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因剛來季家時怯生，除了跟著白阿姨時臉色稍好一點，其他時間都是怯怯的，據(jù)說林家在當(dāng)?shù)匾彩琼憞巼幍娜宋铮墒秋w因一點小姐脾氣都沒有，小時候只覺得她嬌弱，稍大點才明白，那是一種女人氣質(zhì)，純的，女人。
現(xiàn)今社會充斥了太多的中性化，誰都要出來與男人們搶飯碗，彷佛這樣才能說明男女平等，有什麼意思，女人，終究還是女人。
正在回憶間，電話聲在寂靜的客廳裡響起，飛因在遞過去的時候無意間瞟到手機顯示屏，那上面清清楚楚三個字---吳敏敏。
飛因別轉(zhuǎn)過頭，看那盆綠色植物，生活中有些女人也似植物，你澆水也罷，不管也好，總是安然地立在那裡，她們安靜而淡然，爲(wèi)你美麗，也爲(wèi)自己。
飛因聽見季若川在那邊唯唯諾諾，好像是在應(yīng)諾什麼事情，他的語氣十分隨意，也不像討好的樣子，飛因雖未經(jīng)歷過男歡女愛，可是潛意識裡總認爲(wèi)男孩應(yīng)該要將就一點女孩。
季若川，他仿似不將就任何人。
他終於接完了電話，飛因以爲(wèi)他要走，馬上爲(wèi)他揀起西裝，未想季若川卻一眼橫過來，他的聲音少有的兇巴巴：“就這麼指望我走？在我的地盤上逐我走，真可笑。”
飛因氣極，反正想要擺脫他已是不可能，只得忍住怒氣，但是將一腔怒火均發(fā)在他的西裝上，她氣呼呼地將西裝扔在地上，進臥室時裝作不經(jīng)意，重重地踩了兩腳。
好吧，飛因在心底恨恨地想，自己就是沒氣質(zhì)沒風(fēng)度沒度量，那又怎樣，此刻出了一口惡氣纔是要緊事，不然這口氣憋在心裡，非得堵死了不可。
爲(wèi)什麼堵？呵，自己幼稚到以爲(wèi)那晚讓季若川得逞就可換來自由身？殊不知季若川根本沒打算放過自己。
飛因也不懂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係爲(wèi)何如此微妙，她以爲(wèi)自己對此事十分看得開，可是再見到季若川，也會有些莫名其妙的尷尬。
而她更不懂的是，季若川爲(wèi)何總要與自己糾纏，不是找茬就是生事？是因爲(wèi)討厭自己？還是因爲(wèi)，他的生活實在缺乏樂趣？
進屋滅了燈卻仍是睡不著，總是想起牀看季若川走了沒有，出去看看罷，又怕與他碰個正著，翻來覆去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躊躇之間，卻見季若川推門進來，他仍穿著剛剛的天青藍襯衣，西服被他揀起來披在肩上，草草看上去非常的痞氣，待他走近了看，卻又有一種別樣的精緻，飛音馬上閉上眼睛裝睡。
季若川輕輕在她牀頭坐下，飛音能隱隱聞到他身上的酒氣，奇怪的是自己並無反感，倒是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他像以前千百次一樣地捏飛音的臉，聲音輕若未聞，季若川輕輕用脣觸碰飛音的額角，他說：“我大概不大懂得愛別人，可是飛音你也許不知道，我真的一直愛著你。”
飛音差點被他這一番話驚得睜開眼睛，但終於還是忍住，然後又聽見季若川絮絮地說從前：“
“誒，你小時候倒還好，脾氣是怪了點，可是到底是聽話，哪裡像現(xiàn)在，越來越倔了。”那語氣無限愛憐，這哪裡是平日裡飛揚跋扈的季若川，深情得賽過瓊瑤劇的男主角，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控訴“你爲(wèi)何負我”了？
飛音有些莫名其妙，怎麼回事？季若川倒惡人先告狀了。
季若川又坐了一會兒，可能還有些醉意，飛音聽得出來他走路不穩(wěn)，呵，總是這樣子，醉了一番胡言亂語，等到今晨一醒，誰還記得昨宵？
可是爲(wèi)何，飛音的臉，一下子從臉紅到脖子根，她連忙將頭埋進被子裡。
飛因第二天早早就醒來，客廳裡卻已沒了季若川的影子，她不由得要懷疑，昨夜的那些話，真的就似一場夢，夢醒了無蹤。
也並不是不失落，可是這些年放佛是失落慣了，也就沒有情緒可言。
上學(xué)的時候季若川總是在門口等她，邊等邊皺著他精緻的眉頭，或者是與玄關(guān)處的那個盆景比高低，又或者大聲嚷嚷：“姓林就要學(xué)林黛玉嗎？做什麼事都慢騰騰，看將來誰敢娶你？”
飛因纔不理他，仍是慢悠悠地喝牛奶，聽他這樣一說反而又慢半拍，存了心思要他等。
後來季若川長得比盆景還高，又要上學(xué)又要去集團公司兼職，也就再也沒機會等飛因，大學(xué)畢了業(yè)沒有上班，飛因起得晚，總是愛到盆景那發(fā)一會兒呆，放佛季若川仍然站在那裡發(fā)脾氣一般。
飛因於是想，要不然在這屋子的門口，也放個盆景吧，最好是發(fā)財樹，也隨波逐流地俗一把。
白欽蘭還真派人來接，那司機卻不知怎地，上下打量飛因好幾轉(zhuǎn)，而且聲音裡分明有種他鄉(xiāng)遇故知的感覺，他說：“哎，你是飛因？這些年倒是一點都沒長高。”
飛因這才仔細打量那“司機”，長得倒是眉清目秀，而且那衣料一看就價值不菲，也真怪自己眼拙，怎會將他認作司機，於是連連道歉：“真不好意思，我還以爲(wèi)您是白小姐派來接我的司機。”問完又深覺不妥，這不是擺明了說自己不記得人家麼，總該敷衍兩句意思一下，可是思來想去，真的一點印象也無。
那人卻是“撲哧”一聲笑出來：“你可真是一點沒變，記性還是那麼差，我高中跟你同過桌的，後來讓你表哥嚇得轉(zhuǎn)學(xué)的那一個。”他見這一番提示毫無作用，顯然飛因毫無印象，無奈只得報上姓名：“餘飛羽，你記得嗎？”
飛因連忙順著臺階下：“啊，對，我記得你。”然後做出若有所思狀，其實腦中一片空白。
那喚作餘飛羽的仍是笑，彷彿嘴角彎上去就下不來了一樣：“這世界倒也不大，以前是同學(xué)，現(xiàn)在是同事，以前不大信緣分，如今看來是非信不可了。”
飛因側(cè)著頭，表情並無多大變化，待他說完了才“恩”一聲表示自己在聽，路上經(jīng)過花店，突然想起，下班一定過來挑盆綠植。
餘飛羽見飛因反應(yīng)冷淡，也就不再說話，只專心開車，偶爾轉(zhuǎn)彎時從後視鏡裡看到她清秀的側(cè)臉，心裡感嘆，歲月真是厚愛她，完全不捨得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她仍是高中時那個穿白裙的同桌，有冷漠的表情和完美的側(cè)面弧線。
到了公司才知道白欽蘭外出談事去了，在辦公桌上給飛因留下便條，白欽蘭寫得一手十分漂亮的鋼筆字，言語間也十分客氣，上面寫道：
飛因：
十分抱歉不能迎接你，我有要緊事要去近郊一趟，今天由我司設(shè)計總監(jiān)餘飛羽代爲(wèi)接待你，望你將公司視爲(wèi)自家一樣，凡事自便即可。
欽蘭留
飛因不由一陣臉紅，都是一般年紀，欽蘭已經(jīng)獨立組建公司，餘飛羽也已是設(shè)計總監(jiān)，個個都能獨當(dāng)一面，而自己不過懂得畫畫與鬧小脾氣罷了，不得不承認季若川確實是慣壞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