己續(xù)了一杯茶,聲音波瀾不驚道。
公子玉簫微微頷首,猶豫片刻,他淡淡道:“嗯,我能進(jìn)來麼?”
顧天瑜微微一愣,倒是沒想到公子玉簫會突然如此溫和有禮,她只是那麼呆呆的望著公子玉簫,直到對方蹙起了長眉,她才發(fā)現(xiàn)剛剛自己一直在愣神。
乾咳一聲,顧天瑜淡淡道:“嗯,進(jìn)來吧。”
公子玉簫踏進(jìn)房門,目光先掃向牀榻上的小魚兒,他蹙起長眉,卻沒有追問。顧天瑜只那樣安靜的望著他,見他抿脣不語,不由譏笑道:“放心吧,她沒事。”
“我知道。”誰料,公子玉簫突然沉聲道。
顧天瑜一口茶險些嗆在喉嚨裡,她蹙眉,淺笑道:“你知道?”
公子玉簫見她滿眼譏誚,不由別過臉來,沉默許久,他方淡淡道:“昨夜我都聽燕小六說了。”
顧天瑜手中茶盅微微一抖,她垂眸,長長的睫毛上,劃過窗外透進(jìn)的流光,一雙水波瀲灩的丹鳳眸中,情緒被掩映著,看不清晰。
公子玉簫走上前來,在顧天瑜對面坐下,他望著不願擡眸的顧天瑜,突然心中一痛,喃喃開口道:“雲(yún)升。”
顧天瑜身形微顫,聽得那一句溫軟的呼喚,一時間似回到了許久之前。那時,她還未來到西涼,那時,他雖不記得她,但儼然將她當(dāng)做最信任的人,爲(wèi)她梳髮,爲(wèi)她簪花,她以爲(wèi)他會對他動情,不曾想,短暫的離別之後,他們的心竟然天各一方。
見顧天瑜沒有回答,公子玉簫微微嘆息,有幾分懊惱的垂下眼簾,眼底閃過一抹失落,淡淡道:“爲(wèi)何你一開始不告訴我?我......也不至於誤會你如斯。”
顧天瑜只是冷淡一笑,擡眸,她的眸光依舊帶著淡淡嘲諷,冷聲道:“如果你相信我,這些還消我多說麼?你不相信我,我又何必解釋?”
公子玉簫咬咬牙,淡淡道:“可是那rini逼迫我到那種地步......我哪裡還有心思考慮那麼多?何況......你的確封鎖了小魚兒的記憶。”
顧天瑜輕哼一聲,想起那日之事,雖已經(jīng)過去許久,但她依舊覺得心似淬了火一般,她品了一口茶,語氣依舊聽不出喜怒,“是啊,一切不過是我自作自受。”
“我不是那個意思。”公子玉簫有些焦急道,望著顧天瑜神色淡然的模樣,他有幾分懊惱的蹙眉,低咒一聲,他似下了很大決心一般,目光沉沉的望著她,沉聲道:“雲(yún)升,告訴我,我們之間發(fā)生了什麼,好麼?”
顧天瑜詫異擡眸,望著此時眼底滿是疑惑和認(rèn)真的公子玉簫,她的心尖,如荷塘上被風(fēng)吹拂的荷葉,微微顫動起來。
樓下傳來喧囂聲,不知是誰,與燕小六似發(fā)生了什麼衝突。顧天瑜沒有理會,只是安靜的凝望著公子玉簫,許久,她突然展顏一笑,淡淡道:“我們之間,能有什麼事情?”
公子玉簫望著那個笑意,分明是好看到要把人迷惑住的笑意,這一刻看在他的眼底,竟透著幾分說不出的悽清和無奈。他所有的話,瞬間卡在了喉嚨裡,他不懂,爲(wèi)何她說出了他想知道的答案,他卻感到無比的難過和不安。
害怕她告訴他一個,他無法接受的事實(shí),所以希望她否定他的所有猜測,而今她一句話說明了一切,他卻沒有得到該有的安寧。
“你......”公子玉簫欲言又止,只用那雙深沉的眸子注視著顧天瑜。
顧天瑜冷然一笑,淡淡道:“不要再追問了,你不記得的東西,我若說了,你又怎會相信?”說罷,她飲了一口茶,淡淡道:“你的人來了,去吧。”
公子玉簫長眉輕蹙,仔細(xì)回味著顧天瑜的話,腦海中靈光一閃,似有什麼出現(xiàn),卻又在他捕捉之前,悄然消失。
公子玉簫緩緩起身,心有不甘的望了顧天瑜一眼,旋即轉(zhuǎn)身離開,走到門口時,他突然頓住,如磐石一般立在那裡,在顧天瑜錯愕的目光中,他平靜轉(zhuǎn)身,目光如電般望著她,沉聲道:“我的記憶......是不是也被你封鎖住了。”
顧天瑜的玉手微微一抖,半盞茶潑灑而出,公子玉簫臉色驀地沉了下來,他攥緊手指,目光復(fù)雜的望著顧天瑜,從她的神情,他看得出來,她在緊張,他的心豁然開朗,又在剎那間迷霧重重,他冷聲道:“果然如此,可是,爲(wèi)何你要這麼做?”
顧天瑜沒有回答,她抽出袖中錦帕,不急不緩的擦拭掉手上水跡,方緩緩擡眸,眸光中依舊帶著幾分慵懶笑意,她突然揚(yáng)起脣角,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因爲(wèi)我想看看,你會先記起誰來。”
公子玉簫眼眸微瞇,果然,他們之間真的有什麼,可是爲(wèi)何,他真的一點(diǎn)都不記得了?
“主子!”這時,一個尖細(xì)的聲音傳來。
公子玉簫轉(zhuǎn)首,望著快步走來的於忠,微微頷首。
於忠望著坐在圓桌前的顧天瑜,他饒是站在門外,也十分恭謹(jǐn)?shù)墓律碜樱J(rèn)真道:“於忠見過姑娘。”
顧天瑜微微頷首,淡淡道:“小六性子有些衝動,但絕無惡意,於公公莫要放在心上的好。”
於忠頷首道:“姑娘放心,於忠還不至於和那毛孩子計較。”
燕小六火急火燎的來到二樓,氣哼哼道:“你才毛孩子!”
“小六!”顧天瑜的聲音冷冷想起。
燕小六立時住了嘴,只是一雙噴火的眸子依然盯著那兩人看。
公子玉簫望著於忠,知道他定了解自己與顧天瑜之間的事情,遂淡淡道:“於忠,跟我來。”
“是。”於忠起身,臨走之前瞄了一眼顧天瑜,她只是神色淡淡的望著他,然那眼神中卻帶著幾分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