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媛無聲地?fù)u搖頭,並沒有回答他的話,而且步履蹣跚地朝著臥室走去。
看著自己母親有些孤寂的背影,霍晏錦微不可見地皺眉,心裡滿滿的都是疑惑,難道是爸媽吵架了嗎?
在他的記憶裡,霍展和陳媛幾乎不怎麼吵架,唯獨有一次,那一年他不過才十來歲的樣子,他們倆人冷戰(zhàn)了一個多星期,後來是陳媛實在忍不住了,她主動找到霍展道歉,沒過多久,他們又和好如初了。
至於他們吵架的原因,他是很久之後才知道,那簡直就是一部很狗血的電視劇,女秘書竟然喜歡上了自己的老闆,而且還有意無意地在老闆娘面前挑釁,這讓一向自視甚高的陳媛很是火大,她不可能跟一個上不了檯面的秘書計較,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跟自己的丈夫談判……
想到這裡,霍晏錦無奈地嘆氣,但願不要發(fā)生什麼不好的事情。
一直聽到輕微的關(guān)門聲,他才把手機拿出來,然後在最近的通話記錄裡找到了陸子衿的聯(lián)繫方式,可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手機聽筒裡傳來的竟然是移動小秘書的聲音:“您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wù)區(qū)或已經(jīng)關(guān)機,請稍後再撥!您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wù)區(qū)或已關(guān)機……”
聽著移動小秘書機械的聲音,霍晏錦冷不丁地皺眉,握著手機的手指微微收緊,她竟然關(guān)機了?
只是,這件事情卻怪不到她身上,如果不是他母親做的太過分了,她是絕對不會做出這種離家出走的幼稚行爲(wèi)的。
現(xiàn)在要去哪裡找她?醫(yī)院!對了,她應(yīng)該在醫(yī)院裡陪她爸媽。
心裡這樣想著,霍晏錦立馬拿起放在茶幾上的車鑰匙,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家。
醫(yī)院裡。
躺在病牀上的楊志遠(yuǎn)又一次被劇痛折磨,他整個人看起來枯瘦如柴,幾乎已經(jīng)是皮包骨了,身上半點肉沒有,原本炯炯有神的雙眼深陷下去,黯淡而無光,一雙手更是如枯爪一般。
醫(yī)生剛剛給他注射過過大劑量的止痛針,可是,這種藥物對現(xiàn)在的他來說,一點用處也沒有。那種痛,就像是有人拿著鋒利的刀子,在你的骨頭上狠狠地用力颳著,將骨頭一點一點的刮成粉末。
“志遠(yuǎn),志遠(yuǎn)……”
陸素雅緊緊地抓著楊志遠(yuǎn)的手,淚水充斥著眼眶,她不知道該怎麼幫助他,她恨不得將他身上的痛苦全都轉(zhuǎn)移到她的身上。偏偏,她現(xiàn)在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痛苦折磨。
白天的時候,楊志遠(yuǎn)讓她去買了兩盒安眠藥,其實,她心裡很清楚,他這是不想活下去了,不想再被痛苦折磨。
她聽了他的話,買回了安眠藥,只要把安眠藥服下去,他就可以徹底解脫了。
可是,現(xiàn)在的他連端起水杯的力氣也沒有,楊志遠(yuǎn)痛苦地哀嚎著,他拼命地壓抑著自己的聲音,他擔(dān)心會嚇得陸素雅,可是,陸素雅何等的聰明,又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在拼命地忍著呢!
“素雅,對不起,對不起……”
他很想說,對不起,素雅,我這個人很自私,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的時候,就迫切地想要回到你身邊,就迫切地想要跟你生活在一起。素雅,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如果你是爲(wèi)了我好,那麼就把安眠藥給我……
他是真的堅持不下去了,這個時候的自己有多麼狼狽,他心裡比誰都要清楚,他除了躺在牀上,其他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每天只能依靠注射營養(yǎng)液,連屎尿都不能自理,這樣艱難痛苦地活著,連最後的一點尊嚴(yán)都沒有了。可是,最可悲的是,他連去死的力氣都沒有。
陸素雅無奈地笑著,她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只是,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她絕對不能那麼做。
“志遠(yuǎn),你讓我怎麼忍心呢?”
她可能忍心親手送他去死呢?這是她愛了一輩子又恨了一輩子的男人,她怎麼捨得那麼做呢?
可是,看著他活得這麼辛苦,每一天都是在等死,她又無比恨自己的軟弱,她竟然連這麼一點事情都做不好。
楊志遠(yuǎn)痛得都快要失去理智了,這種痛滲入骨髓,卻又無法用詞語去形容。對於自己的要求,他無比的哀傷,他竟然去求陸素雅送他一程,他知道自己很自私,也知道自己很無禮。
“素雅,就當(dāng)我求求你,求求你……”
“好!”
陸素雅沒有再猶豫,她告訴自己,她願意陪他一起。
其實,從她醒過來的那一天起,醫(yī)生就告訴過她,因爲(wèi)這幾年的沉睡,她各方面的身體都已經(jīng)弱化了,即使依靠現(xiàn)在最先進的醫(yī)療技術(shù),她也最多能活個兩三年。
而且她腦袋的還埋藏了一個隨時都可能爆炸的“炸彈”,一個惡性腫瘤,是上次在做全面檢查的時候檢測出來的,她沒有讓醫(yī)生把這個結(jié)果告訴自己的女兒,她就當(dāng)做什麼都沒有發(fā)生過。
生死有命!
像她這樣的年紀(jì),早已經(jīng)把生死看淡了。
只是,陸素雅怎麼都沒有想到,現(xiàn)在的楊志遠(yuǎn)連吞嚥都成問題了,更別說那麼大一把安眠藥。
“好像……不行!”
她無奈地扯扯嘴角,這個法子一點都不好,她之前怎麼就沒有想到呢?陸素雅一臉抱歉地瞅著楊志遠(yuǎn),她無意中擡起頭,一眼就看到半掩著的窗戶,她臉上頓時就露出了笑容。
疼痛減弱的楊志遠(yuǎn)微微一怔,順著陸素雅的目光望過去,他也看到那一扇窗戶,然後很努力地扯出一絲笑意,朝著陸素雅艱難地擠出幾個字:“這樣,也不錯……”每說一個字,他都覺得用盡了這輩子所有的力氣。
聽他這麼一說,陸素雅的眼淚立馬就滾落了下來,卻又擔(dān)心被他看到,她很努力地微笑,卻越發(fā)覺得心酸,如果他想死了,她也願意獨活下去。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有那麼一天他會回到她身邊,可是,對她來說,時間太短了,短到她還沒有適應(yīng)他的溫暖,短到她還沒能從記憶裡回過神來,短到她的記憶裡全都是曾經(jīng)的傷害……
“志遠(yuǎn),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聞言,楊志遠(yuǎn)的臉色頓時大變,拼命地朝她搖頭,不要!素雅,真的不要!1你要好好地活下去,而我真是的覺得很累,也很痛苦,這種沒有自尊地活著,真的不如就這樣死了。
明明他的思想那麼清晰,可是,他卻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連屎尿都不能控制住,這樣活著太累了。
“你要死了,我一個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
“素雅……”
“我是說真的,從二十多年前第一次見到你,我就不可自拔地喜歡你,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愛過你,恨過你,到現(xiàn)在愛恨參半。志遠(yuǎn),你要是還覺得對不起我,那就讓我跟你一起走,好歹咱們倆個在黃泉路上還有一個伴兒,總不至於孤單啊!”
頓了頓,陸素雅微笑,“以前的時候,我會擔(dān)心爾爾,現(xiàn)在不一樣了,爾爾過得很好,她有屬於她自己的幸福,我不能拖她的後退,所以你不能讓我一個人扔下,要不然的話,我繼續(xù)恨你的。”
“你真傻。”
楊志遠(yuǎn)伸手,他想要觸碰陸素雅的臉頰,他的手指不可抑制地顫抖著。陸素雅見狀,連忙輕輕地握著他的手,然後放在自己的臉頰上,柔聲說道:“志遠(yuǎn),我們一起吧!”
“好,一起!如果還有下輩子的話,我一定不會再負(fù)你。”
“謝謝你。”
……
夜色,微涼。
遠(yuǎn)處蒼穹的那一彎新月依舊清冷,它孤寂地留在空曠的天際。
陸子衿扶著馬路邊上的一棵大樹拼命的嘔吐,幾乎五臟六腑都要被她給吐出來了。長髮將她的半邊臉遮住,因爲(wèi)痛苦,她那一張俏麗的小臉微微扭曲,她現(xiàn)在很後悔聽了顧薇的話,竟然答應(yīng)她不醉不歸,她這不是找虐嗎?就她的酒量,跟顧薇一比,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的。
“子衿,你沒事吧?”
顧薇從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便利店走出來,手裡拿著一瓶礦泉水,她直接遞到陸子衿的手裡,又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趕緊用水漱漱口,那個,今晚上你真的打算跟我回去住?”
陸子衿接過礦泉水,一個勁兒的用水漱口,也不回答她的話。
好一會兒,她擡起頭來,深吸一口氣,然後一臉認(rèn)真地點點頭,“當(dāng)然要跟你一起住,難不成你想看著我流落街頭嗎?”
“子衿,你就不擔(dān)心你家霍少找你嗎?好歹你是跟婆婆吵架了,總不能連帶著你老公都不搭理了吧!我覺著吧!你應(yīng)該給霍少打一個電話,然後再告訴他,你今晚上跟我住了,明天一早就回去。”
顧薇一臉期待地望著陸子衿,她說的完全都是真心話,而且迫切地希望她能夠這麼做,開玩笑!她可不想無緣無故地就被那位霍少給記恨上。
要知道,在偌大的海濱,誰都不願意主動得罪霍晏錦。
陸子衿抿抿脣,她瞇著眸子朝顧薇笑。
“我手機沒電了,早就沒電了。”
“呃……”顧薇頓時就愣住了,她怎麼就覺得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呢!她能想象得到,當(dāng)霍晏錦給陸子衿打電話的時候,不管打多少遍卻依舊打不通的那種憋悶感,要是換成她,她肯定也會生氣的。
顧薇嘿嘿笑了笑,一臉討好地對陸子衿說道:“要麼,你借我的手機給霍少打一個電話?”
“薇薇,你就這麼認(rèn)爲(wèi)在婆媳的問題上,他會站在我這邊?”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子衿,你當(dāng)真以爲(wèi)每一個男人都會把自己婚前的財產(chǎn)給婚後的老婆分一半?你要真是這麼想的話,那你就太天真了,這世上誰都不是傻瓜,尤其是像他們那種商人,哪個不是精明的過分,可是,他爲(wèi)什麼就願意對你犯傻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