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錚的吻似清風后瑩透的荷露,打在心頭滴滴是美好的悸動,而席煜城賦予她的,那般強勢而灼人,自脣上緩緩烙進心底。
林玥稍稍掙扎,他卻彷彿沒有禁錮,以至她脫離的時候,稍微踉蹌,背部及時抵住了身後的落地窗,她終於同他相對而立,她看清了他的臉,眸光裡,隱隱透露幾絲燥熱,原來席煜城,也做不到一往如常般清冷淡定,這樣的認知,同樣也紆解了她的惶惶不安。
“你知道方錚的存在,也毫不掩飾方妙歌的存在,你這樣對我,我到底算什麼?”她發現自己竟然卑鄙到,用方錚作爲掩飾,其實對於方妙歌,她一直耿耿於懷。
“我追了人半天,你居然還問我,你到底算什麼?”他這樣說著,三分譏誚的口氣,眸底又浮現絲縷挫敗的情緒,隱晦不明。
林玥垂下眼瞼,盯著鞋尖兒黑得發亮的漆皮,對於方錚,心頭陡然生出些愧然,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希望自己,在席煜城心裡是與別不同的,甚至更貪心,她想要無可替代。
等再擡首的時候,他已經繚繞在煙霧裡,眸如寒星。
他又清淡地吸了幾口煙,方纔緩緩啓口,“對我而言,你只是我,在合適的時間遇見的,吸引我投入一次感情的人,僅此而已,與其他任何無關。”
臨走的時候,他問她,“一起吃飯麼?”
林玥搖了搖頭,他也並不勉強,只是背對她,一手夾著煙垂在褲縫線以外,煙氣由指間氤氳開來,他依舊清冷如常。
返程的的士裡,一路華燈璀然,她又想起若干年前,某本知名小說裡作者的一句話,愛情是需要天時地利的。
就像她正式同席煜城在一起,那之後,蘇小茹說的,“你和方錚,錯過了天時,錯過了地利,感情那回事兒,薄弱得還不如窗戶紙呢,哪兒經得起你們似的折騰。”
接下來的某天下午,林玥和蘇小茹一起吃飯。
蘇小茹的生活從來不缺乏精彩,她依然向自己繪聲繪色地描述著,而林玥的精彩,從前來自於方錚,方錚卻老拿她當孩子似的,甚至於盡力干涉她與外界的接觸,他把她當成洋娃娃,按照自己意願塑造的洋娃娃,而席煜城,仍舊把她當成孩子,他愛護她的方式卻是截然不同,他帶她認識他的朋友,融入他生活的世界,在他的蔭庇下,不歪曲她,不打壓她,任由她自由自在地成長,她以爲,這是她希望感受的。
“我和方錚,好像淡了。”說話的時候,林玥捻著吸管,緩慢攪動著杯底的冰塊兒。
“祝賀你。”蘇小茹湊近她,一副可喜可賀的表情,就差沒跟她握手了。
林玥在桌底下拿腳碰了碰她,“誒,再怎麼說,你也該裝出一副哀悼我逝去初戀的沉重吧。”
蘇小茹卻並不以爲然,“我還是那句話,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林玥叼了幾口飯,顯得味覺索然的樣子,“席煜城說,他要跟我確定關係。”她輕描淡寫地說。
一聽這話,蘇小茹即時放下了筷子,一本正經道,“你怎麼說?”
林玥吸了口柚子茶,不疾不徐道,“我什麼也沒說,”頓了頓,又自顧自地道,“可是你唱歌兒的時候,偶爾我發呆的時候,我會想起他。”
蘇小茹往椅背上一靠,“完了,你徹底地喜新厭舊了,也難怪,那般優秀的人,擱誰誰不得陷下去吶。”
“那怎麼辦?”林玥幾乎脫口而出。
蘇小茹沉吟了半響,彷彿這是個十分棘手的問題,過了幾分鐘,她這樣說道,“我既希望看到你經歷一場衝動熱烈的感情,畢竟我們都年輕,值得擁有這樣的衝動,但我卻不希望你完全失去理智。”
話說到這兒,林玥大抵明白了,席煜城不是她所能掌控的,甚至於迄今爲止,他們之間的一切,包括情感,都是他強行賦予的,她恐慌地是,他掌握著一切的主導權,他付出感情,她就得接受,如果有一天,等到她全心投入,他卻要收回,她的玻璃心肝,已經被方錚碾碎過一次,倘若一著不慎,她可能萬劫不復。
“席總,按照往年的慣例,今天的應酬已經全部推掉了。”陳助理一邊開車,一邊對車前鏡裡的席煜城說。
席煜城唔了一聲兒,目光落向窗外,道路兩旁的景色,已然輪換爲整齊排列的林木,秋日裡午後的陽光,與周圍的鬱郁蔥翠雜糅輝映成一部老式的黑白電影,沒有音樂,沒有對話,車子愈盤山蜿蜒,那樣的寂寥愈發浸人心肺。
下車的時候,席煜城戴上墨鏡,闊步穿行於墓間的小徑,周身俱是一片蕭索的肅殺,臨近墓碑的時候,他掩入樹後,看著那個形容孤寡的老者,在他的視線裡步履蹣跚,此情此景,與朱自清“背影”裡的那一幕重疊,眼前突然晦澀了下,不多時,他已經平復了思緒,朝墓碑走去。
墓碑上的人對著他笑,他亦摘下墨鏡,對著碑上的人笑,陽光逆著他,層林盡染,中央的黑白照片兒同樣暈了一圈淡薄的黃,照片兒上,她的微笑,依然是長久以來,唯一能引起他溫覺感官的。
席煜城傾身蹲下,將手中的百合置於碑前,六年來,母親的喜好在不知不覺中漸漸淡忘,唯一記憶猶新是,母親喜愛百合,他的童年裡,總是彌散著百合的清香。
“媽,我最近認識了一個女孩子,她很可愛,跟你一樣善良,笑起來的時候,令人感到溫暖,下次我帶她來看您,你一定會喜歡她。”他這樣說著,清眉朗目,溫潤若美玉無暇。
之後他又起身,默默地立了良久,臨走的時候,緩緩戴上墨鏡,他邁著寬闊的步子,夕陽染紅了他的背影,身後,一片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