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蓉和十三去送左豎明和李四娘，白蘇便在主廳裡發(fā)起呆來。
顧風(fēng)雅信上說，明日讓她去北城門給他送行，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她，還說等他立了軍功回來就向大兄要她。
他能有何重要的事？白蘇又把信從上到下通讀一遍，最終只看出，這個孩子定然學(xué)習(xí)不認真，除了字寫的漂亮外，一封信寫的像流水賬，實在難從中看出什麼不同。
白蘇將信丟在面前的火盆，火勢陡然一亮，白蘇盯著大火緩緩伸出手，還未曾碰到火舌，一股灼熱之感便從手指傳來。
如果有一天，沒有這些感觸，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咣啷一聲，十二手中的羹湯砸落滿地，“小姐你做什麼”
十二驚慌的衝過來，把白蘇的手給拽了回去。
“十二，你砸了我多少碗盤了？”白蘇翻了個白眼，十二也不膽小，但是一激動就管不住手邊的東西，光是盤盤碗碗都砸了不知多少。
“雖然你們家小姐也不差錢，但是如此浪費是不妥的。”白蘇諄諄教誨。
十二扁了扁嘴，淚汪汪的道，“是，可是小姐，這碗盤是少師府的。”
“哦，那就好。”白蘇點點頭。
“一毛不拔。”頭頂正上方一聲冷哼。
白蘇仰著頭道，“你能不能不要總是坐那麼高的地方？這樣跟你說話很累啊”
“誰讓你跟我說話”嬀芷輕飄飄的甩了一句，身影一閃，卻是落到了白蘇手側(cè)的幾前。
白蘇知道她下來絕非是爲(wèi)了與自己好好聊天，而是等著十二上午膳。
嬀芷自從不再擺弄草藥之後，便彷彿沒了寄託，漸漸開始偏好十二做的膳食，吃飯時間出現(xiàn)的特別準(zhǔn)時，而且雷打不動。
二丫迅速的將地上殘渣清理乾淨(jìng)。十二退下去，重新將午膳端來。
十三和香蓉送客之後回來，也開始幫忙擺飯。
“香蓉，你不去給你的固哥哥送飯？”白蘇調(diào)笑道。
香蓉俏臉一紅，小聲道，“他已經(jīng)能動了。”
“那個固真是一點也不解風(fēng)情，冷冰冰的一塊木頭。”白蘇不滿道。
“顧連州也沒好到哪兒去，主僕一個德行。”嬀芷面無表情的夾起一塊紅燒魚肉。
白蘇瞪著她道，“他長得俊”
“你是迷戀他長相？”嬀芷淡淡睨了白蘇一眼。
是嗎？白蘇也不知道，自己真的是迷戀他的外表？想了想，她篤定的道，“不是。”
“那是爲(wèi)何？”十二雙眼亮晶晶的道，“奴婢覺得，風(fēng)華公子長相又俊，人也有趣。”
白蘇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十二，原來你喜歡那種騷包男。”
“何謂騷包男？”十二一臉迷茫的問道。
“是指風(fēng)/流瀟灑的男子。”白蘇臉不紅心不跳的解釋道。
風(fēng)騷一詞，在這時是沒有多少貶義的，風(fēng)指《詩經(jīng)》裡的《國風(fēng)》,騷指屈原所作的《離騷》,代指文學(xué)，也常有人說“文人騷客”等等。最多也就是用來形容女子體態(tài)美麗，也作體態(tài)風(fēng)騷。
白蘇這麼一解釋，在場無人懷疑，只有嬀芷哼哼一聲，“難說。”
嬀芷的判斷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小姐，您還未說，您爲(wèi)何喜歡主？”香蓉追問道。
“因爲(wèi)我是個有深度的人”白蘇其實也說不清自己喜歡他哪兒，但她堅決不承認自己是個只喜歡外表的膚淺之人，再說，寧溫也俊的天怒人怨，她爲(wèi)何就沒有心動的感覺？
十三道，“何謂深度？”
“自賣自誇”嬀芷冷哼道。
白蘇眼睛一亮，也不計較她話中的嘲諷，深以爲(wèi)自己找到了知己，“你懂了？”
“沒有。”嬀芷慢條斯理的嚼著口中的飯，嚥下去之後，纔不冷不熱的道，“因爲(wèi)你說旁人從沒有好話，說自己的，必然是自吹自擂。”
白蘇抽了抽嘴角，心底暗暗收回剛纔的話，她定是瘋了，纔會覺得嬀芷是知己。
飯後，香蓉在屋內(nèi)添了幾個火盆，開始煮茶。
白蘇琢磨著要是能有一盤水果那就更完美了，但她園藝雖然非常出色，卻沒關(guān)注過反季節(jié)種水果。
納蘭府的夏園因爲(wèi)靠近溫泉，所以園中氣溫很高，但覆蓋面積有限，根本沒地方種水果，想來想去，還是打消了這個想法。
“小姐，門房送來一張?zhí)印！倍緷M身寒氣的撩簾子進來。
白蘇接過她手中還帶著涼氣的帖子，翻開看了一眼，“這麼快”
是孝閔公主的回帖，邀請她明日早上去公主府做客。想來門房看見是少師府的標(biāo)誌，辦事效率纔會這麼快，不過，孝閔公主不是每日早上都要進宮去嗎？
“顧小將軍，孝閔公主，呵”嬀芷一邊喝茶，一邊道，她聲音雖依舊冷，但幸災(zāi)樂禍的意味很明顯。
是了明日是出征的日子，帝后要爲(wèi)大軍送行，太皇太后和太后去巫殿祈福，公主們晚間去巫殿陪伴即可，所以孝閔公主才約了早上。
“我是少師府的姬妾，給顧風(fēng)雅送行也不妥，不去也無妨。”白蘇淡定的道。
白蘇也不相信他能有什麼重要的事。
“對了，太皇太后和太后去巫殿，你不需要出現(xiàn)嗎？”白蘇疑惑的看向嬀芷，她現(xiàn)在可是皇巫啊。
“誰規(guī)定我一定要出現(xiàn)。”嬀芷冷聲道。
嬀芷是皇巫，即便不出現(xiàn)，皇族之人有怨言卻也不敢拿她怎麼樣，因爲(wèi)她即將是這世間最後一個巫首。
“不過，我要離開數(shù)日。”嬀芷清冽如寒潭的眼眸出現(xiàn)一絲複雜的情緒，歡喜中帶著一種世間之人無法理解的蒼涼，“姬氏的巫首要寂滅了，我去送送他。”
“聽說姬氏新的巫首才兩歲，你不會想去殺了他吧？”白蘇也是有些瞭解嬀芷的，她不會有絲毫心軟，她要滅了巫道，便很有可能順手殺光所有巫首。
見嬀芷不做聲，白蘇就知道自己猜中了，她走到她面前跪坐下來，直直的凝視著她，以極少有的認真態(tài)度道，“就算所有的巫首都活著，我也會讓巫道不復(fù)存在，你要相信我。”
靜了片刻，白蘇又道，“我只是在等待一個時機，而這個時機，很快便會來臨。”
嬀芷盯著白蘇氣血不足的小臉，隔花掩霧的眼眸，心中浮現(xiàn)出一絲難以言說的感覺，這是除了燭武死的那次，她此生第一次出現(xiàn)這種名爲(wèi)“心痛”的感覺。
眼前這個女孩，瘦弱不堪，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一具健康的身體，便是這樣一個女孩，爲(wèi)了她卻要與整個巫道爲(wèi)敵......
然而嬀芷知道，她能做到，她說出的話，輕輕淺淺，卻有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
巫首的壽命很長，嬀芷曾給自己算過，她可以活一百八十五歲，失去一半的生命於她來說無關(guān)痛癢，然而自己卻放在白蘇肩上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
這是不對等的交換。
嬀芷暗暗在心中盟誓，無論白蘇能否滅掉巫道，她都會守護白蘇一生平安。
巫，尤其是巫首，是絕不會輕易盟誓的，一旦盟誓便形同一個不死不休的契約，直到輪迴前，絕不可背叛。
靜默了許久，白蘇的眼睛都看酸了，“咄你究竟看沒看見我眼裡的真誠”
“顧連州回來之後，你要同他歡好。”嬀芷冷不丁的道。
一屋子的人靜默了，醫(yī)女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白蘇緩了緩情緒，咽咽口水，“你這是在關(guān)心我嗎？”
這時所有人才懂，她們都知道白蘇身體需要陰陽調(diào)和，才能真正健康起來，醫(yī)女這麼說，原來是關(guān)心小姐身體
果然不愧是醫(yī)女啊這個關(guān)心，真是夠......別具一格
“我只是不想巫道毀滅之前，你就死了。”嬀芷喝完茶，神情極不自然的甩袖而走。
“醫(yī)女神情怪怪的。”十二道。
對於嬀芷的另類關(guān)心，白蘇心中是極高興的，嘴上卻嘟嚷道，“什麼呀這麼委婉的關(guān)心，若不是我才智無雙根本就聽不懂，有什麼好害羞的”
“那就用你的才智無雙，趕快滅了巫道”嬀芷冷冷的聲音從外面飄進來。
好厲害的聽力白蘇這纔想起來，方纔嬀芷居然知道顧風(fēng)雅信中的內(nèi)容，也就是說......白蘇擡起頭看著一丈高的房樑，她在那麼遠的距離，居然能看清信上蠅頭小字這視力絕對不止五點一
“滅，滅巫道？”十二臉色一白，心疼的拉著白蘇的衣袖，淚汪汪的喚道，“小姐。”
十二從小就被當(dāng)做牲畜圈養(yǎng)，對於巫道之事道聽途說，自從做了白蘇的侍婢，她深深覺得，信仰巫，還不如信仰白蘇，她當(dāng)然也信仰嬀芷，但她信仰的是醫(yī)女嬀芷，而不是皇巫。
白蘇拍拍十二的腦袋道，淡然道，“不要擔(dān)心，給我一個支點，我便能翹起地球。”
十二怔了怔，拿滿含淚花的大眼疑惑的看著白蘇，“小姐，何謂地球？”
“何謂支點？”香蓉緊接著問道。
白蘇一腔感動和豪情頓時熄滅，懶懶的道，“我胡亂說的。”
而十三除了家長裡短的八卦外，很少出言詢問什麼，便去寢室報出一堆衣物，一一攤在白蘇面前的幾上，正色道，“小姐，明日去拜見公主可不能含糊，還是慎重準(zhǔn)備一下吧？”
打扮是從古至今女人最熱衷的話題，一羣侍婢馬上嘰嘰喳喳的討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