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峰家,蘇白窩成一團(tuán)睡得正香,就聽見門外有砸門聲。別看蘇白是個胖子,但一向淺眠,一下子就醒了,卻老大不樂意。
“誰啊?大半夜的不睡覺,跑老子家來砸門?”一邊罵罵咧咧地,一邊穿著內(nèi)衣便出去,揉著眼,開了門,正想繼續(xù)罵,一看門外站的人,立刻又把那髒話吞了進(jìn)去,臉上堆滿了笑,“姐,你咋來了?有啥事嗎?”
門外,正是蘇漣漪和大虎。“穿上衣服,和我走一趟。”
蘇白不解,撓了撓頭,“姐,幹啥去了?”
蘇漣漪冷冷地掃了一眼王二癩家的方向,“剛剛你姐差點(diǎn)被一羣人侮辱,好在大虎及時趕到,不然後果很難設(shè)想,現(xiàn)在就要找某些人去算賬?!?
蘇白一下子瞪大了眼,驚訝伴隨著憤怒,哪還有剛剛那睏倦的模樣?“草!誰吃了雄心豹子膽,竟敢動我姐?特麼的,老子拔了他皮!”
“還能是誰?王二癩?!睗i漪的眸子越來越冷。
蘇白一愣,突然想起剛剛睡的正香時,有人在外敲鑼打鼓說出事了,那聲音好像就是王二癩。“姐,是不是大概一個多時辰前,王二癩帶了一羣人過去?我聽見他喊人了,卻怎麼也沒想到是……姐,姐……你沒事吧?”蘇白急躁。
漣漪能看出,蘇白的關(guān)切是發(fā)自內(nèi)心,心中一暖,眸子中的戾氣少了些許,“恩,沒事,虛驚一場,你速把衣服穿好,一會路上我給你講發(fā)生了什麼?!?
“好,”蘇白沒了平日裡磨蹭的樣子,動作利落地跑了進(jìn)去,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套上的衣服,和之前漣漪收拾屋子磨蹭穿衣截然相反,“姐,用叫上咱爹嗎?”
漣漪搖搖頭,“不用,爹白日裡釀酒已很辛苦,再說,這件事要暗暗進(jìn)行。”
“好?!?
一行三人關(guān)了院門,便向王二癩家而去,路上,漣漪將事情的經(jīng)過原原本本給蘇白講了,蘇白氣得滿眼血絲,恨不得馬上衝去拼命,卻被漣漪一再叮囑不許衝動,一切聽命令行事。
這一個多月自家姐姐轉(zhuǎn)變,蘇白也習(xí)慣了,姐姐辦事穩(wěn)妥,聽姐的準(zhǔn)沒錯。
蘇家姐弟沒發(fā)現(xiàn)的是,他們身側(cè)之人雖不說話,但那一雙眼也是血紅,口內(nèi)牙齒咬得作響,一雙如鐵錘般得大拳狠狠捏著,渾身散發(fā)出的殺氣,比黑夜還有可怕。
很快,到了王二癩家。
蘇漣漪觀察了院子,在院牆一低矮處,找到了落腳點(diǎn)?!耙粫蚁确瓲潱会崾翘K白,大虎殿後,若是蘇白翻不過去,大虎就幫個忙。”
蘇白面色通紅,第一次有了減肥的衝動,“姐,我肯定能翻過去?!痹觞N能如此丟人?
大虎不語,點(diǎn)了下頭。
漣漪伸手將自己長裙挽起,裙角掖進(jìn)腰帶裡,那雙修長白皙的小腿露出,如同兩條嫩藕。
大虎面色唰地一下紅了,轉(zhuǎn)過臉去,蘇白則是十分不贊同,搖著胖手?!敖?,快把裙子放下來,有傷風(fēng)化啊?!?
漣漪噗嗤一下笑了出來,嬌嗔地瞪了他一眼,“你這不學(xué)無術(shù)的還懂什麼風(fēng)化?此時沒外人,無礙。裙子那麼長,怎麼去翻牆?”
說完,也不等蘇白的反應(yīng),退後幾步,而後一個短跑衝刺,高挑的身姿憑空而起,如同拔竹,右手一撐牆頭,矯捷的身子已如同獵豹般翻了過去。腳尖著地,一連串完美動作未發(fā)出絲毫聲響。
蘇白看傻了,這……這真是他姐?
大虎也是在心中暗暗叫好,巾幗不讓鬚眉。
接下來是蘇白,他也想展現(xiàn)一番,閃了其他人的眼,但跑了幾趟,一到牆前就打怵,最後是漣漪沒了耐心,“快些,天要亮了。”
蘇白撅著嘴,開始爬牆,他腿不短,但因太胖滿是肉,笨呼呼的上不去。
大虎上前,一手抓住他的腰帶,臂肌一個用力,便如同提豬肉一般將蘇白甩了過去,隨後他也翻牆入內(nèi),動作乾淨(jìng)利索。
屋子的門並未閂,輕聲推開門,三人便進(jìn)了去。
“大虎,你制服住王二癩,堵了他的嘴,別讓他喊,”說完,漣漪又轉(zhuǎn)頭地對蘇白道,“你去摁著劉氏,也同樣別讓她喊?!彼恼Z調(diào)很低,聲音很小,但卻是命令式的威嚴(yán)。
蘇白不樂意了,“姐,男女有別,讓我怎麼對劉氏出手?”蘇白與蘇峰一樣,雖是流氓痞子,卻有自己的原則。
“別廢話,讓你幹什麼就幹什麼。”漣漪呵斥道。
其實蘇漣漪是有私心的,她不想讓大虎去碰那劉氏,不知爲(wèi)什麼,就是不想!
王二癩並不完全相信劉氏和趙大鐵胡搞,但當(dāng)時覺得面子上過不去,加之劉氏平日裡確實浪得很,便狠狠抽了她一嘴巴。
至於那轉(zhuǎn)身走開,是給自己找個臺階下,他知道了這次計劃八九不離十是失敗了,之前雖知蘇漣漪厲害,卻不知這麼厲害,便找個機(jī)會趕緊跑回家,省的後果無法承擔(dān)。
劉氏回家後,哄了一鬨王二癩,又給他燙了壺酒,炒了兩道小菜,說了些好話,王二癩便也原諒了她。
此時兩人正抱著在牀上睡著呢,這劉氏雖老,牀上功夫倒還不錯。
大虎打開門便衝了進(jìn)去,二話不說拽起單被,幾下便將王二癩綁得結(jié)實,那王二癩正想大喊,大虎在牀上隨便摸了個東西便塞入王二癩嘴裡,臭烘烘的,原來是襪子。
蘇白也無奈,學(xué)大虎,用牀單將赤身裸體的劉氏打了個卷,用腰帶捆上如同糉子一般,劉氏想喊,他便也抓個東西塞她嘴裡,好在,是她自己的肚兜。
幾聲清脆的火石敲擊音,昏暗的房內(nèi)幽幽地亮了起來,是蘇漣漪點(diǎn)燃了油燈。
漣漪姿態(tài)優(yōu)雅,用錐子輕輕挑了挑油燈上的燈芯,小小的油燈越來越亮。
王二癩和劉氏看見來的人竟是蘇漣漪,嚇得拼命掙扎,想喊,但嘴裡各自塞著東西喊不出來。
燈下的漣漪,如同出水芙蓉般亭亭玉立,那一張瓜子臉潔白無瑕,烏黑的眸子帶著冷意,細(xì)細(xì)的鼻樑如同滴水,不點(diǎn)自朱的脣抿著,本是一位美人,但看在王二癩夫婦的眼中,卻如同收命的羅剎!
“晚上好?!睗i漪沒看王二癩一眼,相反向劉氏去了,伸手掏出一把精緻匕首,在劉氏臉上碰了一碰。
那劉氏感覺到臉上的冰涼,再也不敢動了,她這樣的浪女最怕的就是毀容。
漣漪收回了匕首,拽起牀單的一角輕輕擦了擦,鋒利的刀刃在燈下泛著寒光,“一會我拿出你口中之物,若是你叫一聲,我便劃出一道口,叫兩聲,便劃兩道,即便你叫來人也無所謂,我蘇漣漪從來都是惡名在外,想必鄉(xiāng)親們早已見怪不怪了。”漣漪說完,便伸手拽下劉氏口中的肚兜。
劉氏剛想叫,但那匕首越來越貼近她的臉,最後她嚥了幾口口水,也沒敢叫,“我不叫,漣漪小姐,咱……都是街坊鄰居,有話好好說好嗎?”聲音忍不住顫抖。
“好,就給你一個面子?!睗i漪繼續(xù)擦匕首,“說,誰給你們的膽子,找人來害我?”
那劉氏趕忙否認(rèn),“漣漪小姐冤枉啊,那些人,我們不認(rèn)識……”
蘇漣漪冷笑,“既然我能找到這裡,自然就能猜到是誰收買了你,”繼續(xù)用那匕首逼近劉氏的臉,“劉氏,你說,幾個銀子重要,還是你的命重要?”
劉氏渾身顫抖,“奴……奴家,聽不明白……”
“你們自己傻,還當(dāng)別人都傻?算下時間,我被襲擊從頭到尾也也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王二癩要看到,還得跑回去找人,再帶著幾乎全村的人跑來,也得一炷香的時間,難道王二癩未卜先知的知曉我要受人襲擊?”
劉氏被問愣了,之前只以爲(wèi)會成功,只要衆(zhòng)人見了蘇漣漪被人脫光了欺凌,哪還去計算這時間?
“我這是給你們一個機(jī)會,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蘇漣漪給他們施加壓力。
劉氏怕極了,眼珠子亂轉(zhuǎn),開始衡量蘇漣漪說的話。那李府的翠兒姑娘最多給了她些銀子,但蘇漣漪卻是真真在她身邊威脅,這時候,誰能選銀子不要命?
“是……是李府的翠兒姑娘?!眲⑹馅s忙道。
翠兒?是誰?
蘇漣漪在腦子裡搜索記憶,突然想起,那廝就是當(dāng)初弄死蘇漣漪本尊的丫鬟,後來還想弄死她!早就猜到李府,卻忘了還有這個女人,真是新仇舊恨。
漣漪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手中把玩著匕首,垂著眼,好像在想什麼。
屋子裡一時間很靜,王二癩見蘇漣漪手拿匕首,也不敢怎麼掙扎,劉氏更心驚膽戰(zhàn),不知接下來這蘇漣漪想做什麼。
蘇漣漪爲(wèi)什麼逼問劉氏而不是王二癩?自然是因爲(wèi)女人比男人更爲(wèi)膽小、好控制,這是一般的情況。
大概一盞茶的時間,漣漪擡起了眼,看著劉氏微微笑了一笑,劉氏只覺得後背一層冷汗,這笑沒好笑。
“劉大姐,”漣漪突然改了稱呼,“我們合作如何?”
劉氏慌張地看向王二癩,而後者也沒是一頭霧水,合作,什麼合作?
“漣……漪小姐,奴……奴家啥也不會,怎麼合作?”劉氏第一想法便是推脫。
漣漪微笑,湊到了劉氏耳旁低聲說了什麼,劉氏聽後,面色一白,額頭冷汗。“漣漪小姐,這個……可不行啊,漣漪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們吧,那李府豈是我們能得罪的?”
“你不敢得罪李府,就敢得罪我?”漣漪聲音驟冷,“我告訴你,如果我想讓你們死,你們也必死無疑!”
王二癩終於用舌頭將臭襪子推了出來,喊了一句,“蘇漣漪,鸞國是有王法的,要是老子和婆娘死了,你以爲(wèi)你能脫了干係?”
漣漪一挑眉,伸手將手邊的布袋取了出來,從中捉出一隻健壯的活蠍?!斑@個,你們可認(rèn)識?”
“自然認(rèn)識?!惫?,王二癩可不如劉氏那麼好糊弄,他以“王法”爲(wèi)要挾,有恃無恐。
“一隻蠍子蟄不死人,但若是將蠍子放入人的口中,那蠍子順著人的嗓子入了肚子,就用這兩根螯將人的五臟六腑抓碎,你說仵作能驗出是誰殺的你們?”
“嘔……”劉氏聽著蘇漣漪這慢悠悠地描述,就覺得胃腸發(fā)疼,好像那黑褐色的蟲子真跑到她肚子裡亂抓。
“你……你……”王二癩也沒了主意,他還第一次聽見這種死法,“蘇漣漪,你這麼缺德也不怕入地獄!”古人最怕鬼神之說。
蘇白衝上去,二話不說就給了王二癩兩個大嘴巴,而後又覺得不解氣,連扇了十個,“王二癩你這個狗孃養(yǎng)的,是你這老小子招惹我姐,怎麼還成了我姐缺德?今天我蘇白不把你活活打死,我就跟了你姓!”
漣漪一聳肩,其實她這人不喜歡動粗的,但對於王二癩這種智商低能兒,拐彎抹角地他們也聽不明白,只有這拳頭燉肉才最對胃口,便也不阻攔,笑瞇瞇地看著。
心中不免感慨,從這個角度看這寶貝弟弟,也很英俊瀟灑嘛。
王二癩被打得說不出話,口中噴血,那劉氏真真嚇壞了,“漣漪小姐,漣漪姑奶奶,我合作,您讓我怎麼做我就怎麼還不成嗎?放了我家那口子吧。”嚎啕大哭。
“蘇白,住手,我們是文明人。”漣漪厚臉皮道。
蘇白這才住手,用王二癩身上的單被抹了抹手上的血水。
“那明日,我就在家等你的好消息了,別讓我失望?!睗i漪笑呵呵道。
劉氏點(diǎn)頭如搗蒜,“那……那……奴家按你說的去做,以後……以後……”
漣漪明瞭她是什麼意思,點(diǎn)頭微笑,“事成之後,我們之前所有恩怨,一筆勾銷,我蘇漣漪,說到做到。”
“成!奴家一定好好去做?!币娮R到了蘇漣漪的可怕,劉氏這回算是徹徹底底認(rèn)清了現(xiàn)實——和誰爲(wèi)敵,都不能和蘇漣漪爲(wèi)敵!
大虎看著蘇漣漪,平日裡毫無弧度的脣角微微勾起,眼中滿滿的讚賞,他竟在這女子身上,找不到絲毫缺點(diǎn)?奇了!
三人是翻牆進(jìn)來的,卻是從大門安安穩(wěn)穩(wěn)出去的,劉氏恭敬地送出去,就差磕頭。
“三弟,今日辛苦你了?!睗i漪伸手拍了拍蘇白肉呼呼的肩頭。
蘇白的眼圈紅了,“姐,委屈你了,都是我的不對,當(dāng)時……我聽見王二癩喊人,我就應(yīng)該警覺,我卻想也沒想直接睡了去。姐,我蘇白是個不合格的弟弟,我……我慚愧?!?
漣漪心中一暖,“不要這樣,蘇白,你做得已經(jīng)很好了。”
這一段時間,蘇白很自卑,他之所以對蘇漣漪言聽計從,是因爲(wèi)兩人一同長大,他追隨姐姐的步伐慣了,但從大概一個半月前,二姐卻突然變了個人一般,他就再也沒跟得上她的步伐。
“真的嗎?”蘇白小心問。
“恩,進(jìn)步很大,如果你肯努力,未來進(jìn)步會更大?!睗i漪如同哄孩子一般。
“恩,姐,我一定會努力的?!碧K白趕忙道。
“好了,回去吧?!钡搅颂K峰家,漣漪讓蘇白回家,蘇白幾步一回頭的,回了家睡覺,歸途上,只有蘇漣漪和大虎兩人了。
“大虎,剛剛謝謝你了?!眲傊x完了蘇白,現(xiàn)在又轉(zhuǎn)身去謝謝大虎。
大虎一點(diǎn)頭,不多語,漣漪也不再多說,兩人就這麼肩並肩,在夜幕中散步一般,無比默契。
……
第二日,翠兒得到了劉氏成功的消息後,心花怒放,快步向海棠院走,恨不得直接飛起來,滿心都是幻想,好像已經(jīng)見到了不久的將來,自己被擡做姨娘的的日子。
李玉堂剛從外巡視歸來,在屋內(nèi)更衣,而後換了身舒適的衣袍在書房中準(zhǔn)備翻閱賬冊,便聽見屋外翠兒的聲音。
“少爺,您在忙嗎?翠兒有事和您說。”
“進(jìn)?!崩钣裉妙^也不擡。
翠兒喜滋滋地入,規(guī)規(guī)矩矩地福了個身,而後便將這件事原原本本給李玉堂講,從如何得知王二癩、劉氏和蘇漣漪有過節(jié),到如何勾結(jié)上劉氏,到最後用了什麼方法使蘇漣漪身敗名裂。當(dāng)然,後面很多事都是她聽劉氏說的,她這麼個高貴的大家府丫鬟,怎麼能去那掉身價的村子?
從始至終,李玉堂都未擡頭,洋洋得意自以爲(wèi)手段高明的翠兒,自然是沒見到她家少爺眼中的鄙夷。
“恩,下去吧。”沒有翠兒料想的欣喜,李玉堂還是那般神態(tài),淡淡如雲(yún)。
但翠兒已把自己陶醉了,向自家少爺暗送了幾次秋波後,便退了出去。
李玉堂微微一挑眉——爛泥,就是扶不上牆,給她個發(fā)揮的機(jī)會,她卻做這種下三濫之事,可笑。
但想到蘇漣漪那胖子女流氓,那噁心的惺惺作態(tài),那狡猾的破他計謀,李玉堂心情還是大好,粉色的脣瓣揚(yáng)起。此時此地是他自己在書房,若是被外面姑娘家看見,說不定要迷了多少人。
可李玉堂做夢都想不到,蘇漣漪此時非但沒受到絲毫傷害,相反還刻意打扮了一番,前來求見他父親——李福安。
……
因李福安的病情,如今李府的大半買賣交給了二兒子李玉堂,他則主要以休養(yǎng)爲(wèi)主,偶爾聽聽大掌櫃的彙報,隨便翻翻總賬。
蘇漣漪到了,前門門童自然是認(rèn)識這位不久前剛來的大變樣的蘇漣漪,讓其稍後,先通報了全管家。
全管家聽說蘇漣漪求見老爺,便先去了李老爺那裡詢問意見,而後趕到門口親自迎接。
李老爺也是很想見這小姑娘的,很好奇她此番前來,爲(wèi)了何事。
漣漪與全管家客套了幾句,便被帶入了李老爺院子的廳堂。
“漣漪見過李老爺?!碧K漣漪爲(wèi)李福安做了一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福身?!敖袢绽蠣?shù)臍馍婧茫氡貨]幾天,老爺就會康復(fù)了。”
李老爺和藹地笑,“借你吉言,坐?!?
漣漪在一旁的客椅上坐下,有丫鬟上了香茗和茶點(diǎn)。
“其實,漣漪此次來,是來和老爺承認(rèn)錯誤的。”蘇漣漪開門見山。
李福安一愣,承認(rèn)錯誤?這是來的哪一齣?“漣漪姑娘何錯之有?”
漣漪站起身,面容誠懇,“爲(wèi)老爺治病的藥酒,並非我蘇家祖?zhèn)鳎皇俏倚珠L所制,其實是我之前在山上碰到的一名老者,他送予我的藥方,之所以對外公開說是祖?zhèn)?,只是不想?jié)外生枝罷了,畢竟,這世道太亂?!?
李老爺沒想到蘇漣漪上門來說這件事,自然知曉這不是她的目的,更是好奇起她的初衷。原本,他還以爲(wèi),蘇漣漪來,是爲(wèi)了說服他加大購買蘇家酒的數(shù)量。
漣漪心中明鏡,這些話,她不說,李老爺也能猜個七七八八,還不如自己直接說出來,顯得敞亮,接下來的話也就好說了。
李老爺笑著點(diǎn)頭,“是個誠實的姑娘,你如今來見我,就爲(wèi)了此事?”
“不,”漣漪趕忙道,“藥酒能治病固然不假,但就如同藥方一樣,同樣的病癥在不同的病人身上,要開具不同的藥方,陰虛則要滋陰潛陽,陽虛則要益氣固脫,從前漣漪未見過老爺,這藥酒老爺喝也就喝了,但見了,漣漪卻覺得,藥酒不適合老爺喝?!?
“此話怎樣?”李福安驚了一下。
全康也趕忙過來,“漣漪姑娘,我知曉您一定有什麼好方法,可否等全某將周大夫找來?我們一同探討?”一旦涉及了李老爺?shù)牟?,全康便很激動?
漣漪笑著點(diǎn)頭,“還是全管家想得周到,其實漣漪也僅僅是得到藥方,不懂開藥,有周大夫在旁做指導(dǎo),漣漪心中這塊大石也就能落地了。”
全康就是莫名認(rèn)爲(wèi),這蘇漣漪一定有方法,這是他的直覺。
李福安看著不卑不亢的蘇漣漪直了眼,好像又看到了當(dāng)年那名女子,無論遇到什麼難題、挫折,她也是這般,冷靜淡然。
同是蘇家村人,蘇漣漪會不會和她有什麼聯(lián)繫?
李福安不敢再想,自從當(dāng)年她做出了抉擇,他就刻意不再去想她,調(diào)查她,生怕日日被思念和愛戀所折磨,多少年了?二十多年了吧。
如今,他只知道她病逝了,卻不知這二十年她到底過得如何,她的夫君待她好不好,她可否有兒女,其實憑他的能力可以瞭解得一清二楚,但他卻逼著自己不去知曉分毫。
漣漪又發(fā)現(xiàn)了李老爺看著她若有所思,但她知曉,李老爺並非看上她美色,他的雙眼空洞,想必是在她身上看到了另一人的身影罷。
試問,蘇漣漪爲(wèi)何突然決定前來治?。?
因爲(wèi)通過翠兒這件事,她深深體會到了在這個落後的封建社會,弱勢羣體是多麼軟弱可欺,有錢有勢之人,隨便動動小手段便能將她壓死。
她可不想這麼靠著李府老爺一輩子,她要有她的事業(yè),這期間,她就必須要有李老爺作爲(wèi)依靠,不爲(wèi)別的,就爲(wèi)了壓住李玉堂!
只要李老爺成爲(wèi)她的靠山,那李玉堂定然唯有在一旁咬牙切齒的份兒而無法動她分毫。
所以,李老爺不能死,必須要活!要健健康康地活!
廳堂的兩人各有所思之時,全康已帶著周大夫急匆匆趕來。
漣漪立刻調(diào)整了情緒,將剛剛的陰沉深埋,外人無法發(fā)現(xiàn),只能看到她的陽光和藹?!皾i漪見過周大夫?!蹦巧ひ簦宕嗳玢y鈴。
周大夫?qū)μK漣漪的印象本就極好,加之這高挑貌美的女子笑盈盈地爲(wèi)自己福身,心情自然也不錯?!皾i漪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全康想到老爺?shù)牟∧苤伟K,激動得難以自已,對著蘇漣漪就是一拱手,“漣漪姑娘,只要您治好我們老爺?shù)牟?,我全康定然感激您一輩子。?
漣漪趕忙謙虛,“全管家言重了,漣漪只是名弱女子,偶然得到了藥方,老天開眼,這藥方正對老爺?shù)牟∏?,是老爺人好積福,上天眷顧罷了?!痹挘匀皇翘艉寐牭恼f。
周大夫越來越欣賞這名女子,不卑不亢,謙虛有禮?!安恢獫i漪姑娘可有什麼藥方?”
蘇漣漪點(diǎn)了點(diǎn)頭,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紙,這紙張上便是製作藥酒之前,遍訪縣城名醫(yī),根據(jù)她所想得到的效果,開出的一系列中藥。
周大夫拿過藥方,看了看,他淺嘗過藥酒,知曉這正是藥酒的配方,“漣漪姑娘,這……這藥方太過珍貴了?!?
全康不解,“周大夫,您見多識廣,這可是什麼名方嗎?”
周大夫搖頭,“這正是蘇家藥酒的秘方?!?
漣漪心中很想笑,就是弄了一堆中藥名嘛,連藥量都沒有就是秘方?糊弄古人真有趣。雖然心裡這麼想著,但臉上卻是一派動容的神情,“沒關(guān)係的,只要能治好李老爺?shù)牟?,一個秘方又算什麼?”
李福安萬萬沒想到,蘇漣漪竟能將藥酒秘方送出,這對於做生意之人來說,是萬萬不可之事。
“漣漪姑娘,你就不怕,這秘方外泄?”李福安問。
蘇漣漪笑了,“老爺,漣漪雖是女子未讀過書,但也不傻,自然知曉這秘方的重要性。但,人世間,有些比錢財要重要,那便是情。老爺十幾年照顧我們蘇家,我們是感恩的,此時即便是耗盡家產(chǎn)換得老爺?shù)目到。覀兲K家也義不容辭。”話語頓了一下,很是動容,“雖佛家雲(yún),人有輪迴,但生於塵世便是一種緣,既然生了,自然是要珍惜生命,健康活著。”
漣漪說完,自己都想吐,從前最討厭這一套煽情,但如今不得不用。她覺得再說上那麼幾段,即便是春晚主持人,她也能勝任了。
在座三人被深深感動,沒想到一名年輕女子竟能看透人生,感悟大義。
“漣漪姑娘您放心,今日我見了秘方,但我周某人對天發(fā)誓,定不會外泄,否則,我便五雷轟頂而死?!敝艽蠓蚴莻€耿直的,立刻起誓。
“不用,不用這樣?!睗i漪哭笑不得。
“漣漪姑娘放心吧,我們李家永不會做藥酒生意。”李老爺?shù)穆曇粜煨於?,一句話便承諾了一切。
“好,那就多謝各位了,我們開始研究藥方吧。”漣漪趕忙岔開話題?!袄罾蠣敚瑵i漪冒昧地有一個請求?!睗i漪很是尷尬。
“什麼請求,你且請講?!崩罾蠣?shù)馈?
漣漪猶豫了下,“能不能先清場,將門關(guān)上,只有我們四人?這件事,絕不能外泄?!?
“好,大全?!崩罾蠣敺愿?。
“是?!比祹е欢亲右苫?,將伺候在一旁的丫鬟們趕了出去,而後將門窗關(guān)好,點(diǎn)上了燈燭。
見沒人了,漣漪這才尷尬地開口,“老爺,我需要聽聽您的心聲,方可確診您的病癥。”
“聽心聲?”周大夫不解。
“是?!睗i漪回答,臉紅了,沒有聽診器,真麻煩。
“好,你怎麼說便怎麼做罷。”李福安道。
“那就請老爺將上衣脫光,在榻上平躺?!睗i漪說完,自己都覺得自己猥瑣。
衆(zhòng)人一愣,這是什麼診病方式?不是應(yīng)該診脈嗎?
漣漪慚愧地低下頭,臉紅彤彤的,該死的西醫(yī),該死的聽診。
還是李老爺反應(yīng)的快,“大全啊,來吧,幫我脫衣?!?
“是?!比凳窍嘈盘K漣漪的,便快步過去,幫李老爺脫光了上衣,扶著在榻上躺平。
漣漪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絲帕,上面繡著蓮花和蜻蜓,是初螢繡給她的。走到榻前,儘量不去看李老爺。
心中不免罵著,這該死的封建社會,怎麼男女大妨到這麼變態(tài)?在現(xiàn)代,一個男人光著上身根本沒什麼問題。
將絲帕平鋪在李老爺?shù)淖笮乜?,她俯下身,將耳朵貼在李老爺?shù)男呐K位置。
這種方法,她之前便用過,是爲(wèi)孫大海診病時所用。
西醫(yī)診病最常用的便是聽診器,聽診器是十九世紀(jì)法國著名醫(yī)生雷內(nèi)克發(fā)明,隨後又有幾位醫(yī)生進(jìn)行了改良,其作用便是更爲(wèi)清楚地聽清病人心聲。而在聽診器發(fā)明之前,只能是醫(yī)生將耳朵貼在病人胸腔處聽診。
風(fēng)溼性心臟病又名風(fēng)心病,是由於風(fēng)溼熱活動累及心臟壁膜引起的心臟病變,受損的瓣膜以二尖瓣爲(wèi)最常見。患病初期常無明顯癥狀,後期則表現(xiàn)爲(wèi)心慌氣短、乏力、咳嗽、肢體水腫、咳粉紅色泡沫痰,直至心力衰竭而死亡。有的則表現(xiàn)爲(wèi)動脈栓塞以及腦梗塞而死亡。
按理說沒有聽診器是聽不清什麼心臟雜音的,但李老爺?shù)牟∏榇_實十分嚴(yán)重。
附耳傾聽,室內(nèi)詭異的寧靜,彷彿落針可聞。
只見漣漪的秀眉微微皺了一皺,面色凝重,眼神卻越來越堅定,站了起來。“我猜得沒錯,結(jié)合病史體徵和臨牀表現(xiàn)能初步確診,風(fēng)心病?!边@語氣哪還有剛剛的嬌柔,唯有嚴(yán)謹(jǐn),給人一種權(quán)威感。
周大夫立刻上前,“等等,漣漪姑娘,您可不可以告訴老朽,聽胸膛,能聽出什麼?”這姑娘剛剛還很正常,現(xiàn)在怎麼就如同換了個人,說一堆根本聽不懂的話?
漣漪點(diǎn)頭,“李老爺有著風(fēng)心病,心聲表現(xiàn)爲(wèi)心尖部的收縮期吹風(fēng)樣雜音?!钡驙?wèi)沒有聽診器不是很清楚。
她的面色沉了下來,愈加凝重,因爲(wèi),這樣雜音的現(xiàn)象說明,李老爺?shù)牟∏閲?yán)重,除了換瓣沒有更好的治癒方法。但在古代哪有條件做手術(shù)?也只能用藥物,能拖一天便是一天了。
別說李老爺和全康,就是很有醫(yī)學(xué)建樹,見識過大江南北醫(yī)學(xué)的周大夫都十分不解,“你是說,老爺?shù)男模蛣e人的心,不一樣?”
漣漪點(diǎn)頭,用句最白的話說,就是壁膜損害,心臟收縮時該心室起不到應(yīng)有的作用。當(dāng)然,和周大夫說了他也不懂?!拔艺f再多,想必周大夫也不理解,您可以親耳聽聽李老爺?shù)男穆暎褪切呐K跳動的聲音。再對比全管家的心聲,便知曉?!?
“管家,可否借胸一聽?”周大夫很激動,這便是老學(xué)究的執(zhí)著。
全管家二話沒有,脫了上衣,只要是對老爺?shù)牟∏橛袔椭鍪颤N都願意做。
榻上,老爺正躺著,全管家便直接躺在了地上。
周大夫先是很仔細(xì)地聽了李老爺?shù)男穆暎嵊指┥砺犎芗业?,第一回除了心跳並未聽出區(qū)別。他降下浮躁,又去認(rèn)真地聽,在第三次,終於聽出了區(qū)別。
“太神奇了!太神奇了!就如同漣漪姑娘所說,這心聲是有區(qū)別的。”
躺在榻上的李福安爲(wèi)何一直靜靜的任由周大夫當(dāng)試驗品,其實他原本是不信任蘇漣漪的,或者說不能完全信任。畢竟,周大夫這種名醫(yī)都無法治好的病,讓他怎麼去相信一個年紀(jì)輕輕的女子能治好?
但如今,他心頭放亮,終於可以放下心來了,蘇漣漪是有真本事之人,他的命……也算是保住一半了。
全康起身快速穿好衣服,而後幫李老爺穿,將李老爺重新又扶回了椅子上。
有了這一出,衆(zhòng)人再不質(zhì)疑蘇漣漪的醫(yī)術(shù),三人對其都畢恭畢敬,言聽計從。
“漣漪姑娘,有一事我不解,您是用什麼方法緩解老爺?shù)臍舛讨Y?”周大夫問。
“是利尿消除浮腫,”漣漪微笑,“周大夫可還記得老爺之前腿部浮腫難消?而只要開了利尿的藥物,消了浮腫便可改善氣短。”
周大夫恍然大悟,終於理解了爲(wèi)何李老爺當(dāng)初生命垂危,飲用了藥酒就可得到很大改善,並非這藥酒有什麼奇藥,而是對癥下藥?!皾i漪姑娘,老朽佩服?!?
“哪裡,這些都是以爲(wèi)老先生教的,漣漪有幸學(xué)之,周大夫醫(yī)術(shù)高明,若是沒有從前的藥方,李老爺也不會恢復(fù)得這麼快,以後漣漪要請教之事還多呢。”漣漪謙虛。
不卑不亢,謙虛有禮,這是衆(zhòng)人對蘇漣漪的評價。
隨後蘇漣漪和周大夫便沒再客套廢話,而是針對李老爺?shù)牟∏?,仔?xì)研究藥方,真正的中西醫(yī)結(jié)合,爲(wèi)李老爺量身定做了一副藥。
全康對蘇漣漪感激得五體投地,李老爺也心情大好,這一研究,就研究了整整一下午,當(dāng)停下來時,蘇漣漪已經(jīng)口乾舌燥,端起茶碗就準(zhǔn)備喝。
有丫鬟送上了新茶,李老爺正準(zhǔn)備喝時,卻被蘇漣漪叫住了。“老爺,這茶您不能喝。”
李老爺一愣,不能喝茶,這是什麼道理?
“茶、煙、酒,都會刺激心臟,您有心疾,這三樣,最好戒掉?!闭f到這,臉上覺得火辣辣的,真是自打嘴巴,之前還賣人家藥酒,如今就不讓人家喝酒。最後,給自己找了個臺階,“若是老爺真的非喝酒不可,就將蘇家藥酒稀釋,喝上一些解饞。”
李福安將茶碗放下,微微一笑,“好,就聽漣漪的?!辈恢挥X,稱呼已改,親切了很多。
“還有,”漣漪繼續(xù)道,“老爺您要吩咐廚房,未來您的飲食要少鹽,您的病癥應(yīng)控制一種物質(zhì),名爲(wèi)——鈉,而這鹽中有鈉,故而少鹽?!?
蘇漣漪的話,李福安深信不疑,“好,大全,一會便吩咐下去罷。”
“是?!比蹈吲d非常。
“還有一樣?xùn)|西?!睗i漪拿了一個小布包,掏出一個布口袋,其中之物對於古代人來說算是陌生,但漣漪用其在蘇家村救過人,“這個叫海菜?!?
李老爺微微一笑,“生於海中,這個,我見過?!彼亲吣详J北的商人,怎會沒有眼界。
漣漪微笑,“還是李老爺見多識廣,想必食用之法就不用我說了。這海菜富含鉀,而藥物利尿便會造成鉀的缺失,所以以後頓頓都要喝上一些海帶湯,不用多,一小碗便可。”
說著,將海菜放到了桌上。
“這個,李老爺應(yīng)該也知道?!睗i漪掏出另一個布包,打開,竟是油炸蠍子?!按宋锏呐腼冎ǎ粫医探o廚房,每日午膳、晚膳兩頓食用,一次兩隻,可緩解風(fēng)邪之痛。”
說著,又放到了桌上。
全康看著這面目猙獰的東西,覺得反胃,如何下口?但李老爺卻笑容和藹,“好,只要漣漪你開出單子,在下便服用?!?
漣漪點(diǎn)頭,李老爺?shù)膽B(tài)度是不錯的,“還有就是,要多運(yùn)動,每日三次,繞著院子走上一兩圈,盡力多走,但也要量力而行。”
“好。”李老爺?shù)馈?
屋外,有下人來稟,李夫人爲(wèi)答謝蘇漣漪姑娘,特辦了一場家宴,請漣漪赴宴。
蘇漣漪一挑眉,家宴?會不會有那混蛋——李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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