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間域門中,就在朱標踏進慶餘宮之時,身處黑白光幕中的紅衣女子那一雙緊閉的眼眸之上,一雙好看的柳葉細眉卻是擰在了一起,她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中。
天地在幽暗的夜幕下顯得昏暗無比,萬物都沉寂在了黑暗之中,天空孤零零的掛著一輪明月,灑著詭異的銀灰色光華。
“殺啊,殺了他,我們?nèi)宓睦先鯆D孺都是被他殺死的?!?
幽靜的密林中,一聲嘶吼劃破蒼穹,怒意沖霄。
緊接著一陣密集的腳步聲響起,一羣精壯的農(nóng)夫們簇擁著一名身著道袍仙風道骨的中年衛(wèi)道士從密林中跑了出來,他們在大道上圍住了一名看起來柔弱不堪的灰衣老者。
在叢林中有一小女孩,看起來不過十來歲,她一襲紅衣,望著衆(zhòng)人圍上了自己的大伯,眼中滿是擔憂。
灰衣老者,陰溝鼻,嘴脣薄且猩紅,眼神陰鷙,給人以邪惡的感覺,他望向四周的精壯漢子眼中流露出嗜血的光芒,只是在看到那衛(wèi)道士之時,眼中閃過了一絲凝重。
“枯鬼老邪,你無惡不作,今天我廖旭要替天行道,我勸你還是束手就擒吧?!敝心晷l(wèi)道士冷冷的盯著灰衣老者,沉聲說道。
枯鬼老邪眼角的餘光不經(jīng)意間掃了一下叢林中,見那一抹紅色身影還在,不由的鬆了口氣,而後怪笑道:“想殺我?你還不夠格,小子,看招?!?
密林旁的大道之上,伴隨著枯鬼老邪的怪叫,戰(zhàn)鬥拉開了序幕。
一陣陣沉悶的刀鋒入肉聲不時的響起,枯鬼老邪猙獰著撲向了一衆(zhòng)精壯農(nóng)夫,於是這些凡夫俗子在頃刻間便有數(shù)人死在了枯鬼老邪這個邪教修士的金蛇彎刀之下,悶哼狂吼中農(nóng)夫中不時有人倒下,刀尖捅入胸腹,刀鋒割開咽喉,鮮血從農(nóng)夫們的身上噴灑而出,淋溼染紅了枯鬼老邪的灰色衣衫,也染紅了廖旭因暴怒而變得猩紅無比的雙眼。
“妖邪,納命來!”
農(nóng)夫們在廖旭的疏忽下,頃刻間全部殞命,廖旭恨欲狂,他舉起手中的青鋒長劍,上來就是必殺一擊。
伴隨著青鋒劍的揮舞,天地間的元氣不安的躁動著,它們隨劍而舞,不多時,一個巨大的太極圖案凝於劍尖。
廖旭一提長劍,太極圖驀然升空,而後在枯鬼老邪驚愕的目光中鎮(zhèn)壓而下。
黑白相間的太極圖,散發(fā)出一陣古樸的氣息,它好似有天地生出,散發(fā)出恐怖的威壓,它猶如磨盤般緩緩轉(zhuǎn)動,仿若連月星辰在它的碾壓之下都要變爲粉塵。
枯鬼老邪在太極圖的鎮(zhèn)壓之下,猛的噴出一口黑血,他知道自己再不爲所動,定要殞命在此,於是臉上寫滿了一種名爲決絕的瘋狂,他聲嘶力竭的大聲吼道:“金蛇血刀,爆,爆,爆...”
“轟”的一聲大響,震得山搖地動,密林中無邊的樹木搖晃不止。
一爆之下,衛(wèi)道士廖旭被炸得橫飛幾十丈,生死不知。而枯鬼老邪也被炸的血肉模糊,竟是被炸飛到了那紅衣女孩身畔。
紅衣女孩哪見過此番情景,她被渾身血肉模糊的枯鬼老邪嚇得呆滯原地不得動彈。
“青渚,快,快幫我療傷,把那些人的屍體拿過來,給我吃下,我就能傷愈了...”枯鬼老邪眼神黯淡,聲音有氣無力。
奈何紅衣女子青渚由於害怕,一直處於呆滯狀態(tài),她沒有聽到枯鬼老邪的聲音,所以當她醒悟過來之時,枯鬼老邪已經(jīng)沒了氣。
望著身前爲了帶自己出來玩耍,而橫死樹林的大伯死於身前,青渚痛哭不已。
時光倒轉(zhuǎn)。
枯鬼老邪並沒有死,青渚也並沒有陷入呆滯當中,當她聽到枯鬼老邪讓她拿人肉幫其療傷之時,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大伯對自己關(guān)愛有加,對自己的父親忠心耿耿,可是他也無惡不作,他爲了練功生吃人肉,殺死了不計其數(shù)的無辜之人。
面對這樣一個大伯,青渚陷入了沉思,到底救還是不救?
“爲什麼要我做這樣的選擇?”青渚面色蒼白,雙眸茫然。
“無論如何,請記住堅守本心去選擇,你才能通過測試!”一陣突兀的話語在青渚耳畔響起。
“本心?本心!”青渚默然低語,她望著渾身浴血,虛弱不堪的大伯,雙眼似有一層水霧浮現(xiàn),而後垂下了頭顱,她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選擇。
......
心臟在不安的跳動,是因爲欣喜嗎?還是因爲有遺憾?多年來,腦海中那張漸漸模糊,但卻始終揮之不去的清麗面龐此刻清晰的出現(xiàn)了,這一切的一切,如夢似幻,朱伺知道這是個夢,可是他不想清醒,多年來的明爭暗鬥讓他勞累無比,如今終於再次見到那個女子,他希望這一次不再錯過。
“心似雙絲網(wǎng),中有千千結(jié)。”
“好秀氣的字啊,好有內(nèi)涵的詞句,這是你寫的嗎?”三皇子朱伺悄無聲息的走進了一所宮女住處,見到一名容貌清麗,但眉帶哀愁的宮女在提筆練字,於是便信步走了過去,望見對方的清秀字跡和非凡詞句,不由的讚賞道。
“??!”宮女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她見到朱伺到來匆忙的收起了毛筆和宣紙,臉色緋紅的躬身一福,而後恭敬的說道:“宮女小嬋,見過三皇子?!?
“你怎麼知道我是三皇子,你又沒侍候過我,我也沒見過你啊。”朱伺微微笑道。
宮女小嬋垂頭不語,面龐愈發(fā)的紅了。
“小嬋,我記住你了?!敝焖盼⑽⒁恍?,而後深深的望了一眼小嬋,邁著步子,優(yōu)雅離去。
“他看懂那句話的意思了嗎?”小嬋低聲囈語,心中滿是期盼。
這是朱伺初遇小嬋,卻不是小嬋初遇朱伺,她暗戀他。
那一年,大皇子被冊封爲太子,隨天子朱重陽出征秦國。三皇子朱伺被留在皇城,代替天子處理朝政,可是他沒有的得到太子之位,所以他並不開心。
小嬋看在心中,不由的爲朱伺著急,於是他寫下書信一封,讓人暗自放在了朱伺的書桌旁。
當朱伺打開信紙,上邊只寫著一句話,卻是“行到水窮處,坐看雲(yún)起時。”嘴角浮現(xiàn)了一抹溫煦的微笑,他認出了字跡,記起了那個臉色緋紅的可愛宮女,他明白了對方的心意,於是他不在苦惱,他在自己母后的輔佐下,專心治理朝政。
後來,朱伺的母后被封爲新的皇后,朱伺子憑母貴,他又重新看到了奪嫡的希望,於是他很開心,這時他又收到了小嬋的來信,還是一句詩詞,“寵辱不驚,閒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yún)捲雲(yún)舒。”
對於一個默默喜歡著自己的奇女子,她在自己困擾時鼓勵自己,給自己以慰藉,她在自己得意時告誡自己要寵辱不驚,朱伺怎能不感動。
於是他衝到宮女們的住處,不顧四周奴婢們異樣的眼光,緊緊的擁住了那個清麗可人的小嬋,嘴中喃喃著,“我要你,我要娶你,答應(yīng)我好嗎?”
小嬋幸福的被朱伺擁抱著,她的臉頰如他們初見時一樣,泛著幸福的紅暈。
只是他們不知,在那宮殿之外站著一名身著華麗萬鳥朝凰宮服,頭戴鳳管,面色冷淡的中年女子,中年女子由於經(jīng)過歲月的洗禮再也不復(fù)年輕時的傾國傾城,但是從她那眉宇間仍可以看出這女子曾經(jīng)有過極美麗,極輝煌的過往,他就是曾經(jīng)的麗妃,如今的皇后,朱伺的生母。
“皇兒,身爲皇子不爲帝終爲空,有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已,你無法割捨,那就讓母后我爲你斬斷吧?!崩滟脑捳Z,如同寒冬刺骨的涼風,讓人心生悲慼。一句不爲帝終爲空,纏繞著多少愛恨情仇,揪扯著多少明爭暗鬥。
......
“你這死丫頭,敢偷聖上的東西,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也就是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只讓我們打你三十大板,趕出宮去,要是我,哼哼,非打死你這小賤人不可。”
耳畔充斥著嬤嬤的冷聲冷語,小嬋承受著臀部傳來的劇痛,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氣喘吁吁的三皇子朱伺,終於趕到,他看著因爲身受劇痛而不由顫抖的小嬋,心如刀絞,他正準備上前阻攔,可是聽到嬤嬤說到小嬋是由於偷了父皇的東西而受刑之時,雖然他不相信但還是停下了腳步,心中想著小嬋不會這麼做的,陷入了沉思。
也就是這沉思的片刻,迷茫的片刻,行刑結(jié)束,小嬋忍著劇痛擡頭看到了朱伺,也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茫然,於是悽楚的轉(zhuǎn)身離去。
這一離去竟是永別,小嬋被逐出宮,她走的時候,沒有通知朱伺,她就這樣悄悄的到來,又悄悄的離去,彷若這世間從沒有她存在的痕跡,可是朱伺知道小嬋已經(jīng)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這樣一個如荊棘鳥般的佳人,用自己的關(guān)切,用心,單純和等待譜了一曲最動聽的歌曲,成功的吸引了朱伺??墒沁€沒等朱伺去挽留,去娶她,她便莫名其妙的被打了板子,被趕出了宮,朱伺永遠也不會知道她到底有沒有偷過自己父皇的東西,可是如今這留下的謎團朱伺已經(jīng)不在意了,因爲他們都已經(jīng)錯過。
於是當朱伺再次來到小嬋被打的院子,當他看到小嬋被打之時投來的無助目光,當他聽到那冥冥之中堅守本心去選擇的話語之時,他便有了自己的決定,這一次他會依舊只當一個旁觀者嗎?這一次他還會傻傻的錯過嗎?他知道自己的心中已經(jīng)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