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重被這句話給說懵了,他愣了半晌才蹲在徐祖堯面前——
“爺爺,麻煩你說清楚點(diǎn)!什麼叫緣分當(dāng)真不淺?”
陸九重很著急。我當(dāng)然知道他急什麼。
我們的緣分的確不淺??v場私圾。
我是他找了十年的人。他是我找了八年的人。
可終究,我們還是錯過了。
現(xiàn)在——連徐祖堯認(rèn)識他。
我握緊拳頭,指甲還沒剪,陷在肉裡很疼,我只怕徐祖堯說什麼話,讓陸九重又燃起希望,那廂兒,徐祖堯還虛弱著,道:“給我找點(diǎn)吃的,我有些累?!标懢胖孛Φ溃骸昂?,我這就給你找……香灰行不行?”
徐祖堯低著頭“嗯”了一聲。似乎是真累了。
我在旁邊站著,臉色難看。
全然沒了剛纔的欣喜。
徐祖堯說出這樣的話,顯然說明我和陸九重有什麼淵源。
我心中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又或者說,從陸九重那時下了火車,跟我說——
“他繼承我的血,身體得到變化時”,我就覺得自己身世有古怪。而最主要的是,雖然徐祖堯是我的爺爺,但我對徐祖堯並不瞭解!時至今日,我才覺得有些奇怪,從前我從來未曾覺得自己身世有什麼問題——
在我眼裡,徐祖堯雖然什麼都知道,但我一直以爲(wèi),那是因爲(wèi)他是一隻鬼。
徐祖堯自稱我奶奶的初戀情人。之所以在我家。是想等我奶奶壽終正寢後,和我奶奶攜手共走黃泉路。
他說,他一定要和我奶奶在奈何橋前相約來世還在一起。
除此之外,關(guān)於他自己以前發(fā)生的事兒,他閉口不提。
陸九重還沒回來,我看著徐祖堯。越想越覺得古怪。
我奶奶是經(jīng)歷戰(zhàn)亂的人,職業(yè)是裁縫。
小時候,我聽嚼舌根的左鄰右舍說過,奶奶曾被扶桑人“糟蹋”過,永遠(yuǎn)失去生育能力,也嫁不出去,沒人敢碰,所以我對徐祖堯挺有好感的,起碼這是個深情的鬼、
而老天憐憫,讓她收留了我這個孤兒。我奶奶從小就給我灌輸思想,說養(yǎng)我只是爲(wèi)讓我給她養(yǎng)老。
後來我發(fā)現(xiàn)。我真是爲(wèi)了養(yǎng)老而存在。
因爲(wèi),我奶奶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煙鬼加大酒鬼。她年輕時賺的錢都不夠她買菸和酒,以至於她做的衣服都有股子菸絲和酒味。
到後來,家裡就沒人來光顧了……
陸九重拿了香灰回來,徐祖堯大口大口的吃著,我皺眉繼續(xù)陷入沉思——
那時候,我奶奶雖沒客人,卻有我和徐祖堯。
我四五歲時就不得不左鄰右舍的跑腿,賺些小錢,給奶奶買菸買酒。到七八歲時,奶奶病了,我不得不被徐祖堯訓(xùn)練下鬥……
隨著行走江湖時間越久。我越是發(fā)現(xiàn)我爺爺對各門各派都十分了解。
在來這“八卦閣”之前,我未覺得有任何不妥,我甚至希望我能夠問問罌粟門的事。
但我沒想到,爺爺居然認(rèn)識陸九重,且能一語叫出“九重”,原本很正常的生活,不知爲(wèi)何,我卻有種陷入陰謀之感……
徐祖堯吃完香灰後精神了一點(diǎn)。陸九重趕緊又問了一遍:“爺爺,什麼叫緣分當(dāng)真不淺?”
我心裡咯噔一下,陸九重果然沒放下。
瞧吧,這話都記得清清楚楚,字都沒差一個。
徐祖堯看著我和陸九重的衣服,一雙帶著老去皺紋的桃花眼中劃過一抹笑意:“你說呢?你們都情侶裝了……”
可不是麼,我穿著道袍,陸九重亦是,只不過顏色不同。
陸九重面色一變,三分嚴(yán)肅外還有三分的期許,“爺爺,請明說?!?
徐祖堯搖搖頭,“有什麼好說的?過去的事情,就過去,看見你們在一起,我只是覺得緣分妙不可言罷了。過去,無所謂了!你們現(xiàn)在好好的就行!”
陸九重一瞬間急了——
“不可能無所謂!”似乎他是真急了,直接對徐祖堯道:“爺爺,不瞞你說,我們也沒有好好的!寒霜她到現(xiàn)在都對我隱瞞自己女兒身的事情!”
此話一出我呆了呆。
陸九重這話說的夠絕。
徐祖堯亦是一怔,他畢竟是養(yǎng)我十幾年的人,一眼瞧出來我眼中端倪和驚慌,瞇眸看我,笑了笑:“我調(diào)教的小崽子,豈能隨意看出來!”
我咬住下脣,陸九重眼中劃過抹沉色道:“爺爺,我很喜歡霜霜。我聽你方纔的意思,莫不是我和霜霜,該在一起?”
聽他一口一個霜霜,我身上一涼,“陸九重!你瘋了!”
陸九重沒理我,徐祖堯撓撓下巴,又撓撓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看來,你小子還是單戀啊!”
陸九重道:“以後不是!”
“嗯,不錯,不愧是我選中的人?!?
徐祖堯眼底劃過一抹精光,“既然如此,那你們現(xiàn)在就在一起吧!”
“爺爺!”我猛然喝住徐祖堯。陸九重卻雙目發(fā)亮,“爺爺,我不知道你爲(wèi)什麼會一眼認(rèn)出我來,我也不知道你說選中是什麼意思,但我想知道,我和霜霜到底有什麼緣分?”徐祖堯似乎看陸九重很順眼,眼睛瞇了瞇,眉稍都挑了挑。
他的表情我再熟悉不過,那是他滿意時的表情。
他笑咧咧道:“你中意我家小崽子?”
陸九重毫不猶豫的點(diǎn)頭,徐祖堯哈哈大笑:“中意就行了!問什麼緣分啊!總之,這都是命,是命吧!哈哈哈哈?!?
陸九重像是變了一個人樣,“不行啊爺爺,你告訴我答案行不行,我都快急死了?!?
此刻,陸九重毫無方纔的淡漠疏離,一臉的焦急,徐祖堯笑瞇瞇的看向我道:“小崽子,你怎麼不說話?”
聞言,陸九重緊張看著我。
卻是……衝我眨了一下眼睛。
我習(xí)慣了心裡越是狐疑,面上越是笑,但我不想徐祖堯說出來。
我怕真有什麼會讓陸九重勾起什麼想法。
但我看著陸九重現(xiàn)在的模樣,好像事情有些不對。
反正,有些事情總要面對,逃避不是辦法!
倒不如說出來解決。剛好池琛不在,陸九重的事情,我早想說開解決了!我抿脣低眸,席地而坐,淡淡道:“爺爺你就說說吧,該面對的,我總要面對。”
大概是我表情太過淡定,陸九重又懵了一懵,才又看向徐祖堯,一臉期許。那廂兒,徐祖堯笑瞇起眸子——
“其實(shí)也沒什麼好說的,這般太平盛世,你們能重新相遇,我很開心。”
“重新?”陸九重皺起眉,徐祖堯道:“是啊,難道你們就沒發(fā)現(xiàn),你們一個九重,一個寒霜?!?
“什麼?”陸九重呆了呆,突然反應(yīng)過來了。
我也是。
九重是陽,寒霜屬陰……
爲(wèi)什麼,之前我們都沒發(fā)覺這件事!
那廂兒,徐祖堯笑道:“九重取自九月九日重陽節(jié),火氣旺盛的陽之名?!?
“寒霜乃十二月的寒冰之意,陰之名。你們一陰一陽,一火一冰,相輔相成,是我手中最成功……咳咳咳……”徐祖堯說話間顯然說漏了嘴,中途咳嗽兩聲才又道:“是命定的一對?!?
說完,徐祖堯打個哈欠,他道:“算了,說出來也沒什麼。蠱毒當(dāng)真妙不可言,我設(shè)計(jì)了兩種蠱,分別種在你們身上,若有空的話,你們可以實(shí)驗(yàn)一下?!?
“實(shí)驗(yàn)?”陸九重沉了臉,“什麼實(shí)驗(yàn)?!?
徐祖堯卻搖搖頭,打著馬虎眼,“算了算了,現(xiàn)在太平盛世,這實(shí)驗(yàn)說出來也沒用,你們不用管。好好享受這太平盛世吧。”他說完後,陸九重低眸眼底劃過抹光斂,再擡眸時,一雙星眸裡滿是笑,“嗯,那爺爺?shù)囊馑季褪恰椰F(xiàn)在和霜霜,是命定的姻緣咯?”他語氣一挑似乎又回到過去,我一直在旁側(cè)聽著,沒做聲,不知道爲(wèi)什麼,我覺得,徐祖堯好像變了。
但是哪裡變了我說不出來。
“是啊,不然你們怎麼還會遇到?!毙熳鎴蛘f完後打了個大大哈欠,四下環(huán)顧著,顧自飄到香爐邊兒,“我休息幾日,沒什麼事別來煩我,聽到?jīng)],小崽子!”
我皺了皺眉,看著徐祖堯消失在香爐邊兒。
旁邊兒,陸九重在重複。
“是,爺爺說的沒錯‘不然,我們怎麼還會遇到’……”他重複著,擡起頭,“而且,一次,兩次,三次?!?
四目相對時,他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笑容:陸九重這般表情,讓我心裡一驚。
我轉(zhuǎn)身就要逃,可陸九重的手更快,一把把我抓回去,扯著我的手腕,笑的有些奇怪,聲音很大,很得意:“寒霜你聽到了嗎!爺爺說,我們纔是一對!”
不等我回答,他自己大笑出來——
“哈哈哈哈……緣分果真是妙不可言?!?
我用力的抽出手,卻沒抽回來,他力氣奇大。
我怒道:“陸九重,你別胡來,你別忘了!你還有八月!你說過她是你婆娘!何況我……”我的話沒說完,被陸九重直接扯到臉前。
那昔日星眸皓?,皎皎雙瞳裡,此刻再度浮上痛色:“寒霜,我知道,你心裡有那隻困死鬼。但是現(xiàn)在我告訴你,從此刻開始我再也不會放手!”
“我和你說過,我的掌門夫人,只會是‘那個人’,現(xiàn)在也就是你——寒霜!”
“陸九重!你聽清楚,這些都是過去式!而且……我暫時不能和你說,但是陸九重,你不能負(fù)了八月,你——”
“不用幫我說話了,霜霜?!?
在我說話時,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淺而涼薄的笑。
“八月!”
我錯愕看著門口的樑丘八月。
她手端著糕點(diǎn),大大的眼睛裡,滿含著淚,嘴角卻依然揚(yáng)著笑——
“八月……恭喜大師兄……得償所願!”
她說話聲音很輕,淚像斷線的珍珠般“吧嗒吧嗒”落下來,砸在盤子裡,可嘴角還在笑。
那笑越發(fā)刺眼。陸九重握著我的手一鬆,我迅速抽出來後,跳逃出來。
也顧不上安慰樑丘八月。
我必須趕緊離開!一個人的執(zhí)念要有多大,才能找了十年!
逍遙閣那些像我的女人,我清楚的記得!
我必須要逃……
我想,陸九重不會傷害徐祖堯,我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逃……
奈何我不認(rèn)得路,而且,我又哪逃得過陸九重!他可是和池琛是不分伯仲。但我也不是吃素,尤其死腳底抹油的功夫,我練的絕佳!我用盡全力往前跑,終於甩開了陸九重,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前面拐彎處,一抹紫衣角浮現(xiàn)。
我心裡一驚,已經(jīng)被陸九重?fù)踝∪ヂ?,抓了個正著。
“陸九重!我警告你趕緊去找八月!她是個好姑娘!”
相比較我的狼狽而言,陸九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看著我道:“霜霜,我們已錯過那麼長時間,你還要繼續(xù)錯過嗎?你忍心嗎。”我喘著粗氣道:“陸九重你應(yīng)該明白,這不是錯過這纔是命?!?
陸九重輕蔑一笑,“命?呵,我從來不信那玩意?!?
“正如你今天所見,我現(xiàn)在是掌門,我可以……”
“你住口!”我打斷他的話,怕他說出什麼來,他卻繼續(xù)說下去道:“我不住口,我可以給你想要的任何一切……”他說完後,我怔了一怔,繼而我道:“好,那我要池琛!”
愛情可以讓人一瞬間癲狂,喪失心智,但愛情也可以一瞬間瓦解。
池琛找阿卿的時候,我死心過一次。
我以爲(wèi)我說出來,陸九重也會死心。
可我估錯了,陸九重不是我。他面色一寒,勾起一抹冷笑,“我知道,但魃本不該存於世,你若想要他他的魂我設(shè)法給你抓來,到時候,他依舊是你的困死鬼……”
我微微一怔,陸九重這話,是要對池琛不利嗎?
他明明知道我說的“要”,是什麼意思。
我咬牙道:“陸九重,你別逼我。”
陸九重紫衣飛揚(yáng),眉梢微微擡:“寒霜,你也別逼我?!盵妙*筆*閣~]miao筆ge.更新快
僵持中,遠(yuǎn)處陡然間傳來一個小道士的慌張呼喊——
“掌門人!大事不好了!小師妹!小師妹她……”
說話間那小道士人都摔在地上,又踉踉蹌蹌想爬起來卻爬不起來。
陸九重面色一僵,語氣焦急:“八月怎麼了!”我看著陸九重那般關(guān)切目光,怕是連他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其實(shí)他對八月早有感情,若不是徐祖堯這一變故,我想陸九重應(yīng)該已經(jīng)放下我了!陸九重似乎怕我跑了,對小道士說完後,看地上那小道士還沒爬起來,擡手在我肩上一點(diǎn)穴位,頓時,我身上一麻,動彈不得。
而他迅速走過去,一手扯過那小道士的衣領(lǐng)——
“繼續(xù)說!”
小道士慌張無比道:“小師妹她自殺了!而且還傷到了二師兄!師母也去了星月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