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年底, 學生們放了寒假,程曉吉也開始休假。但是陸一方卻是連軸轉了一個星期,這段時間, 屬於流感高發季節, 整個醫院都擠滿了病人。今天是陸一方輪休的日子, 程曉吉心疼他辛苦, 開了車來醫院接他。
程曉吉剛到急診室門口, 就見著門前圍滿了人,裡三層外三層,擠都擠不進去。就見著上方拉著一條黑色的橫幅, 上面寫著幾個白色大字,“無良醫院, 還我孩子命來!”
人羣中鬧鬧哄哄的, 程曉吉扒開層層人羣, 終於擠了進去,見到十來個漢子面色沉重圍成一個圈, 將一臺擔架,裡面應該躺著一個人,被子矇住了全臉,還有兩位老太太和一個小女孩圍在中間。
其中一位老太太團坐在地上嚎哭,“我可憐的兒媳兒啊, 昨天來醫院的時候, 好好的一個人, 就吃了醫院開的藥, 弄出個一屍兩命啊!啊!蒼天啊!你有眼無珠啊!怎麼不收了那些個黑心腸的醫生, 偏偏要了我們這乖乖地兒媳婦兒啊!”旁邊那位老太太是逝者的母親,她木然地坐在地上, 沉默著不說話,只是一直抹眼淚,更加令人同情。還有個兩三歲的小女孩,坐在那蒙著被子的擔架旁,大哭著要媽媽,如此慘狀,讓在場的女性甚至還有些男性都抹了幾把眼淚。
圍觀的羣衆,紛紛同情。
路人甲:“太可憐了,一屍兩命啊,也不知道這醫院怎麼搞的,這麼沒有醫德!”
路人乙:“我早就說這家醫院的醫生太年輕了,遲早得出事,看吧,我沒說錯吧!”
路人丙:“不清楚前因後果,沒出個屍檢,證明真是醫療事故,我不敢盲目站隊啊,畢竟這年頭,嘖……不好說。”
那位自稱是逝者婆婆的太太,聽著人羣都在議論她,一直不停歇地嚎哭,“可憐我那六個月大的大孫子啊,一場感冒就要了你們孃兒兩的性命啊,這個醫院沒有良心啊,好好的人,就感冒一場,就被這些人給活活治死了。”
這時候,自稱是副院長的紀憲領著陸一方。陸一方的臉色很不好。其他醫生護士也一同出來。紀憲先是將那兩位老太太扶起來,那老太太死活團坐在地上,不肯起來,紀憲蹲下去,聲音提高了些,“老太太,您先起來吧,進裡面去說,這外面冷,人也多,不好說話。”
那老太太斜眼看了她一眼,又嚎哭道:“我不進去,我們這些個平頭百姓,胳膊擰不過大腿,進去了還不被你們生吞活剝了?”
圍觀的人羣也發出噓聲:“是啊,怎麼解決,當著我們的面兒解決啊,偷偷摸摸個什麼勁兒啊!”
衆人都點頭附和。
紀憲站起來,示意羣衆安靜下來,“我知道大家關心這件事,這件事還需要徹查,若真是醫院的失誤,導致的醫療事故,請大家放心,我們絕不會推脫任何責任!請大家先散了,好嗎?”
羣衆並未退散,“誰知道你們背地裡怎麼欺負人一家老小呢?”
“是呀,是呀,就當著大家的面兒解決!”
那老太太見人們都幫著她,嚎哭的聲音又大了些,更加悽慘了些。她眼珠一轉,瞧見了陸一方,頓時上去一把揪住他,朝著圍觀羣衆大哭道:“就是這個殺千刀的,治死了我兒媳婦兒和大孫子!大家看啊,這麼個年輕人,毛都還沒長齊呢!就讓他出來治病,不知道背地裡治死了多少人啊!”
“是啊,太不負責任了,這一聲看著也不過二十多歲,就讓他出診,太兒戲了!”圍觀羣衆紛紛附和。
程曉吉本來擠在人羣裡,見那老太天擰著陸一方,立馬上前去,大聲道:“大家不要聽著老太太胡說,陸醫生只是看著年輕他是哈佛醫學院研究生畢業,醫術絕對沒有問題,現在情況都不清楚,就聽這太太一個人說,在查清真相之前,請大家保持理智!”
可能程曉吉不明白,她相信陸一方,別人可不這樣。大多數時候,人們只願意相信自己看到的真相,更加願意同情弱者,她的辯解根本不能起到任何作用,甚至激怒了那些人。
“小姑娘年紀輕輕地,懂什麼?看看這家人,這麼慘,你還能去爲這些無良的醫生辯解,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看著好好的一個姑娘,怎麼這麼沒同情心呢?”
程曉吉突然衝進來爲他辯解,陸一方心中一暖,將還要說話的程曉吉拉過來,護在身後,“呆在這,別動。”
陸一方這會兒已經滿臉平靜,他把衣袖從那老太太手裡拽了出來,冷靜地說道:“這件事,我們已經作報警處理,若真是我的失誤,出現醫療事故,我願意承擔法律責任。”
紀憲憤怒,“陸一方,誰準許你報警的!這麼大個醜聞,被媒體報道出去,醫院的損失,誰來承擔?”
“我一力承擔。”陸一方冷冷地說道。
“你承擔?你承擔的了嗎?”紀憲鐵青著臉。
這事要是不報警,他們就可以將他推出去頂包,這些人,一看就是求錢,給些錢打發了事。現在這麼一鬧,就等於是將這事擺在青天百日下,若醫院沒有責任倒還好,萬一是醫院的責任,那醫院的損失將不可彌補!
衆人聽道已經報警,總算是平息了些。然而那老太太卻是不淡定了,她淒厲地大喊道:“他們這是想要推脫責任呢!他們這麼大家醫院,要說警察背後沒有勾結,我老婆子一頭撞死在這裡!”
衆人又是一陣議論,陸一方此時站出來說道:“大家儘可放心,警察向來公正嚴明,大家要有信心,況且這並不是多複雜一個案件,只要給逝者做一個屍檢,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那老太太繼續胡攪蠻纏道:“我們家屬不同意屍檢!我可憐的兒媳婦兒和大孫子啊!我不能讓她們母子死了都留不到一個全屍!”
這時候警察已經過來,拉起警戒線,驅散了圍觀羣衆,媒體記者卻是繼續留在這裡。他們先去安撫家屬,那老太太和他兒子死活不願意做屍檢。
這時候,逝者的親媽制止了親家,向警察堅定地說道:“警察同志!我是逝者的親媽,我同意做屍檢,我好好的女兒,死得這麼不明不白,我這當媽的,一定要讓她走的安心!”
逝者親媽姓王,婆家姓李。王婆婆目光狠厲地看向李婆婆一家,看得他們往後退了一步,囁嚅地還想說什麼,王婆婆繼續說道:“今天誰要是阻止我!我就跟誰拼命!”
李婆婆將王婆婆拉到一旁,悄聲說道:“親家,你看你這是做什麼?兒媳婦兒命沒有了,我們總得弄點錢吧,不然茵茵以後咋個生活?”
王婆婆看了一眼掛著眼淚的小姑娘,痛苦而堅決,“我只想知道我女兒到底是怎麼死的?要是你們不願意要茵茵,我要!反正你們也不稀罕閨女!”
李婆婆見說不聽,恨恨地說道:“你就作吧!到時候,什麼都得不到!”
王婆婆不再理會他,走到警察跟前問道:“警察同志,什麼時候能出結果?”
那警察回道:“三天就成。”
王婆婆點頭,不再說話。
這時候,陸一方也被請到了院長辦公室,沈院長,紀憲都在,沈院長見著陸一方就將趴桌子問道:“陸醫生,誰給你的權利,去處理這件事?”
陸一方道:“我自己,這件事報警是最好的處置方式,我開的處方,絕無問題!”
“要是醫鬧像你想象的這麼好處理,那還會出現那麼多報道嘛?!”沈院長聽了他的話,更加生氣。
紀憲在一旁幫腔道:“年輕人,就是氣盛,這事忍一忍,賠點錢就了事了,現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我們醫院出了這麼一檔子事,這污點子,洗都洗不掉了!”
陸一方:“這件事只要證明不是醫療事故,跟醫院名聲有什麼關係?”
紀憲又搖頭,又嘆氣,“你還年輕,不懂社會險惡。”
“陸醫生,你的醫術確實很好,但只要你還不是院長,就無權做任何決定。”沈院長也嘆了聲氣,說道:“結果還沒出來之前,你先休息幾天吧,冷靜一下。”
陸一方無話,點頭答應。
他走後,紀憲說道:“性格這麼倔,怎麼成大事喲?也不知道依依那丫頭的眼光是怎麼看的!”
沈院長沒有搭話,斜了他一眼,紀憲自覺無趣,也走了。
陸一方回辦公室的時候,程曉吉正在裡面等他,見他進來,忙關切地問道:“怎麼樣了?”
他將眼睛取下來,揉了揉鼻樑,“我可能要失業了。”
“怎麼可能?”程曉吉驚訝道:“我相信你!絕對不會出這種醫療事故。”
陸一方抿嘴笑了,“也是,只要你相信我就行,別人怎麼想,無所謂。”
說完將她緊緊擁在懷裡,“小吉,有你真好。”
程曉吉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背,輕聲道:“我們回家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