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子,彷彿在水中沉浮,摸不到邊際,然而,耳邊傳來鑼鼓喧天的喜慶音樂,又讓他的神智不得沉淪。
那是什麼聲音?
“哎呀,王爺娶了蒼家的小姐,那蒼家不是又發達了?”
“這普天之下,商家之首,蒼家莫屬。”
“恭喜、恭喜!”
蒼家,王爺,小姐?這些東西在他的腦海裡盤旋,開始有些模糊,良久,他從混沌裡一躍而起,驀然,睜開了幽深的眸。
一片晃動的黑暗,蒼非何動了動身子。那種無法動彈的感覺已經完全消退,他緩緩坐起身。手掌觸摸到的是柔軟的絲綢被褥,看來,他好像即將被運到哪裡去。
忽然一絲光芒流瀉進來,接著一顆頭湊了進來,原本只是隨意的一瞥,在見到他坐起後,慌張的結巴起來:“姑、姑、姑爺!”
姑爺?哪來的稀奇稱呼。蒼非何勉強適應淡淡的光芒,極好的眼力讓他快速分辨出眼前的人。瞇起黑眸,他挑眉,“老管家?”即使幾年未見,這不變的神情姿態,讓他想忘也忘不掉。
“真、真沒想到,非何少爺還記得老奴。”一雙盛滿星星月亮的眼眸閃閃的望著他,老管家感動的傾身湊上去,“嗚嗚,非和少爺,今後有你,老奴就不用再受小姐的荼毒了。”
等等,他還有些莫名其妙,滿腔本來該有的是怒火,可是現在什麼都消退了,如今是什麼處境,倒讓他有點困惑。
溫和一笑,蒼非何有禮的問道,“不知現在,我們是要去哪?”
我們?他聽錯了嗎。老管家眨眨眼,露出個怪異的神色。非和少爺這麼快就明白了自己已經不是丞相了?不可能吧,小姐交代了,這件事要“從長計議”,切記不可輕舉妄動。聽起來很嚴重,但是,爲什麼非和少爺一臉我隨風而去的從容淡定?
看著老管家的呆滯,蒼非何心裡有了底,看來那隻小豹子還是懂的後怕的。千方百計做足了準備,等著他跳進坑裡,漂漂亮亮的幹完了,善後的事也做的緊鑼密鼓,滴水不漏,他倒是很想知道,蒼碎錦這顆小腦袋能想出什麼法子,讓九五之尊、狂妄的幾個傢伙,乖乖的順著她的意走。
狐疑的看著蒼非何,老管家的感動像泡泡一樣噗噗的爆破。對了,這個家裡最深謀遠慮的人就是蒼非何,搞不好他早就知道小姐的所作所爲,只是本著看戲的態度,那麼現在,他是不是也變成了一隻被戲耍的猴?
“老管家?”蒼非何出聲,打斷老管家的沉思。
老管家連忙換了神色,心想著要怎麼脫身,千萬不要被小姐牽連到,嗚嗚,他只有一條老命啊!
蒼非何看著他古怪的樣子,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點破,反正這些事情,總要解決的。
“老奴正要領著姑……非和少爺去參加小姐的婚禮。”他沒說是哪位小姐啊,蒼天可鑑!
“婚禮?什麼婚禮!”蒼非何眉頭緊蹙,心中驀然揚起不好的預感。
老管家吞吞唾沫,輕咳一聲,“自然是與十王爺的婚禮,”小心提示一句,“是太后親自辦的。”
“該死她真的敢做!”蒼非何面色忽然劇變,一向溫文爾雅的面容變得令人恐懼。蒼勁的掌猛地撐住軟榻,他就要躍下之時,卻被老管家詭異的笑阻斷了。
“非和少爺,現在已經是晚上了。”老管家好心提醒。
蒼非何撩開簾子,轎外一片流光溢彩,但夜色正濃喜慶的氣息瀰漫在……蒼府?他竟然被轎子扛到蒼府。這意味著什麼?他這段時間住的地方,不是蒼府。
老管家的老臉露出怪異的笑容,看來非和少爺想的和他想的不一樣啊!“非和少爺,夜深了。”
“如何?”瞇起黑眸,他嗅到一股看好戲的氣息。
老管家又露出個最鎮定完美的笑,字字清晰地說道:“現在,是小姐與十王爺的洞、房、花、燭、夜!”
幽深的眸驀然瞠大,俊美的臉上浮現咬牙切齒的憤怒,額上的青筋已經顯示出主人的耐心完全崩裂,二話不說,蒼非何掀開轎簾,傾身躍下,動作迅速的消失在老管家眼前。
龐大的蒼府,處處是紅綃交疊,熱鬧非凡。老管家佇立在轎子旁,算是欣慰的嘆口氣,“哎,終於可以結束了。”揮手讓轎伕把轎子運回去,老管家怪異的笑著低喃,“哎呀,這個姑爺好心急,連小姐在哪都不知道,這下子又不知鬧出什麼矛盾來。”搖著頭,他負手走向燈火闌珊處。
* * *
喜慶的氣氛在他眼中萬分的刺眼,庭院、迴廊、假山到處都是火紅的浮蓮燈,穿梭的賓客個個喜笑顏開,而他卻是一身怒火。
一路上,他“恰好”留意到每一處紅綃的質地,很“榮幸”的發現,每一塊布都是嚴沮澤親手從大漠運回來的,準備賣給帝都布商的上等絲綢。迴廊庭院的美麗鮮花,是鄰國專門當作互通往來的禮物贈送給皇室的。
這說明什麼?很好,他的摯友充分發揮了各自的才能,一同把他耍的團團轉!
看來他真是低估了這隻小豹子,本以爲那些傢伙是在一旁看好戲,沒想到,居然是個個躬身親爲,生怕看不到他出醜!
“咦,這不是……”迎面,走來一名少女,一身碧綠的衣裳在此刻顯得通徹的美麗,她奇怪的望著蒼非何,眼眸一轉,忽然露出個甜美的微笑,“姐夫是來找錦姐姐的嗎?”
姐夫!蒼非何挺拔的身軀僵住,俊顏閃現一絲困惑,再不發覺些什麼,他枉活了這三十年。一句姑爺,一句姐夫,他不禁懷疑,他是否錯過了什麼。
看向面前的少女,蒼非何勾起一抹溫和的笑,“那麼,你的錦姐姐在哪?”
“姐夫真是好笑,今天什麼日子,錦姐姐當然在新房裡啦!”無辜的眨眨眼,蒼綠兒指著不遠處的院落,那裡有些安靜,卻隱約有人的歡聲笑語。
蒼非何瞇起黑眸,他是蒼家的姑爺,蒼碎錦去洞房花燭,那他是誰的夫君?看向那裡,一盆盆火紅的花如海般像儀仗隊通向新房,說不出的喜慶。內心騰出無數把火,蒼非何向蒼綠兒一笑,“我去看看,失陪了。”
“好啊!”這麼假的笑容,哎,錦姐姐你要小心了!
邁開步子,蒼非何壓抑著情緒,終於來到那個院子。
守在門口的婢女見到他,訓練有素的一一福身:“姑爺。”
很好,他越來越不明白了!走進去,花廳中只有寥寥幾人在清理,見到他,都有理的喚一聲。他是很想明白自己究竟變成什麼身份,但是,總不可能對著下人說:“你告訴我我是誰的丈夫吧!”
走向內室,聽著些笑語,明白是鬧洞房,蒼非何深吸一口氣。雖然,他不太相信沈玉之會娶蒼碎錦,但是,聽起來,就令人很惱火!
“姐姐,你不能這樣,自己急著洞房花燭,就省略過程啊?”蒼修隱的聲音帶著委屈,惹得衆人也是鬨堂大笑。
“蒼修隱,一萬兩銀子少了是不?還是你想去西南收租稅?”蒼碎錦慢條斯理的端起茶水,頭上的金步搖隨之晃動,火紅的衣裳顯得她嬌美如花。
她瞥了眼蒼修隱,然後看著眼前含笑的沈玉之,慢慢說道,“王爺,蒼家可是把寶貝交給您了,您可別辜負了我們的一番心意。”
蒼家的寶貝,難道不是眼前人嗎?沈玉之淡笑說道:“這是自然。”話音剛落,他的餘光看到一人,眉一挑,“好戲來了!”立刻伸手拉住蒼碎錦,順便端下她手中的茶,沈玉之靠上前。他清楚,以那人的角度,肯定以爲……
“放開她!”低沉帶著怒火的聲音讓蒼碎錦身子一震,不禁側頭看去,雙手環胸的蒼非何站在門口,那一身勁裝是她親手挑選的,而且,是親手爲他穿上去的。想到這,小臉一紅,不知這個表情讓蒼非何火氣更旺盛。
慢慢走上前,蒼非何眸中迸出奇異的光芒,“王爺,您可真是醫學奇才,深知百足蟲的珍貴,運用自如。”
沈玉之緩緩鬆開手,剛要開口,蒼碎錦瞪他一眼,讓他不要太過分。沈玉之明白她的警告,只好淺淺的回以一笑,不動聲色。
嬌小的身子上前,柔嫩的小手附住蒼非何的手臂,蒼碎錦露出個恬淡柔美的笑,等到蒼非何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她才溫吞的開口:“夫君來了,不在家中休息,也來鬧王爺的場嗎?”
轟!蒼非何終於明白什麼叫五雷轟頂的震驚。即使是知道她那麼多驚世駭俗也沒有這種感覺,如今,他聽著這句“夫君”,卻有種暈眩,幾乎讓他身子搖晃。
蒼碎錦清秀的小臉忽然浮現擔憂,“哎呀,夫君是不是身子不舒服,那我們先回去吧!”不等蒼非何反應過來,她又對著衆人盈盈一福,說道,“大家都給碎錦一個面子,春宵一刻值千金,還是讓王爺早些休息吧!”
衆人本來就是隨便看看,聽了這話,客套幾句,陸陸續續的離開。朝著沈玉之微笑,蒼碎錦隨即勾住蒼非何僵硬的手臂,用甜美的嗓音說道:“夫君,咱們回家吧!”
那時,蒼非何腦中居然在想,他和蒼碎錦的春宵,到底是怎麼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