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夜睜眼到天明，天微亮的時候，我已經站在蘇堤之上，天陰沉密佈，看來將會有大雨來臨了，就如同我的心境一般，被層層烏雲籠罩著，而晴兒便是那烏雲掩藏後的陽光，是我的救贖，我的眼裡全是死寂，我不知道晴兒會不會來，我甚至不知道她會不會看我的信，若她沒看，或者她看了不來，那我便一直等在這裡，這些天活的索然無味的感覺，早讓我對生沒了慾念，若註定我挽不回晴兒，那就此死在這樣美麗的石湖蘇堤之上，也算沒選壞地方。

大雨傾盆而下的時候，我一動不動的凝視著前方，我不知道我在看什麼，雨滴大顆大顆的砸在身上的感覺，好疼好疼！可是比起我心底那處重重的抽痛，這樣的疼早就微不足道了，淋的久了，我也失去了知覺，不覺得冷，也不覺得痛，只覺得麻木，隨著時間的越來越久，我的心也越來越灰暗，晴兒她不會來了嗎？

她終於還是來了！我定定看著她，淚珠混著雨一起流下，她衝著我說什麼，吼什麼，我統統都聽不見了，我只想用力的抱緊她，再也不鬆開，抱著她的感覺那麼的好，就像全世界重新回到了我的身體裡一般，然而這樣的美好未能持續太久，因爲我看到了同樣站在雨裡的宋仲夕，我知道我終究還是失敗了，即便我用命來換，來挽回，晴兒也不會回到我身邊了！

我衝著宋仲夕跪下了，我這輩子倨傲的性情，還未跪過父母以外的人，然而那一刻爲了晴兒，我跪的心甘情願，我只求能找回我的心，我的命，宋仲夕也跪下了，我看著他同樣又是淚又是雨的面容，心裡絕望到了極點。

不知在雨裡跪了多久，晴兒怒了，我和宋仲夕終究不能違拗她的心意，我不知道我是如何上的馬車，我也完全不記得她對我說了什麼，我也不記得我是如何回到了伍府，我只聽得到爹孃的驚呼，和小眉又恨又鬧的大哭聲，之後便全然沒了意識。

我不知道我那時離死只差了一步，或許在那時的我而言，死與不死與我已經沒什麼差別了吧！後來朦朧中我知道晴兒來了，她來看我了，我很想睜開眼睛最後看她一眼，可是我做不到，不過能得她最後來看我一眼，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我聽著她溫柔的聲音對我說話，也感覺著她輕柔的手在我的臉上撫摸，我甚至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她落在我臉上的心疼目光，那一剎那，我有了要落淚的感覺，乾涸的脣被一雙柔軟的脣分開，我甚至清楚的感覺到她柔軟溼滑的香舌分開了我的牙關，我好想**她的舌，她的脣，好好的吻她一遍，可是我什麼也做不了，被她那般的照顧著，我甚至自私的希望自己永遠不要醒來。

晴兒她說她從來沒像照顧我這般照顧過別人，我心裡盈滿了滿足了，這微薄的幸福也足夠使我的心口火熱了起來，原來我的心還沒完全死透，我的心依然牽掛和眷戀著‘紫晴’這個名字，那段脣齒相貼的日子成了我這麼多年最珍惜的回憶，每次想晴兒想的心口發疼時，我便把這段回憶拿出來重聞，想象那溫熱的脣再度親吻了我一般，晴兒，我不是不曾試圖忘記你，我也不是不曾試圖對你死心，然而比之死去，忘記更難！

所以請允許我永遠保留這段回憶吧！

在我娶了小

眉後的整三個月的日子裡，我的晴兒終於披上了鳳冠霞帔嫁給了我最好的朋友宋仲夕，這一次她是真正成爲了別人的妻，我的心是痛的，我甚至不知道該不該出現在他們的婚禮之上，或者我更怕自己看到一身嫁衣的晴兒時，會忍不住衝動把她搶回來，爹孃爲了怕我想不開，只差沒用繩子捆著我，不讓我在那一天出門，看著爹孃早生的華髮，我的心也揪成了一片，我這個兒子這兩年裡沒讓他們少操心，這次的一場大病，生死路上徘徊了一遍，更是讓我意識到，我無法繼續這麼任性的活下去。

如今小眉瘋了，我們的孩子沒了，我若再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爹孃怕是真的會徹底崩潰了，如今失去了晴兒，我丟了心，可至少還有個形，爲著爹孃，我也得繼續讓這個身體活下去，活的不要讓他們再爲我擔心流淚。

終究我沒有去看我的晴兒出嫁，爹孃也沒有去，雖然我知道娘也非常的想去看一下自己親生的女兒，走向幸福生活的模樣，然而爲了我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她硬是掉了一地眼淚，卻沒移動過一分毫的腳步。

我寫了封祝福他們的信件讓青書送去了宋家，讓晴兒和宋仲夕知道，我已經沒事了，我已經真正清醒了，我的祝福是真的，她們一個是我愛的人，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唯一的知己，我怎麼能不要他們幸福呢？儘管我從此再沒有幸福了，不過這一切也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我只希望晴兒他們幸福的時候，偶爾會想起我，想起還有個我在默默的愛著她，念著她。

收到宋仲夕的拜帖的時候，我又激動了一個晚上沒睡，我想爹和娘恐怕也是整夜無眠了，拜貼上說，他們第二天一早要來伍府看望我們，我知道這回晴兒和宋仲夕不再是來找小眉的了，也不再是單單看望爹孃了，這一次，他們看望的人中，還包括了一個我，我一方面高興晴兒終於也想起來看我了，另一方面，我又難過，我在她的心目中，是不是已經變成了和爹孃，和伍府所有人一樣的外人了，所以晴兒已經可以一視同仁的來看我了？可不管怎樣，他們第二天要來的消息，還是讓我興奮了一個晚上，一早就讓青書吩咐僕傭把府內清掃了個遍。

中午的時候，他們終於來了，我看著宋仲夕幸福的神情，他對我依舊如以前一般，而我的臉上雖然也盛滿了笑容，心裡卻對他的幸福好生嫉妒，我走到馬車邊，親手把晴兒扶了下來，她並未拒絕我的攙扶，讓我的心裡終於稍稍好受一些，我聽著小夕歡快的叫著宋仲夕爹爹，心臟宛如浸在黃蓮中般的苦，眼前的一切時時刻刻的提醒著我，若非我的錯誤，今天這般幸福的人該是我！

我聽著小夕喊我伍叔叔，還記得那孩子擋在晴兒牀前防備我的目光，我在他幼小的心靈裡留下了最糟糕的過往了吧，這孩子如今還肯叫一聲伍叔叔，我已經感動的想要熱淚盈眶了，若肯給我機會，以後我會加倍補償你的，只是這話再也無法說出口了。

那天的一頓‘團圓飯’是兩年多來府裡吃的最開心，也最難過的一頓飯，小夕左一聲爺爺，又一聲奶奶的，讓沒能抱上親孫的爹和娘，笑逐言開，我看著這和樂融融的一切，真期盼能永久的留住。

然而宋仲夕和晴兒卻說他們將要離開臨安，回紹

興的租宅了，這個消息讓前一刻的幸福，立即變成了悽苦，他們要離開這裡了，那就意味著我以後再也不能輕易見到晴兒了，雖然兩地間隔不遠，但是我又能以什麼樣的理由去看望她呢？

晴兒和宋仲夕說朝廷在脅迫宋家出錢做軍餉，擔心伍家也在被脅迫的行列中，得知沒有後，他們放心不少，另外還告訴我，若隔幾天聽到什麼有關宋家的壞消息時，讓我不要擔心，那都是假的，我點了點頭，看著他們夫唱婦隨的諧和，心口忍不住發疼。

然而五天後，當真正傳來宋家破了的時候，我依舊被嚇的心口發顫，事情根本不是晴兒和宋仲夕口說的那麼簡單，整個宋家都被朝廷收了去，那晴兒她們以後該怎麼生活？我一方面心急如焚，一方面又惱怒他們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也不來找我幫忙，好歹伍家也是臨安第一家，若她們早一點來說的話，憑伍家的財禮，宋家不至於落到如此境地的。

我失魂落魄的趕到宋家的時候，看到的正是奴僕們在一車一車的裝著家當和衣箱，他們要走了？我不敢想象我要是晚來一天，迎接我的會是人去樓空的場景，我瘋了一般的衝進宋家，一步也未曾停的撞開了宋仲夕的房門，我要親口頭聽他們告訴我。

晴兒和宋仲夕正在屋子裡收拾東西，見到我的出現，兩人都很驚訝，與我的激動相比，他們的情緒實在是有些平靜的，似乎並不難過宋家目前的狀況，也不爲他們的將來擔憂，我那一刻心裡是又急又氣，晴兒靜靜的離開了房間，留下我和宋仲夕之間做了一次‘男人間的談話’，而也是那一場談話，才讓我知道，我的擔心和憂慮都是多餘的，宋家在短短時間內，竟然經歷了那麼多的風浪，而引領著宋家走出這風浪的人，竟然是那個柔婉的從未大聲說過話的晴兒，那般的智慧和卓越，簡直不似一個女子所擁有的，而這樣的完美的一個晴兒，在我的身邊兩年，我竟然從未曾發現過，我的扼腕，我的痛惜，又有誰能瞭解？

越是認識到她的好，我越是對自己悔恨交加，心裡的結也再也解不開，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回到伍家的，那一晚，我又是在‘梧桐院’站到了天明。

戰事終於還是打了起來，我不知道晴兒他們在紹興過的如何，每每提筆寫了厚厚的信，卻從來一封也未敢寄出去，朝廷裡分成了兩派，一派主戰，一派求和，聽說皇上有意再度南遷，我心裡鄙視的很，國將不國了，皇帝卻只想保命，前線戰事吃緊，臨安卻依舊歌舞不休，我對這個國家也起了深深的無奈。

伍家的生意，在晴兒和宋仲夕來訪之前，我已經在慢慢收攏了，晴兒和宋仲夕那日的提醒，更使得我加快進程把伍家的生意化明爲暗，我雖然沒有晴兒那般胸有千壑，也沒有宋仲夕那般沉穩如山，可是隻要我足夠努力，伍家不出幾年，便將和宋家一樣，成爲地下的商業王國，而不再在名頭上爭什麼長短。

值得高興的是，朝廷竟然打了勝仗，這在與金國交戰中，是極難有的情況，舉國歡騰，而讓我高興的是，新登基的皇帝算是個明君，感念了宋家的‘愛國和犧牲’，封了宋家爲‘南宋第一家’，這消息傳來的時候，我和爹孃都落淚了，這意味著不久之後，我又將見到我的晴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