閭山的道士不能輕易死,有鬼想殺,就有鬼想救,呵,有意思的緊。
威脅夜闕君,很顯然是找錯對象了,要不是藍小玉現(xiàn)在被勒個半死,她一定會放聲嘲笑那個傢伙。
果然,夜闕君對它的威脅毫不理會,甚至連眉頭都沒有蹙一下,也不知道是對自己太有信心,還是對藍小玉的生死漠不關心:“不過精怪魍魎,受了凡人香火崇奉祭祀也敢大言不慚稱神名王,楚江王未將你從剝衣亭發(fā)配至黑繩地獄受挖眼、刮骨之刑,倒令你茍延殘喘獲煉化之機。”
他這話一出,五通鬼神色大變,跟前的傢伙竟對它的來龍去脈耳熟能詳,它脣齒間磨牙的聲音不絕,也不知這老鬼在想什麼,倒是藍小玉大氣不敢喘,心說夜闕君這傢伙再說下去,自己的腦袋沒準就真要被那惡鬼給一口啃了。
夜闕君的眼神淡淡的掠過五通鬼:“你無需畏懼於我,不過朝生暮死,擲往蠻夷。”夜闕君話音未落,只見他衣袂一個翻飛,身影快到藍小玉看不清,就聽到一陣鎖鏈“嘩啦啦”的聲音,藍小玉就被丟在了地上,她趕緊挪爬到一邊,夜闕君手中不知何時執(zhí)了一條鎖鏈,鏈頭上是一隻黑漆漆的鐵爪,對,就是那種勾魂使者用的勾魂爪。
那讓她想到了警察局的那個晚上她聽到的聲音。
藍小玉的背後全是汗,死裡逃生。
五通鬼被夜闕君這突如其來的攻擊正中下腹,腿上被勾魂爪纏了個正著,爪子直嵌進大腿骨,那惡鬼咆哮起來:“你非冥府差官,黑白神君還未將我捉拿,同是地府鬼怪,井水不犯河水,爲何與我作對?”
“你豈配與我相提並論。”夜闕君面無表情,手上動作卻不停,握住那利爪向下一扯,“撕拉”就扯掉了五通鬼整條大腿上的肉,他動作極爲利索,翻爪成扣,把鏈條往樹梢一掛,五通鬼就被爪子勾住腿骨倒吊了起來,簡直就像他方纔口中所說的黑繩獄中的倒吊之刑,一時間整個樹林子裡全是惡鬼的哀嚎和詛咒。
“給你勾魂爪的傢伙躲在什麼地方?”夜闕君的語氣終於變得乖戾起來,他收起言笑晏晏的時候,整個人的氣焰就凌厲緊斂起來。
“哈哈哈,你找不到它,”五通鬼猙獰的笑。“原來你找不到它!”
藍小玉這才聽明白了,那條勾魂鏈不是夜闕君的,而是五通鬼的,並且是那個“殺人兇手”給它的,鐵鏈的一端是勾魂爪,另一端就鏈接在五通鬼的身體裡。
夜闕君很不喜歡被一個惡鬼嘲諷,他只是臨風冷冷一笑,五通鬼全身半數(shù)的皮肉都瞬間被割滿了血痕,就跟切牛肉片差不多,好多皮肉都已經(jīng)往下翻了出來,簡直是被……千刀萬剮。
夜闕君纔是那個如同幽冥中執(zhí)有大能的鬼魅,眼角眉梢一個細微的變化都可以化成凌遲,他就著月光圍著五通鬼打轉,卻比月光清冷孤高的多。“因爲它知道,我可以輕而易舉的殺死它,就像殺死你一樣。”
夜闕君的手“呲”的插進了五通鬼的肚子裡,藍小玉看的一陣反胃,他卻滿不在意的一掏,就把鐵鏈的另一端掏了出來,連同,五通鬼的心臟。
它另一端連在心臟上,“惡鬼的交易,”夜闕君冷笑,無比的不屑和嘲諷,“不過是換一種欺騙與死亡,你以爲它能給你什麼好處,一個殺人,一個吃人,呵,待你勾魂引魄,下一個死的,就是你這冥府惡鬼。”
五通鬼的雙眼突瞪全是血絲,眼睜睜就好像要爆裂而亡,藍小玉已經(jīng)嚇得不敢再看,忙扭過頭去。
“而你最不該的,是拿她當籌碼。”夜闕君的眼神落在藍小玉扭頭捂著耳朵的身影,她體如篩糠滿身是傷,他的眉頭一蹙,揮袖如凌空刀斬,那吊在半空的五通鬼就被硬生生攔腰截斷,變成了兩截,一截掛在樹上,一截掉在地上,它還沒死,茍延殘喘的瞪著夜闕君,彷彿還不知道自己被如此對待的原因——甚至,那站在跟前的傢伙連半個字眼都不給它機會說出口。
夜闕君,纔是鬼魅。
他不爲所動步上前去,擡腳就踩住了五通鬼的咽喉:“用人命煉化本不該存在於世上的東西,從地府盜取精魄爲禍,這種罪本君即便記你十世生死薄也不爲過。”
五通鬼錘死掙扎,它上半截的鬼爪還不停在泥土裡亂爪,彷彿這刻才意識到自己惹上的是無法對抗的存在,但已無能爲力,它更像在祈求在禱言:殺人造孽的應是那爲害人間的邪術師,生而爲鬼,何錯之有!
它雙目突瞪直到有膿血從眼中流出,喉嚨裡咕咚咕咚的冒著殘破氣泡,夜闕君才鬆開腳退開一步,他這一退也極爲輕巧,不沾塵埃,不染污穢,他和五通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存在和表象。
五通鬼的氣管已一塌糊塗,它斷斷續(xù)續(xù)的字眼從舌尖滾落,眼窟窿卻看向了藍小玉方位,嘴角不住抽搐:“……你也會死的,你……會和我一樣……”
藍小玉本聽不太清,可是這一句卻令她如同驚雷擊頂:“你說什麼?!”她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句話,而五通卻說了和那個夢裡的女鬼,同樣的話。
你也會死的,你會和我一樣。
五通鬼的表情變成了獰笑,它像
找到了一個更可憐的人嘲諷,卻故意閉口不言。
夜闕君當然也聽到了,所以他出手的速度更是快,“陽間自有陽間律法,陰間自有陰間刑罰,生死兩道,豈是一家即可參悟言明,生魂死魄到此爲止!”他聲色俱厲的一喝,五通鬼的身形如同瞬間被剝去所有的皮囊,鮮活的,腐敗的,曾經(jīng)生的,現(xiàn)在死的,掠奪的,保有的——彷彿在這一刻徒然煙消雲(yún)散,只留下一具枯骨,被泥土封塵。
這纔是它留於人間最後的樣子,跨入冥界最初的樣子。
人,無論何種因果,最後不過徒留白骨,生命的盡頭,塵歸塵,土歸土。
藍小玉直到夜闕君的聲音出現(xiàn)在腦袋上才緩過神來,她呆呆看著夜闕君,他也不慍不火的看著自己,衣襬上是五通鬼流淌出的噁心的綠色液體。她好像這才反應過來,正想一把抱住夜闕君,快讓她發(fā)泄一下這沒頭沒腦的一腔恐懼和激動,結果……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還脫臼著,於是“咚”的整個人裝進了他懷裡。
她不管,就是哇啦一下哭了起來,鼻涕眼淚全都抹在夜闕君的衣襟上。
她以爲自己死定了,可在死之前,見到的不是孫道陵,不是趙遠信,而是夜闕君。
夜闕君對她這示弱的哭鬧不以爲意,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一手捏住她手臂:“準備好了?”
“哈?”藍小玉的眼淚還抹在臉頰上,就察覺肩膀處“嘎啦”一聲,整隻手臂就彷彿又被人扭轉了180°,疼那一聲都沒喊出來,夜闕君已經(jīng)幫她把脫臼給整回來了。
藍小玉甩了甩手,居然真的一點都不疼還靈活好用,她立馬豎了個大拇指,轉而纔想到了一個令自己汗顏的問題:“喂喂喂……!你怎麼進來這九宮紫炁陣的?”
“不自量力藍小玉,就憑你這點道行也想學你師父擺五營令旗請鬼陣。”他說的是外頭那五色旗的殘局,夜闕君明顯的口氣不好,看起來像是生氣了,她的魯莽簡直是在自尋死路。“你以爲請的到多少陰兵天將,若不是孫道陵當初開壇時遺留了不少,你早就命喪那惡鬼之手了。”
“我哪知道它會吃人……”藍小玉自知理虧,但就是忍不住反駁了幾句。
“藍小玉,你何時聽過我的忠告?”夜闕君皺眉,已不願與她多談,“如果我沒有出現(xiàn),你是不是打算束手就擒死在這荒郊野嶺?讓你師父和趙遠信來給你收屍?”他一把抓起藍小玉纖細的手腕,“你什麼時候學的會爲自己負責而不再如此散漫任性?”
“別說的你很瞭解我,”藍小玉脾氣也上來了,方纔那陣感動被抹的一乾二淨,“怪我咯,我無情,我殘酷,我無理取鬧?!你以爲我是爲了我自己嗎?”她何嘗不想讓趙遠信和孫道陵放心,她不是什麼古代行俠仗義的俠客,也沒有救世濟世的胸襟,她說,“夜闕君,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好,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壞。”比如說任性,比如說不知死活。
爲什麼?原因如此呼之欲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