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生看了她一眼，也是神色複雜。只是他也未多想，只作揖道：“拜見楊老夫人。”
虞氏忙起身，道：“使不得，使不得，若不是你，我家恆哥兒當(dāng)年可就活不下去了。”
李明生想起當(dāng)年的事，也是一聲嘆息，隨即又道：“老夫此番前來不是來討恩情的，而是爲(wèi)陳氏而來。”
楊滿月瞪大眼，爲(wèi)了陳氏而來？什麼意思？
說到陳氏，老太太便冷了臉，道：“如果老身沒打聽錯得話，這陳氏本是吾兒買來的，後吾兒見她孤兒寡母可憐，這才消了契約婚書，重娶爲(wèi)妻。明生，你對恆兒的情誼老婆子不會忘記，而陳氏之事乃我楊家之事，明生你還是不要管了。”
“此言差矣！”
李明生搖頭，“我若不來說明老太太恐是要對陳氏有心結(jié)。我此來就是想告訴老夫人，賢弟與陳氏只有夫妻之名，一切都是爲(wèi)了照顧滿月。”
說著他便拱拱手，無視幾人臉上的震驚，“言盡於此，忘老夫人好生善待陳氏。若無陳氏，您的孫女恐怕早就被他們害死了。”
說著便是要告辭，楊滿月忙追了上去，道：“李家老爺請留步！”
李明生回身看她，問道：“你還有何事？”
口氣有些生冷，到底因女兒已生出幾分嫌隙。女兒縱然不爭氣，楊滿月縱然是受害者，可知易行難，到底是親近不起來了。
“李老爺！”
她行了一禮，“我只想知道，我父親與母親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與我繼母又是……”
“這個你應(yīng)該去問陳氏。”
“啊？”
“你父親臨去前已抒寫好了一封書信，想來囑咐過陳氏，你待她回來一問便知。”
說罷便是一拱手道：“老夫告辭！”
楊滿月有些神思恍惚的回到屋裡，只聽得裡頭人說道：“這李明生與恆哥兒交好不是沒道理的。這脾氣都硬得很。”
“不硬能管恆哥兒的事？不過幾面之緣，此人大丈夫也！仗義！”
“月丫頭，你這是準(zhǔn)備吃飯吧？來人，去鎮(zhèn)上買些吃食過來，我等也餓了，正好一起吃頓飯。”
楊滿月也懶得管他們，這會兒心裡亂糟糟的。只肯定了一點就是眼前的人的確是這個身體的親人，應(yīng)該不會害她，且吃飽肚子看看他們到底想幹嘛。
很快幾家?guī)淼膬W從便買了各種熟食回來，見楊滿月要去拿碗筷，幾個婢女嚇得忙搶在前頭道：“十八姑娘，我們來做，我們來做。”
見楊滿月眼露困惑，虞氏便道：“你與信哥兒是一輩的，都是立字輩的。”
她說著便指了指兩老頭，“算上他們家的孩子，夭折的就不算了，你上頭還有67個哥哥，73個弟弟，十七個姐姐，下又有73個弟弟，92個妹妹……”
“啥？！”
楊滿月陷入呆滯，眼前冒出一排蘿蔔頭，我去！
這都能組成一個軍隊了啊！
“這好多家分支呢，若是隻算我們這一脈，你還有7個哥哥，十個姐姐，5個弟弟，8個妹妹……”
繼續(xù)蚊香眼。
我去！
古代大家族好可怕！
“你別嚇著月丫頭了。”
兩個老頭看滿月呆滯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們楊氏人不算多了，有的雖也是四知堂的，但卻是早不與主家聯(lián)繫，你祖母說得這幾家也只能算上鏡川，櫟谿，磐安，奉化這幾支的，其他卻是不與我等走動了。”
楊滿月木愣愣地點了下頭，又聽那老太道：“恆哥兒乃我所出，所以你也是嫡女，身份尊貴，這些小事哪裡能讓你來做？”
楊滿月擺擺手，道：“也沒吃什麼苦。只是這消息太過震驚，我到現(xiàn)在還緩不過神來。聽幾位的意思，我父母親本是出生大家族，後父母親兩情相悅，但因吳王也看上了母親，母親孃家懼怕王爺勢力，阻擾二者在一起，所以父親就帶母親私奔了是嗎？”
說起這事，剛還有些和樂融融的氣氛爲(wèi)之一變，虞氏沉默半晌，才道：“月姐兒，外界都說你足智多謀，做得一手好菜，獨具匠心。如今看來傳言不假。就這會兒功夫你倒是把事情聽個明白，唉！”
虞氏重重嘆息了一聲，搖著頭，喃喃道：“冤孽，冤孽啊！”
七叔公也是一臉沉重，“我們的人一直盯著吳王府卻也不見動靜。老十三家的，依你看，那吳王真不會尋來？”
虞氏搖搖頭，“吳王對蕓娘成癡，愛屋及烏，若他真要下手早就半道把恆哥兒不知不覺弄死了。我們楊氏一族在本地雖有些名望，可吳王也不差。大明藩王只得在封地，這一代代下來，那就是本地最大的望族，你說，就算我等掩飾，吳王若真要一查到底豈能查不到恆兒的下落？”
她看向滿月，“月丫頭明顯之前並不知曉自己身份，想來吳王在得知蕓娘私奔那刻起便已放棄了。”
“說得也是。都按照老王妃的意願娶了現(xiàn)在的王妃，想來也是作罷了。就是可憐蕓娘當(dāng)時已有身孕，就是一路奔波，體力耗費頗大，不然如何會難產(chǎn)？”
一番說辭，楊滿月總算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只覺狗血到家了。
再聯(lián)想李明生的話，不由對父親心生敬畏。
雖是一介書生弱可對感情的執(zhí)著卻是令人感動。而那個吳王倒也是有風(fēng)度，居然就這麼算了。這看來看去的，惡人只剩下自己那個便宜外祖了。
聽這個便宜祖母說，本來自己那便宜外公可以拒絕吳王的，因爲(wèi)母親與父親早已有婚約在身，雖只是當(dāng)年便宜爺爺與便宜外公的一句口頭協(xié)定，但在這個重信條的年頭，嘴上說的，哪怕沒字據(jù)那也是做得數(shù)的。
可後來吳王心儀母親，外公就起了心思了，不但沒說明還開始裝糊塗。母親好不容易跑出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與父親直接洞房了，本以爲(wèi)這樣外公就會回心轉(zhuǎn)意，可外公並沒有。
而吳王也四下派人尋找母親，對其重視程度令楊家家主也不敢隨意動彈了，而且還自動腦補。這時，傳來母親有身孕的事來。祖母怕家主頂不住壓力，便偷偷安排父親與母親逃走，等孩子生下再說。
哪知這一走卻是沒能再回來！至於父親爲(wèi)何後來不回去，甚至不告訴家裡人，楊滿月覺得可能父親覺得此事掃了吳王面子會給家族帶來禍害，所以才改了名字留在這兒當(dāng)了個教書先生吧？
而李明生在這當(dāng)中也多有幫忙，聽便宜奶奶說他們是遊學(xué)是認(rèn)識的，僅有幾面之緣。能做到這點，楊滿月不禁對李明生心生敬佩，忽然也沒那麼恨李慧娘了。
以李家的能力要給父親弄個假身份很容易，而且祖母也沒想到父親會跑來這裡，更沒想到僅有幾面之緣的李明生回出手相幫。
當(dāng)時打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們也是震驚了好久，這人仗義啊！
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楊滿月也有些發(fā)窘了。
眼下，這具身體是楊家子孫無疑了，可她要怎麼面對他們？
難道還跟他們回去？
她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拒絕。
有親人依靠是不錯，能見到這些活著的老祖宗也不錯，可要跟他們回去卻是不願。如今覺得親切也只是血緣的關(guān)係，若論感情卻不及與陳氏和滿倉的感情，要與他們一起生活想想就覺不妥。
再者，這樣的大家族，還有那多兄弟姐妹，後宅關(guān)係複雜至極，自己去幹嗎？找死嗎？
她可不想把生命浪費在無聊的鬥爭上，外面天地廣闊，何須與一羣后宅女人鬥個你死我活？
慢慢地把飯吃完，虞氏放下筷子，道：“孩子，到現(xiàn)在你都不肯叫我一聲祖母嗎？”
楊滿月遲疑了下，道：“李家老爺說父親有一份信交給了母親，我想看過信……”
“你，你……”
老太瞪大眼，豆大淚珠子說來就來，“你，你又想不認(rèn)我們？！作孽啊，天啊……”
“……”
楊滿月無語地望著眼前的老太，無奈地道：“老太太，我，我總得消化下，您，您容我想一想唄。”
那個便宜大哥有些吃驚，敢這樣對祖母說話的，她是頭一個。
虞氏抽噎道：“還想什麼？我看你那眉毛，眼睛就跟蕓娘一樣，其他都像你爹，李明生也證實了，你就是恆兒骨肉，我看你頭上長了個旋，定是逆子，不想認(rèn)我們……”
“祖母，妹妹頭上沒旋……”
“閉嘴！”
楊滿月嘴角又抽筋了，這老太太也真是的……
有些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我曉得的，只是太過震驚了。還有，你們這樣來，不會是想帶我走吧？我不走。”
“什！麼？！”
幾個人震驚了，這是不想認(rèn)祖歸宗的節(jié)奏？！
好哇！
逆子！
頓時大怒，桌子噼裡啪啦地拍了起來，“月姐兒，你這是數(shù)典忘宗！”
“你不認(rèn)我們就是逆子！”
“豈有此理！你身上流得可是我楊氏的血，必須回去！”
“妹妹，你，你這樣會遭雷劈的……”
“我說……”
楊滿月哭笑不得，“我沒說不認(rèn)你們，只是還想住在這裡……”
“什麼？我不答應(yīng)！”
虞氏喊了起來，“你可是我們?nèi)蚀ㄒ幻}的嫡孫女，哪裡能住在這兒？以前一直找不到也就罷了，現(xiàn)在找著了，哪裡能在這兒住下去？！老婆子不答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