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江業(yè)那裡回到宋易南的病房前,她良久良久都回不過神來,完全陷入到自己的思緒裡面。
江業(yè)所說的話,句句響徹在耳,每一個字,都是對她心靈的震撼和衝擊。
三年……
她曾經以爲生命中最潦倒最悲慘的三年,曾經覺得人生最灰暗最痛苦的三年,跟他相比,卻原來都不算什麼。
在自己期期艾艾被拋棄的悽楚中,在自己自怨自艾只能靠自己的折磨中,他卻即將面臨著失明的危險。
他之所以不聯(lián)繫自己,也是爲了保她平安。
現在,他回來了,自己帶著滿腔的怨氣,他卻什麼都不解釋,盡數包容。
宋易南,你何苦如此,何必如此!
手放在門板上,卻失去了推開的勇氣,她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門內的那個人,以什麼樣的顏面去面對他。
隱約聽到裡面有說話的聲音,似乎在講電話,但又不太像,猶豫了一會兒,到底是推門而入。
背對她而站的是於艾,又來了。
聽到了動靜,於艾微微的側頭看了一眼,又轉過頭去,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宋易南在看,而他,果然在打電話。
“我自己的事,不煩勞您操心!”宋易南似乎有點不耐煩,這樣的他,還真的很少見。
“我以爲三年前,我們就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三年,又是三年!
顧曉萌只覺得,自己幾乎要承受不了這兩個字。
掛斷電話擡起頭,宋易南纔看見她已經進來了,“捨得回來了?怎麼不乾脆順便給我?guī)€飯?”
他居然還有心思開玩笑,但是此刻的顧曉萌,根本無心,也無力開玩笑。
她輕輕的嗯了一聲,緩步走到牀邊,無力的坐下,一臉頹然。
這樣的表現不免讓宋易南有些意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卻是扭頭對於艾說,“方纔你姐姐說了,讓你儘快回去!”
於艾很有點驚訝,大約是沒想到宋易南會跟她說這個,咬了咬脣,一臉的執(zhí)著,“我……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她管!”
姐姐也真是,什麼都要管,她喜歡誰要管,做什麼也要管,可她自己的人生,又過的有多風光?
這次,她是自己偷偷跑來的,說什麼也不能就這樣灰溜溜的回去!
“她也是擔心你。”宋易南說道,“你留在這裡,總歸是不太方便的。”
“南哥哥,你是不是討厭我?”忽然之間,她的眼睛裡就噙了淚花,一臉委屈的說,“不然的話,你爲什麼總是要趕我走?”
宋易南輕嘆一聲,“我只是覺得,你留在你姐姐身邊,可能更加合適一些。畢竟孤男寡女,你也是大姑娘了,容易惹人非議。”
“撒謊!”於艾淚眼汪汪,一手指向一旁沉默不語的顧曉萌,“那你怎麼不說她也是大姑娘,不覺得惹人非議了?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歡她?”
這句話他一直壓在心裡沒有說,今天不知怎麼,就爆發(fā)了出來。
她是女人,天性都是敏感的,如果一點點
端倪都看不出來,還說什麼喜歡宋易南。
顧曉萌心頭一顫,下意識的看向宋易南。
他眸中閃過一抹慌亂,一縱即逝,“你胡說什麼!”
皺緊了眉頭,“曉萌是我的侄女,你不是不知道,再說了,你以什麼立場來過問我的私生活,你明天就給我回去!”
這是下了死命令,不容抗拒了。
於艾尷尬無比,這等同於是被人攆回去的,要是讓姐姐知道,自己上桿子的送上門,還被人攆回去了,估計要笑死的。
看了看一直沉默著的顧曉萌,還有臉色微慍的宋易南,眼淚終於掉落下來,“好!你會後悔的!”
說完,掉頭就跑了。
門啪的被重重的關上,聲音彷彿摔在人的心上,猛然一振。
把玩著自己的手指頭,顧曉萌沉默著,宋易南也沒有開口,氣氛詭異的出奇。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是一徑一徑的沉默,安靜的掉一根針在地上,都可以聽得見。
“吃過了沒有?”許久,宋易南纔開口,似乎有點漫不經心。
“嗯。”她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吃了,還是沒吃。
宋易南也便不說話了,睨了她一眼,覺得今天的顧曉萌很奇怪,太過於沉默了,沉默的……超乎尋常。
但她什麼都不說,自己也不知道從何問起,想起之前於艾說的那些話,當著她的面,都也聽到了,雖然……是些胡言。
“於艾偶爾會小姐脾氣,任性了點,胡說什麼,你別往心裡去!”摸了摸鼻子,他漫不經心的翻著書,也就那麼隨口一說的樣子。
“哦。”她應了一聲,“胡說什麼了?”
“……”宋易南的手指把書頁捏皺了一點,“沒什麼。你沒聽見便罷了。”
看著他神情淡漠,很難想象,他爲自己做了這麼多,顧曉萌手指緊了鬆,送了緊,終於是忍不住了,猛然站起身,將書本從他的手中抽掉,“宋易南!”
大聲的叫著他的名字,可是叫完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喘著粗氣,好像跑完了一千五百米長跑,她只能瞪著眼睛看著他。
宋易南是坐著的,擡頭,對上她的眼睛,然後微微的瞇起。
之前顧曉萌一直以爲,他這樣的眼神,代表著一種輕蔑,或者說不以爲意。
可是現在她知道了,那什麼都不是,只是他看不清,他必須這樣,才能將自己看清!
心頭驀然一痛,痛的幾乎不能呼吸,眼圈逐漸泛紅,眼淚啪嗒啪嗒的就掉落下來。
一滴,兩滴,有一顆剛好就落在了宋易南的臉上,熱燙的。
他怔了怔,用拇指抹掉那滴眼淚,似乎有點詫異,聲音變也軟了幾分,“不過說了幾句,怎麼就還哭上了。好像是你搶了我的書,不是我搶了你的吧?”
嘆息著,有些拿她沒辦法,也只有她,讓自己毫無辦法。
慢慢的,無聲的流淚成了哭泣,聲音也是越來越大,趴在他的肩頭,不管他的衣衫被自己弄得如何濡溼,哭得一塌糊塗。
心裡
很壓抑,也很受震撼,這種強烈的衝擊感,她急需要一個宣泄口,而他,無疑成了最好的宣泄通道。
宋易南先是有點吃驚,後來也不問,只是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任由她將自己的病號服各種荼毒。
許久許久,她的情緒纔算平復下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從邊上的櫃子抽了紙巾,擦拭著她的眼淚,“哭夠了?”
低著頭,她覺得有點窘迫。
“這樣多好!”他卻說,“女孩子,就應該該哭的時候哭,該笑的時候笑,情緒別都憋在心裡,時間久了,會出病的!”
“那你呢?”摁了摁鼻涕,她鼻音濃厚的說,“你會哭嗎?”
宋易南怔了怔,“我是男人,男人流血流汗不流淚!”
“誰說的,那還有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呢!”她哼了一聲。
“哈哈哈……”忍俊不禁,宋易南大笑出聲。
許久沒有這樣酣暢淋漓的笑了,也真是痛快,他說,“現在哭也哭過了,發(fā)泄也發(fā)泄了,能說說看,你哭什麼?”
“就是想哭,沒有什麼!”她如果說,爲了他這麼多年的付出,是不是就等於把江業(yè)給賣了?
深深的看著他的眼睛,之前都沒有留心過,看起來那麼漂亮,那麼深邃的眼睛,怎麼可能就是什麼重度弱視呢?
江業(yè)的話說,他離遠了,看什麼東西都是一個模糊的輪廓,再說嚴重一點,五十米的距離,他只能看到有個人,分不清是男女。
所以,他對她的認知以及敏銳,完全是因爲他足夠的在乎,以及直覺,否則的話,他根本不會察覺。
而且這還跟近視不一樣,近視或許戴眼鏡能解決,但他的眼睛,幾乎是無可救藥的。
她不明白,科技那麼發(fā)達,難道他就一輩子這樣陷入模糊之中了嗎?
她一直不說話,只是盯著自己看,宋易南就知道,一定有什麼發(fā)生,不過,這小丫頭不肯說而已。
“江業(yè)的情況好些了沒有?”他主動開口問道。
“好多了,已經不需要氧氣管了,不過大夫說他的身體還是很虛弱,畢竟是重創(chuàng),休養(yǎng)還是要好一段時間的。”她很詳細的回答著。
“這麼說,你去看過他了?”揚了揚眉,他記者問。
顧曉萌點點頭,“嗯,他精神還不錯,讓你不要太擔心!能吃能睡的,護工料理的也不錯。還說過兩天……”
話說到這裡,翛然打住了,彷彿想起了什麼。
她剛纔順口的話,不就等於不打自招,自己剛纔是去看江業(yè)了,那他會不會聯(lián)想到,自己方纔的哭,跟江業(yè)告訴自己的事有關?
小心翼翼的看著他的臉色,卻見宋易南一臉的微笑,那種果不出所料的神情,讓她的小心臟徹底崩潰了!
“拜託,你不要老是給我下套!”她無語的說。
“我只是隨口問問,你不必想這麼多。”宋易南握住她的一隻手,“江業(yè)……嗯,看來他的精神確實是不錯,該說不該說的,估計是說了不少。我會抽空,去看看他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