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心有千千結。
上元節的晚上,是京城一年當中最熱鬧的一個晚上。整座京城,徹夜不眠, 解除宵禁, 燈籠掛滿了京城的每一個角落, 宛如白晝, 歌舞昇平。
沉香拉著蘇襲, 央求著想要出去逛燈會,可蘇襲卻有些不怎麼想去。已經一整天沒有見到霍臣遠了,早上離開前, 他明明說晚上會回來吃她親手磨的湯圓的,可是都已經過了晚飯的時辰了, 他卻還是沒有回來。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事牽絆住了他。可若是呆會兒他回來了, 見她不在怎麼辦?她還特地在暮遠居的小竈上給他熱著湯圓呢!
見沉香一副失落的表情, 蘇襲不忍的說道:“沉香啊,我實在不想去, 不如,你自己去吧?或者問問如沁姐她們去不去,你好和她們做個伴兒?”
沉香想了想,便點頭應道:“好,那我去了!”說罷, 匆忙行了個禮, 沉香便小跑著出了暮遠居。
蘇襲在身後來不及叮囑她小心一點, 看她那火急火燎的樣子, 不免嘟囔道:“走的可真快……就這麼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兒了……唉……霍臣遠到底在幹嘛呢, 也不見回來,都出去玩兒呢, 就我一個人在這兒眼巴巴的等著了……”
話雖這麼說著,可蘇襲卻還是進屋拿了件披風披在肩膀上,坐在院子裡,撐著腦袋看天上那輪明月,陰晴圓缺,今夜的月亮,可真是圓了!
然而,忽然間,一盞亮亮的孔明燈驀然出現在了蘇襲的視線內——
她立馬直起身,定定的看著那盞孔明燈,似乎比那明月還要亮,還要好看……
緊接著,又是一盞,兩盞,三盞,四盞,五盞,越來越多的孔明燈出現在夜空裡,一盞一盞的飄向遠空,卻又一盞一盞的層出不窮……
蘇襲早已目瞪口呆的看著那滿天的孔明燈,倒吸了一口氣,剎那間,只覺得這是她此生看過的最美的畫面……
已經數不清有多少盞孔明燈了,只是有一盞被瘋吹偏了方向,竟朝著蘇襲這邊越飄越近,恍惚間,她竟然看到了孔明燈上有她的名字!不只有她的名字,貌似還有霍臣遠的?
心裡一個念頭生出來,蘇襲立馬提著裙子往外跑去,循著孔明燈飄來的方向而去,一路追到了荷月湖旁,果然,有人在那裡放孔明燈,而且還不是一個人,是一羣人……
霍臣遠,霍臣曄,雲開,月明,甚至還有說要出去逛燈會的沉香!
蘇襲愣愣的看著他們,霎時,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她的目光向地上堆著的孔明燈看去,果然,每一盞上面,都寫著她和霍臣遠的名字,沒有什麼別的字眼,只有他們的名字。
蘇襲只覺得眼眶一熱,感動的不得了……
見她要哭,月明將霍臣遠猝不及防的往前一推,“大少爺!你看你,把你的少夫人給弄哭咯!還不快去哄一鬨?哈哈!”
霍臣遠回頭瞄了月明一眼,那眼神,無疑是在說“月明,你就等著我將你派去哪個深山老林吧……”
而月明則是不以爲然的撇了撇嘴,反正去年的銀子都拿到手了!有什麼好怕的?今年再敢把她打發到鳥不拉屎的地方,她就罷工!
霍臣遠走到蘇襲的面前時,已經變成了一臉的寵溺,他也不顧身後那麼多人看著,徑直將蘇襲攬入了懷裡。
“傻丫頭,這些孔明燈,可喜歡嗎?”
蘇襲被他擁著,本來覺得不好意思的很,可聽到霍臣遠溫和醇厚的嗓音,卻忽然安心了下來,嘴角不自覺的溢出笑來,在他的懷裡使勁的點了點頭。
忽然,蘇襲想到了什麼,唰的一下直起身來,看著霍臣遠問道:“所以,你一整天都在做這些孔明燈嗎?”
霍臣遠笑了笑,指著那些孔明燈道:“何止是我一整天,總共一百零二盞,我和臣曄,雲開,是我們三個一起做的。”
“啊?”蘇襲愕然,怪不得一整天沒有見到他們,原來他們是爲了做這些孔明燈。還有沉香,一定是故意說想出去逛燈會,才藉機跑到這裡來幫忙的!
霍臣遠,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呢……如果你知道我是冒牌的……你還會對我這麼好嗎……
吸了吸鼻子,蘇襲忽然伸手抓住了霍臣遠的胳膊,連同袖子一起緊緊的抓住!她低著頭,不敢擡頭去看他,聲音小的,僅勉強能夠讓他聽到。
她說:“霍臣遠,你是真的喜歡我嗎?”
霍臣遠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滯,卻很快恢復了那溫和寵溺的笑容,“我不喜歡你,又何必如此對你?傻丫頭,別胡思亂想,他們可都在看著呢,難道你想要當著他們的面與你表白嗎?”
表白?當著他們的面?蘇襲連忙搖了搖頭,她纔不要!單是那個月明!倘若今日真的被她看見霍臣遠向她表白了,那以後,月明還不得整日拿這件事情來取笑她嗎!這可萬萬不行!
霍臣遠見此,臉上的笑意更濃,自然的拉起她的手,朝湖邊那些還沒放起來的孔明燈走去。
“走吧,去把那些也放了。”
“嗯,好!”
而此時,荷月湖對面的長廊邊,兩道身影斜斜的立在那裡。
溫如煙一動不動的盯著那些孔明燈,兩隻手攥的生疼,指甲已經狠狠的嵌進了掌心。
細細那道清脆的聲音帶著濃濃的不滿和埋怨道:“姑娘,你看那個少夫人,她哪裡比得上姑娘你,若沒有她,此刻站在少莊主身邊的該是您!”
“姑娘,您跟在少莊主身邊這麼多年,她纔來了多少日子?有什麼可得意的!你放心吧姑娘,少莊主現在就是圖個新鮮勁,等日後,他必定會發現還是姑娘你好!”
“可是姑娘,你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什麼都不做啊,女追男隔層紗,況且你和少莊主本來就是有情分在的!若是你肯主動一些,哪怕先讓少莊主以二夫人的身份將您娶進門也不是不可以啊!”
“姑娘,細細說的這些,您可都聽到了?”
溫如煙始終一語不發,寒意卻將她浸透,細細的話,她此刻竟然覺得說的不無道理,她竟然覺得或許她應該是細細的,無論如何,搏一把,未嘗不可!
可是……卻正因爲她跟在霍臣遠的身邊這麼多年,有些事情她沒有辦法去做,霍臣遠是什麼樣的人,她心裡清楚,倘若她真的做了什麼出格的事,恐怕到時候就連呆在他的身邊也不可能了……
“細細,我們回去吧。”
“……是,姑娘。”
細細不甘心的看了一眼對面笑的正甜的蘇襲,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纔跟在溫如煙的身後離去。
…………
這邊,孔明燈也放的差不多了,想起來霍臣遠還沒有吃湯圓,蘇襲便拉著他回暮遠居去。月明他們三個也散了去,只有沉香遠遠的跟在他們兩個後面,唯恐打擾了他們。
銀色的月光下,蘇襲被霍臣遠拉著,亦步亦趨的走著。
忽然,霍臣遠停了下來,面色有些猶豫的看著蘇襲說道:“丫頭,你說過,那次在丞相府後山救你的人,是叫做楚亦對嗎?並且之前,你與沉香曾幫助過他?”
“嗯,是啊!”蘇襲點了點頭,不明白霍臣遠怎麼忽然提到了楚亦。
但接下來的話,卻讓蘇襲吃了大大的一驚……
“丫頭,你聽我說,楚亦那個人,很可能並不叫楚亦,只是爲了接近你才用了這麼一個名字,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他應該就是塞外北漠,流風城的少主,楚少君。”
“楚少君?”蘇襲有些發懵,她這是第一次聽到楚少君這個名字,也是第一次聽到流風城這個名字,流風城是什麼地方?楚亦是楚少君?那楚少君又爲何要接近她?
霍臣遠微微顎首,繼續說道:“他爲何要接近你,目前我也尚不可知,但你還記得娘壽宴那日有人來拿走了作爲回禮的蜀錦嗎?並且留下了一塊兒價值連城的羊脂白玉,本來我也根本猜不到那人是誰,可是後來蜀錦的事發生後,我便斷定那日送賀禮的人必定和楚少君有聯繫。”
蘇襲有些不太聽的明白,只是問道:“蜀錦的事?蜀錦的什麼事?”
霍臣遠微微一怔,眼裡閃過什麼東西,心下闇然,差點將蜀錦的事情給說了出來!一直以來,蘇襲都以爲是錦孃的失蹤導致了霍家山莊不得不停止織造和出售蜀錦,但她卻並不知道,蘇餘盛在已經在京郊開始大批的織造蜀錦,堂而皇之的做起了蜀錦的生意,並且,還將蜀錦運往了塞外的流風城!
本來,霍臣遠還一直想不通,明明蘇餘盛的人手都撤了,明明蘇餘盛是沒有那個本事在霍夏的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的建立一座紡織廠的!直到霍夏來消息說,蜀錦運往了流風城,以及確定楚少君本人就在京城裡,霍臣遠才豁然省悟,原來蘇餘盛的背後是流風城,是楚少君,早在霍夫人壽宴那次,他就已經盯上蜀錦了!所以纔剛好抓住了機會與蘇餘盛合作!如此想來,恐怕錦娘應當是在他們的手裡了。
可這些事情,蘇襲全然不知……事情還沒到最後攤牌的時候,他並不想蘇襲這麼早就來面對……
“也沒什麼,只是我猜想,楚少君在壽宴那日就盯上了我們的蜀錦,所以才留在了京城,甚至於接近你,可能都是爲了蜀錦。”霍臣遠淡淡的解釋道。
蘇襲立馬反應了過來,“那錦娘會不會也是他擄走的?”
霍臣遠搖了搖頭,輕嘆道:“還不好說……”
蘇襲的心中,陣陣涼意侵襲,她想起兩天前在那驪山腳下的溫泉旁,楚亦曾對她說,希望今年能與她一起過個年……
想起那日在丞相府後山,他拼死相救,身受重傷,執意不讓她去搬救兵,要她留下來陪他……
想起第一次初見,他窘迫的站在聚興酒樓前,被店家追著要飯錢……
楚亦曾對她說:“我們是朋友。”
她也曾感到欣喜,在這京城裡,她終於交到了朋友。
可是所謂的朋友,原來從一開始,就是設計好的嗎?這樣的友情,真的讓人好難過,好失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