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一夜八命

轉身走出上聖殿的瞬間，邏孽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慘白。

昨兒個是她叫採心回去翎羽殿，拿一些她梳妝檯上的東西給她，其實這些都是幌子，實則她是讓採心去翎羽殿打個照面，好讓挽罄和那一衆仙女知道，她沒死，而且現在活得很好！

如果挽罄和那羣仙女真是如碧的人，那麼她們知道自己大難不死，一定會搬倒如碧，連帶著她們也沒有善終，正常人一定會想辦法自保，所謂心慌則亂，亂就能夠輕易出現破綻，邏孽不過是想從那幾個仙女下手，找出一切如碧以往不好的證據，她真的沒想過要人的命，更不想要那麼多人的命！

心底某處似乎有一種叫做良心的東西在作怪，邏孽不舒服的捂著胸口，臉色更加不好。

她是妖，而且是一隻在世界存活了千年以上的妖精，按理說，她早該看遍世間的人情冷暖，一顆心，也早該變得堅如磐石，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每當邏孽看到殺戮的時候，哪怕這些不是她親手而爲，但她還是會覺得難過。

絲綾經常對她說，我們是妖，你幹嘛總露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

邏孽從前不知道該怎麼回，現在更加不知道。

如碧做錯事情，這點沒人比她更清楚，如碧是應該受到懲罰，這是報應，但是挽罄，還有那一羣仙女，評心而論，罪不至死。

邏孽在採心的陪伴下，一路回到了南清宮，她沒想到，在寢宮會見到凡塵，怎麼他出關了？

凡塵坐在屋中的檀木椅子上，一身白袍，繡著繁複暗紋的鞋子踩在長毛地毯上，看到邏孽進屋，他也不說什麼，只是在徑自喝茶。

採心是個聰明的丫頭，見狀，她退了出去，還隨手帶上了房門。

邏孽邁步回到牀榻邊坐下，她忍住心中的不舒服，淡笑著道，“今兒什麼日子啊？我們上神出關了？”

凡塵聽著邏孽話中有話，他放下杯子，隨意的看了她一眼，然後淡淡道，“你如願以償了？”

邏孽聞聲咻的瞇起眼睛，一臉警惕的回視著凡塵。

凡塵也不避開，他平靜如水的面孔上，唯有一雙黑色的瞳孔，像是沁了墨一般，黑的深邃，令人不敢直視。

邏孽不著痕跡的移開視線，出聲道，“上神這是什麼意思？”

凡塵沒什麼表情，只是道，“一夜之間，八條性命，難道還不夠嗎？”

邏孽心頭一痛，幾乎是下意識瞪向凡塵，他臉上並沒有責怪之意，不溫不火，邏孽是真的不懂他說這話的意思，只是隱約覺得不舒服。

凡塵又道，“如果你只是想要懲罰一下如碧，現在她被天帝關進天牢，你也該收手了吧？”

邏孽皺眉，終是冷下臉，看著凡塵道，“懲罰如碧，別人死算什麼？！”

凡塵的眼角不可抑制的抽搐了一下，隔了好一會兒纔回道，“難道你就想看著有人不停死掉？！”

邏孽一口惡氣頂在胸口，她不悅的回道，“你的意思是我活該在鬼門關走一遭？那如碧被關入天牢就是了不得的事情了？她安插在我身邊的那些侍女，不僅出賣我，陷害我，甚至還偷我身上的東西，她們有這一天是因果循環，天理報應，與人何干？！”

凡塵見邏孽已動了怒，他暗自嘆了口氣，輕聲道，“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你說這該怪誰呢？”

邏孽本是坐在牀邊的，聞聲她站起身，一本正經的道，“原來上神今日出關，就是爲了指責我這個受害者的嗎？！”

凡塵輕聲道，“邏孽，我只想告訴你，在這天界中，每個人都不像你想象中的那麼簡單，肯站在你這邊的人，未必是不知道事實，有時只是寧願去相信眼前罷了”。

邏孽看著凡塵，他的臉色比前兩天好了些，但卻依舊能看出疲倦，她心底一軟，怒氣也消了不少，只是他的話……卻讓她更加沉思。

凡塵看邏孽不出聲，他邁步往外走，在走到門邊的時候，他突然站住腳步，沒有回頭，只是徑自道，“得饒人處且饒人，記得，這裡是天界”。

說罷，凡塵邁步出了寢宮的大門，屋內又只剩下邏孽一個人，她站在牀邊，看著已關閉的房門，一時間有些恍惚，好像剛纔凡塵從來沒有來過，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覺罷了。

腦海中反覆環繞著凡塵的那句話，肯站在你這邊的人，未必是不知道事實，有時只是寧願去相信眼前罷了。

凡塵這麼說，是他知道了什麼，還是單純的在試探？暗示？

邏孽忽然覺得很累，她退回到牀邊，仰頭躺下，閉上眼睛，眼前就是那一夜，她潛入王母的萬琞宮，將一隻仙鶴的血放幹，然後把屍體藏在假山之中。

不是她心狠手毒，只是在這天界當中，她孤身一人，如果不自救，只會死的更慘，她賭一把，她不會死！

結果她活下來了，現在倒黴的就是如碧了。如碧做了那樣多的壞事，多了往酒杯放血的這一樣，也不會引人懷疑，她用了這樣一種傷敵七分，自損三分的計策，只想一招至如碧於死地。

但是讓邏孽意外的是，溫流和凡塵都傾全力相救，尤其是溫流，她利用他而已，卻沒想到，他是如此的認真，爲了她，連和如碧千年的情分都不要了。

如碧會如此生氣，也是情理之中的，但是她千不該萬不該，又來害她，如果以前的事情都能既往不咎的話，那麼這最後一次，已是萬萬不能了。

邏孽問心無愧，她不欠如碧的，如果非要說一聲對不起，那可能就是對溫流講吧。

如碧被關入天牢數日，在這些日子中，天界異常的安靜，安靜的令人毛骨悚然。

邏孽每日窩在南清宮，聽聞淺黛那邊好像是查出點什麼，原來挽罄的族人曾經受過如碧的恩，這樣一來，她爲如碧辦事，就更加的有所依據了。

邏孽喝著採心端來的藥，隨口問道，“上神呢？”

採心回道，“在偏殿，一連好幾日了，一直沒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