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神風(fēng)欲言又止,最後什麼話也沒說,接過頭髮,轉(zhuǎn)身出門了。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賴神風(fēng)終於又折了回來,捧著一碗並沒有變色的水,遞到卓彧面前,“表哥自己看看吧。”
卓彧有點無話可說,這些年來他一直在尋找弟弟的下落,雖然腦海中浮現(xiàn)出很多相見的畫面,但從沒有一個畫面,與今天這樣的相見場面相重疊。
說實話,季朝雨如果不是季如禎的弟弟,這樣平凡普通的孩子,他幾乎是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襤。
這倒不是說季朝雨長得醜,不漂亮。事實上,那孩子的容貌生得十分精緻,長大成人之後,肯定會是一個不可多見的美男子。
但問題就出在,季朝雨跟他這個親大哥,沒有一點兒相似之處,可偏偏賴神風(fēng)驗過的結(jié)果,證明他們確實有著世間最親密的血緣關(guān)係。
難怪之前國師在信裡提及,想要找到遺落在外的小皇子,賴神風(fēng)從中起到了很關(guān)鍵的作用。
他弟弟一直跟在賴神風(fēng)身邊學(xué)徒,這作用起得可不就是很關(guān)鍵麼鱟。
“表哥,費盡千辛萬苦,如今總算被您找到失蹤多年的弟弟,要不要我將這個好消息轉(zhuǎn)告給朝雨,如果讓他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被家人狠心拋棄的孤兒,他肯定會非常開心的。”
卓彧出言制止道:“這件事,暫時先不要告訴他。”
賴神風(fēng)不解道:“爲(wèi)何?”
卓彧面色沉重地揉了揉下巴,“我總覺得,這件事裡,透著一種說不出來的蹊蹺。我記得前些日子,禎兒無意中看到母后繡給我的那塊汗巾子時,表情非常奇怪,事後還仔細問過我汗巾子上的圖案到底有什麼來歷。雖然當(dāng)時她將情緒隱藏得很好,不過跟她在一起相處了這麼久,對於她的一些慣用小動作,我已經(jīng)猜得七七八八。她當(dāng)時的表情告訴我,她對汗巾子上的圖案非常熟悉,而且季朝雨並不是她親弟弟的事情人所周知,我也曾在她面前提過幾句,這次來平陽,主要的目的是尋找失散多年的弟弟。若是她當(dāng)時意識到季朝雨有可能就是我要找的人,第一時間就應(yīng)該將這件事告訴我。可是……”
卓彧的聲音漸漸冷了下來,“這段日子,她並沒有提過這件事,這就說明,她根本不想讓我知道,我的弟弟,有可能就是季朝雨。”
賴神風(fēng)聽得非常迷惑,“表哥,您說了這麼多,我還是沒懂您話中的意思。”
卓彧也不強求他懂,只是繼續(xù)道:“她一直瞞著這件事,今兒大清早莫名其妙的帶著十個家丁回季府,說是要把她娘生前留下的東西搬到這邊做個念想,好巧不巧,偏偏讓我看到這件肚兜,並給我機會驗證季朝雨與我之間的關(guān)係。神風(fēng),你真的不覺得這裡面似乎藏著某種不爲(wèi)人知的陰謀麼?”
賴神風(fēng)尋思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表哥,恕我愚笨。”
見卓彧面沉似水,賴神風(fēng)趕緊又加了一句,“雖然我不知道表哥想表達什麼,但如果表哥已經(jīng)將弟弟找回身邊,我哥當(dāng)日在命盤中爲(wèi)表哥尋找的女子也落到了您的手裡,您完全可以歡歡喜喜地帶著她們姐弟倆風(fēng)光回京……”
“到目前爲(wèi)止,我還沒有在禎兒面前正式公佈我的身份。”
“呃……”
賴神風(fēng)愣了一下,“這應(yīng)該不重要吧!”
卓彧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你是季如禎,突然知道跟自己朝夕相處的男人是皇帝的話,你會如何?”
賴神風(fēng)答道:“表哥貴爲(wèi)一國之尊,世上無論哪個女人跟在您的身邊,都是前世修來的福份,這樣的福份,自然不會有人傻得會將其拒之門外。”
卓彧無比篤定道:“禎兒她會!”
賴神風(fēng)咂了咂嘴,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誠如他剛剛所言,如果是尋常女人,得知自己被一個帝王所青睞,定是高興都來不及,可季如禎根本就不是尋常女人,這女人就是個異類,滿腦子塞的都是餿主意。
如果讓她乖乖進宮,做一個行爲(wèi)舉止各方面都被規(guī)範(fàn)得一板一眼的後宮女子,還不如一刀宰了她來得更快一些。
她就像是一匹不喜歡被繮繩拴住的野馬,寧願在草原上馳騁,也不願被關(guān)在豪華的馬棚裡受到一羣下人所謂悉心的照顧。
可如果那個想要馴服她的人是卓彧的話,賴神風(fēng)茫然了,因爲(wèi)他不知道在這場角逐之中,誰纔會取得最後的勝利。
季如禎帶著龍九從外面趕回來的時候,賴神風(fēng)已經(jīng)在卓彧的授意下將季朝雨給帶走了。
臨走前,卓彧鄭重吩咐賴神風(fēng),未經(jīng)他允許,暫時先不要將季朝雨跟他之間有血緣關(guān)係的事透露出去,一切等他籌謀妥當(dāng),再去做下一步打算也不遲。
賴神風(fēng)也沒有多問原由,就這麼稀裡糊塗的帶著一頭霧水的包子離開了鳳鳴居。
“彧哥,你找我?”
季如禎前腳剛踏進家門,就被卓彧派人給召進了書房。
坐在桌案前正提筆寫字的卓彧擡
頭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用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道:“今兒大清早你向龍大要了十個人,去季府搬東西了?”
“原來彧哥是問這個。”
季如禎隨意挑了張椅子坐了下來,很是自然地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兩口,隨後點了點頭,“那些東西都是我娘生前用過的,雖然不值什麼錢,留個回憶總歸是好的。本來繼續(xù)放在季府也無可厚非,可是彧哥你看,我住在鳳鳴居的時間比住在季府的時間多,一年到頭難得回家?guī)滋耍€不如將我孃的東西搬在身邊,這樣想起來的時候,過去瞧瞧也方便。而且我之前問過龍大,他說西跨院的廂房一直閒置著,地方也夠大,從季府搬來的那些傢俱放在那間屋子裡,剛好夠用。”
卓彧道:“既然東西已經(jīng)搬來了,日後待我們離開平陽的時候,我會派幾個人留在鳳鳴居替你看守那些舊物,如果你實在捨不得,等回京穩(wěn)定下來,再派人把那些東西陸續(xù)運回京城也未嘗不可……”
正在喝茶的季如禎像是聽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放下茶杯,帶著幾分好奇道:“彧哥,你剛剛說什麼?回京?你要離開平陽城?”
卓彧氣定神閒地把玩著手中的筆桿子,不緊不慢道:“不是我要離開平陽城,是我們一起離開平陽城。”
“我們?可是彧哥,我沒說我要走啊。我在平陽城裡跟小高衙內(nèi)他們還有買賣呢。眼看就到年底了,玉海閣最近的生意跟從前相比又翻了好幾倍,不趁這個時候賺個盆滿鉢滿,豈不是對不起那些白花花的銀子。”
卓彧的臉色漸漸地沉了下來,“我之前已經(jīng)說過了,跟我在一起,不需要你拋頭露面去外面賺銀子,喜歡什麼儘管跟我說,只要世上有賣的,無論費多大力氣我都可以派人幫你買回來。”
季如禎固執(zhí)道:“彧哥,我又不是沒有能力賺銀子,何必讓你爲(wèi)了我破費……”
“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
季如禎目不轉(zhuǎn)睛地回望著對方的視線,語氣堅定道:“彧哥,玉海閣在你眼裡的存在價值雖然無足輕重,但對我來說,卻是我跟朋友花費不少心血經(jīng)營起來的事業(yè)。如果彧哥強迫我放棄這份心血,說實話,我不願意!”
卓彧嗤笑了一聲:“不過就是一間不起眼的小玉坊,你若喜歡,日後到了京城,我?guī)湍汩_一間更大的。”
“別人開的跟自己開的怎麼會相同?這就好比我自己生的孩子,我會真心疼愛,如果是別人生的孩子,強行送給我撫養(yǎng),對不起,我沒這個興趣!”
聽到這話,卓彧的臉色徹底變黑了,他離開桌案,走到季如禎面前,居高臨下道:“禎兒,你最好搞清楚,關(guān)於這件事,我並不是在徵求你的意思,而是直接在對你下命令。你回來之前,我已經(jīng)吩咐龍大定好回京的日期,就在半個月之後,我給你半個月地時間處理好平陽城這邊的所有事宜,半個月後,無論你願意還是不願意,都必須跟著我一起離開,沒、得、商、量!”
季如禎被迫仰起面孔跟他四目相對,訥訥開口道:“我以爲(wèi)在這件事上,你會尊重我。”
卓彧冷笑了一聲:“我不夠尊重你麼?我這不是提前在跟你打招呼?如果不夠尊重,臨走那天直接將你打包塞進馬車裡不是更好。禎兒,我只是希望你能心甘情願跟我走,這麼簡單的要求,對你來說應(yīng)該並不過分。”
季如禎道:“可是我還沒有做好跟你回京的準備。要不這樣……”
她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如果有急事的話,你先回去,等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做好萬全準備的時候,我會親自赴京,前去找你!”
卓彧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冷冷瞪了她一眼,“在這件事上,你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季如禎見他那樣絕決,也收起溫柔小意的面孔,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梗著脖子道:“那麼我的答案跟你一樣,絕不妥協(xié)!”
卓彧哼笑了一聲:“雖然關(guān)於身份這個問題,我們一直都沒有開誠佈公地說出來,但聰明如你,相信已經(jīng)猜到了我的真正身份,對麼?”
季如禎心尖兒一顫,隨後笑了,“萬民之尊,的確令人心生膜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