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明星高掛天空,夜色將盡未盡,歐陽誠點燃一盞小小的油燈,起牀梳洗。
翠花聽見動靜出來,眼神裡帶著沉悶:“要走了嗎?我去給大小姐穿衣。”
“不急,讓她多睡會兒,我來收拾行李。”歐陽誠說著,從冷水裡絞起毛巾,抹了把臉。
翠花動了動脣角:“今天要去見殿下,大小姐哪裡睡得著,早醒了。”
歐陽誠嘆著氣,揮了揮手,翠花便進去伺候何田田穿衣梳頭了。
三人很快收拾整齊,吃過一頓簡單的早飯,翠花揹著行囊,歐陽誠背起何田田,朝著京城去。
何田田爲了不累著腰,把下巴擱在歐陽誠的肩膀上,神情木然,眼裡卻盡是哀痛。
歐陽誠再三地叮囑她:“控制情緒,聽見沒有?別見了他就哭到脫力,一定要記得,你肚子裡還有塊肉,等著你去養(yǎng)。”
何田田低低地應了一聲。
歐陽誠又把翠花叫過來,道:“京城不比京畿,講話要處處小心,殿下之類的稱呼,不要再用了,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能提。”
蘇景雲(yún)現(xiàn)在是反賊,他們必須跟他撇清關係,不然會引來殺身之禍。
翠花明白這個道理,點了點頭:“那我提起他來時,只稱他是蘇公子,行不行?”
“行。”歐陽誠點點頭,把何田田朝上託了託。
步行趕路,實在不是一件美差,好在時值陽春三月,暖風拂面,不至於太難熬。
何田田這一個月,幾乎瘦成一把骨頭,縱使有個微凸的肚子,重量還是輕得很,歐陽誠背起她來,一點兒也不費力。只是擔心她長久保持一個姿勢,累了肚子裡的孩子,因此每走一段路,都要放她下來休息一會兒。
他們走了整整一天,傍晚時分,終於抵達了城門。
歐陽誠看著道旁的茶水攤,小聲地徵詢何田田的意見:“他的屍首在南門,這裡是北門,咱們先坐下歇歇,填飽肚子再過去,好不好?”
何田田恨不得插上翅膀,立時飛到南門去,但歐陽誠和翠花走了一天的路,都已經(jīng)疲憊不堪,必須得喝點水,吃點東西,於是便點了點頭。
歐陽誠叫了翠花一聲,揹著她走向茶水攤。
此處臨近城門,乃是去京城的必經(jīng)之地,茶水攤的生意很不錯,每張桌子前都坐滿了人。
歐陽誠舉目四望,正想找個空點的桌子,跟別人擠一擠,旁邊突然傳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這位公子,你若是不嫌棄,可以來我們這邊坐。”
歐陽誠扭頭一看,說話的是個紫衣男子,相貌極爲普通,彷彿不管看多少眼,都不會留下印象似的。
在他旁邊,還坐有一男一女,男的一身玄黑長袍,身材高大勻稱,劍眉星目,算得上是英俊,只是臉色陰沉陰沉的,也不知是在生什麼氣。
那女孩兒穿著一身紅衣,依偎在玄袍男人身旁,明目皓齒,小嘴兒紅紅的,長得非常漂亮。
歐陽誠並不想接受邀請,但別的桌子,要麼人已經(jīng)滿了,要麼沒有三個空位,他只好衝那紫衣男人點點頭,揹著何田田走過去,小心地把她放到了凳子上。
紫衣男人看了看何田田,衝歐陽誠微微一笑:“公子對夫人可真好。”
歐陽誠抹了把汗,吆喝著叫小二上茶上飯,笑道:“沒辦法,剛懷上身子,嬌貴得很,只能揹著走了。”
紫衣男人眼中的詫異神色一閃而過,轉(zhuǎn)瞬又堆上了笑:“那可得恭喜公子了。看樣子,你們這是頭胎?”
“頭胎!”出門在外,歐陽誠大大咧咧的,“我們成親,還不到兩個月呢!”
“那豈不是一擊即中了?”紫衣男人講了句玩笑話。
歐陽誠哈哈一笑。
對面坐著的玄袍男人,忽然朝他看來,目光鋒利如刀。他本能地覺察到危險,猛然擡頭,仔細把玄衣男人打量了半天,確定自己不認得他,這才暗罵一句神經(jīng)病,把目光收了回來。
紅衣女人抱著玄袍男人的胳膊,不住地嘟囔,依稀是在抱怨紫衣男人,不該當著姑娘的面,開這種玩笑。
玄袍男人擰不過她,只好把紫衣男人責備了幾句。
小二很快把饅頭和菜送了來,一盤滷驢肉,一盤油炸花生米,還有一盤滷雞爪。
歐陽誠看了看何田田,皺著眉頭問那小二:“沒有青菜?”
“哎喲,客官!”小二笑了起來,“咱們這是茶水攤,賣的都是熟食,哪兒有青菜啊?”
歐陽誠掃了一眼,的確沒見爐竈,只好低頭問何田田:“能不能勉強吃點?”
何田田白著一張臉,聞著雞爪的油腥味,就已經(jīng)想吐了。
歐陽誠趕緊把盤子推遠了點,掰開半個饅頭給她:“那你就著茶水吃饅頭。”
何田田接過饅頭,怎麼也咽不下,最後只好用半碗白水泡開,胡亂吃了幾勺麪糊糊。
紅衣女人盯著她看了幾眼,“啊”了一聲,撲到玄袍男人的身上:“原來懷孩子這麼辛苦啊,三郎,以後我給你懷孩子的時候,你可得好好疼我!”
她的口音有點怪,引得歐陽誠和翠花,都朝她看了好幾眼。
玄袍男人陰沉著臉,掃了一眼何田田面前的碗,隨後毫無徵兆地起身,登上了道旁的一輛馬車。紅衣女人口中叫著“三郎”,緊追而去。
紫衣男人衝歐陽誠抱歉地笑了笑,追著跳上了馬車。
玄袍男人立在車窗前,居高臨下地看茶水攤,目光噴火,語氣發(fā)恨:“他居然讓她吃白水泡饅頭!我不是讓你給了她錢麼!”
這顯見得就是無理取鬧了,紫衣男人頗爲無奈:“三爺,他們有錢,但那只是個茶水攤,沒有可口的飯菜賣。”
玄袍男人依舊忿恨:“只要有心,哪裡都能弄來飯菜!”
紫衣男人正要接話,車那頭的紅衣女人插了一句:“三郎,人家是懷了孩子害喜呢,你還真愛替別人操心!”
玄袍男人的身體猛然一僵,喉結上下滾動:“他們真的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