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馬車果然停在了鳳棲宮外。
藺王爺下馬車,進了鳳棲宮。身爲當朝皇后的親哥哥,藺王爺壓根不曉得避嫌兩個字該怎麼寫。
自從妹妹作爲和親公主,遠嫁樑國後,他每年都從燕國遠道而來,與妹妹說說家常話。
馬車旁看守的侍衛,眼前忽然蹦出來兩個小石子。
“什麼人?”
小石子又砸中了他的後腦。
侍衛轉身,想找到小石子的來源,可黑暗的花叢裡,什麼都沒有。
奇怪了。
他轉過身,繼續看守馬車。
藺王爺明日便要回國了,此番,是來與妹妹告別,他千叮萬囑妹妹保重身體,這些年來,妹妹越來越憔悴,他看著就心疼??尚奶垡矝]辦法,妹妹拒趙起千里之外,從不給他好臉色,夫妻二人的關係越來越疏遠,後宮的麻煩事多,宮太后又不是省油的燈,嬪妃妻妾互相爭鬥,動不動就來個暗殺投毒。
藺皇后把兄長送到鳳棲宮門口。
“妹妹,哥哥有句話,不知當勸不當勸??於炅?,什麼心結打不開,何必呢?全天下也就趙起慣著你,容忍你的性子,不跟你一般計較。眼看夏兒快成年了,趙起他還不立太子,不就在等著你開口嗎?”
藺皇后冷著臉,“我與趙起的事,與你無關?!?
“好好好……與我無關,與我無關……”藺祝翁搖搖頭,這個傻妹妹?。?
馬車裡,藺王爺揉著眉心,年紀大了,從前打仗時候受的傷,後遺癥顯出來了。一到晚上就犯困。
脖子冰冰涼涼。
他順手一摸,這是啥?匕首?爲什麼橫在脖子上?救命!
沒等他喊出來,嘴巴被一隻細嫩的小手捂住。
他沒法回頭,看不見身後是誰,只知道這人細胳膊細腿兒,個子不高。大梁皇宮,突現刺客。藺王爺後悔沒帶護衛,他不會武功,如今身臨險境,唯有求饒一條路。
“嗚……嗚……嗚……”
“閉嘴,”趙凌說,“照我的話做,不然宰了你?!?
藺王爺頻頻點頭。
趙凌用小石子引開守衛的注意,翻身躲進馬車裡。藺王爺貪生怕死,挾持他借馬車一用。他用布條矇住藺王爺的眼睛,讓藺王爺指揮車伕駕駛馬車,到了御醫院的旁邊。趙遠等在門前,按著十三皇子的意思,鄺貴妃死訊傳開,他們今晚必須出宮。
出宮談何容易?戒備森嚴,夜裡城門還是封閉的。可趙斂說他能找到馬車,竟然真找到了。
馬車伕被指使去御醫院拿藥的功夫,趙凌說,“上車。”
趙凌只探出腦袋,他一手按在藺王爺的脖頸上。
“你……你……”
“閉嘴!”
藺王爺跟上輩子一樣,表面斯文君子,骨子裡是個貪生怕死的草包。被敵軍抓後,刑具還沒招呼上去呢,哭爹喊孃的一禿嚕把自家家底招的一分不剩。
趙遠背起哥哥,上了馬車。
馬車伕回來後,又聽藺王爺命令,“走……走……出宮?!?
趙凌絲毫不敢懈怠,沒出皇宮,就不算安全。
樑宮無人敢攔著藺王爺的馬車,這馬車每年都來,馬車主人是皇后娘娘的親哥哥,陛下的至交好友。
夜深人靜,只有幾個守夜的侍衛輪班站崗。
宵禁中的宮門,緩緩打開。馬車出了宮門,先走主道,又從主道偏向一條幽深的巷子。
“停車?!碧A王爺命令,他只是怕死,但不是傻子,刺客只是想用他的馬車而已,並不想殺他。
到了目的地,刺客的匕首漸漸收了回去,卻往他的嘴裡塞了個圓圓的藥丸子。
咳咳咳……
“這顆藥有劇毒。兩天後,你來這裡,找我要解藥,如若不然,必死無疑?!壁w凌悄悄說。
“你……你……”
“讓你的車伕去遠一點的地方?!壁w凌聽四下無人,剛剛好。
藺王爺照做。
趙凌讓藺王爺留在馬車裡數一千個數,否則就不給他解藥。藺王爺聽話的數數時,他與趙遠帶上昏迷的趙東,從巷子深處拐進另一條巷子裡。
十五皇子經常來鄺侯府找舅舅玩,但從來不知道,從深宮到鄺侯府,還有這麼一條捷徑。
樑都的民居,由橫七豎八的小巷子穿了起來,三人大半夜敲響了鄺侯府的大門。
睡眼朦朧的下人,提著燈籠開門,可是嚇了一跳。宮裡的小少爺怎麼跑出來了?傷的這麼重是誰幹的!
趙遠撲向管家爺爺,“母妃不在了!嗚嗚嗚……母妃她不在了……”
“什麼!”管家的心噗通噗通,大小姐是他看著長大的,上個月回來拜祭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說沒就沒了?此事,鄺侯府沒有收到任何消息,定是宮裡把消息封鎖住,多半是有貓膩。他們鄺家身份尷尬,宮太后恨不得把他們千刀萬剮,終於忍不住動手了。
他找人把兩個少爺安頓好,迅速與一個小廝說,“趕緊去雲香院,把侯爺找回來!就說十萬火急,出大事了!”
趙遠把趙東交給下人,卻不見十三哥的身影。
“誰帶你們出宮?”老管家忽然想起來,兩個孩子大半夜,是怎麼闖過宵禁宮門的?
“是……是……”趙遠忽然抿起嘴,不說話。
管家露出和善的笑容,少爺長大了,少爺是在防備他。
無論那人是誰,都是他鄺家的恩人。老管家把孩子抱起來,“沒事就好?!?
……
趙凌把人安然送了出來。
好在自己是個可有可無的十三皇子,除了蘇妃,恐怕無人會過問他的死活,更不會發現他人失蹤了。
一個人徘徊在宮牆外,上輩子,他與他大哥經常偷偷半夜溜出來,去花街柳巷偷看姑娘洗澡,再打上一壺好酒,帶去洛王府,霸佔洛家的後院,蹭幾盤新作的點心。喝不完的,就就地埋起來,以後再來喝??擅看卧賮?,他們又帶新的,埋在地下的從來也沒動過。
洛王妃早逝,洛王爺常年在漠北洛王府居住,還是世子的洛溢,因爲太子伴讀的身份,獨自一人常年住在樑都。
當年趙凌頂頂羨慕洛溢,沒有家長在身邊嘮嘮叨叨的管束,一個人住一個大院子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趙家兄弟喝酒,洛世子喝水,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人生烏七八糟的不如意,都隨著夜風消散。
洛溢應該是特別不願意兩人來,但礙於情面憋著忍著。兩人不僅將他收拾的乾淨整潔的後院弄亂,還總是挖坑,把酒埋到地下。天知道埋到了第幾層。第二天天不亮,洛世子還得負責把這兩位爺送回去,洛王府馬車能自由進出宮中。
走啊走,鬼使神差的,趙凌被一扇門擋住了去路,擡頭,是他熟悉不過的洛王府。
怎麼走到這兒來了……
趙凌心血來潮,看著乾淨的一絲塵埃也沒有的洛王府院牆,撿起一個石頭,在上面刻了一串詩文,大意就是某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美男子,到此一遊以此證明。哈哈哈,洛溢看見定會被氣死,重刷牆大概不行,潔癖癥嚴重的洛溢,多半找工匠師父推到重建。
呼呼,身後有冷風。
幹完了壞事,趙凌心滿意足的要走,卻被一聲忽如其來的“站住”,嚇得腳痠腿軟。
寧莊一身夜行衣,似乎也是做完壞事剛剛回來。他一劍刺過來,趙凌迅速舉起雙手,“大俠……我錯了……我真的是路過……”
“怎麼又是你!”寧莊真想一劍刺下去。
我也想知道……趙凌默默地問。
有寧莊必有洛溢,兩人是連體嬰,從上輩子到這輩子一個樣。果然,洛溢姍姍來遲,卻是騎著馬,穿著普通富貴人家的長衫。
洛溢的馬,停在趙凌面前。
趙凌用後背擋住剛剛刻下的字,這倒好,人贓並獲,他做好了被發現打死不認的打算,說,“洛王爺,您大晚上的,這是要做什麼?”
寧莊替主子回答,“遇上燕國藺王爺,非說城裡有刺客,剛纔還劫持了他。我們左右無事,便給他查一查。哪裡來的刺客,定是他夢遊了。倒是你,鬼鬼祟祟,居心不良。你該不會是刺客吧!”
“不不不,”趙凌迅速展示了自己手無縛雞之力的小身板,溫潤無害乖巧可愛哪裡像刺客?他解釋說,“去雲香院轉了轉,過了點兒,宮門關了?!?
十三殿下一回來,就跑去雲香院那種風月之地,不學無術的差評就坐實了。趙凌就要給洛溢造成這種印象,過繼的事兒,千萬別考慮他。
“胡說八道,我們剛剛就在雲香院,”寧莊把劍收回去,“怎麼沒看見你?”
“剛到門口,沒帶銀子,所以被趕出來了?!壁w凌瞎編說。
洛溢側身,與他擦肩而過,洛王府的管事早就打開王府大門。趙凌感嘆好險好險,準備灰溜溜的夾著尾巴逃走。
“回來。”寧莊連劍都懶得擡,直接抓住他的後領,“你能去哪兒?宮門已經關了!王爺開恩,讓你在府上住一晚。明年上朝時順便捎著你回去?!?
趙凌沒辦法反抗寧莊,他自己的功夫出身玄烏閣,以寧莊的敏銳,用的話,肯定會被一眼看出來。
洛王爺定是覺得皇上的兒子流落街頭,被人販子拐賣或者被乞丐們圍毆,給皇家丟人,才管他的閒事。
他被寧莊丟在後院的小平房裡,平房格外整潔,空曠四邊,連一把椅子都沒有。趙凌心裡把洛溢罵了千萬遍,好歹給個草鋪一鋪,真讓他睡地上?
找了個牆角,趙凌坐下,累了一天,緊繃的精神得意放下,終於能無憂無慮的睡個安穩覺。他沒必要擔心明天的事,鄺貴妃過世,兩個皇子失蹤,樑帝沒時間管,皇后不願意管,鄺侯爺不追究,宮太后也沒必要拿石頭砸自己的腳。也就烏婉能稍稍懷疑下他,但以烏大小姐的智慧,是絕不會參與進無止無休的爭鬥裡的。
彩月宮的下一任主人,也不知會是哪家小主。蘇妃懷有身孕,如果生了孩子,也是能有獨門獨院的。要不,提議她去爭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