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再一次醒來,洛言熙感覺身體都放輕鬆了,翠紋織錦羽緞斗篷披身,趿拉了雙雲(yún)頭錦履,推開了門。
正值五月,春暖花開,一開門柔和的微風便吹在了洛言熙的臉上,風裡夾著一絲淡淡的花香便飄了過來,洛言熙張望出去,發(fā)現(xiàn)院子裡的鳶尾花,開了。
那幾株鳶尾花是洛父移植來的,洛言熙喜歡鳶尾,一次洛父去河邊採藥,發(fā)現(xiàn)幾株稀少的品種,挖回來精心養(yǎng)著,鳶尾喜水,便日日澆,可養(yǎng)了兩年仍是沒開花。最近事多,一直不管不顧,反倒開出許多。
花旁,洛言熙看到了她不大願意看見的人——慕容皓,正在蹲在花旁澆水,轉(zhuǎn)首看見洛言熙,笑道:
“言熙姑娘,你醒了。”
洛言熙雖然知道這一切其實都因他而起,但是她覺得畢竟這都不是慕容皓故意設(shè)計的,這是他正在經(jīng)歷著的事,他也是很悲哀的。
於是她笑了笑,說:“是啊,這一夢做得好長,休息得極好。”
慕容皓似乎看出了洛言熙的不情願,微笑著道:“言熙姑娘的花長得非凡茂盛,若不是我眼拙,這幾束鳶尾,品種極良。”
洛言熙看他識出了花,少女心性,耐不住又問:“你怎知這鳶尾爲良種?這是我爹爹尋到的,養(yǎng)了兩年纔開花。”
慕容皓微微一笑,說:“母親喜歡鳶尾,從前府裡養(yǎng)著好多,父親爲了母親搜遍天下奇種,如今冤屈被髮配,也不知父親母親行路坎坷,身體如何了?”
一提起自己的遭遇,慕容皓滿面悲傷,帶的洛言熙也有些傷情。
“言熙姑娘,最近在貴府上叨擾許久,實是對不住,也多謝這兩日你的精心照料,我的身體也恢復(fù)得差不多,受慕容某一拜。”
洛言熙見他下跪,忙扶住道:“行醫(yī)救人是我們的本分,皓哥哥你不必對這些耿耿於懷。”
“洛姑娘心地善良,必有善報,但對於救命之恩,我還是感謝的……”慕容皓開口又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洛言熙歪頭看向慕容皓,眼神在說:你要說什麼?
“啊……” 慕容皓支支吾吾剛想開口,便突然瞥見遠處飛奔而來的檀兒,伸手指去。
檀兒滿是驚恐,拉著洛言熙話都快說不清楚了:“熙姐姐……來了一個急救病人,中毒……不淺,命……將不保……”
洛言熙瞪眼,“啊?我去看看!”說罷便一陣風似的跑走了。
慕容皓只聽得珠翠“叮噹”響,洛言熙已不知所蹤,他也忙跟上去大堂探個究竟。
一個男人躺在診斷臺上,不斷抽搐口吐白沫,洛言熙急忙摸脈,發(fā)現(xiàn)脈象已虛弱無比,頓時暗叫不好。
“快!拿來平時催吐的藥!”洛言熙急忙招呼檀兒,“再拿一個盆!”
“好……好……”檀兒已經(jīng)嚇得手足無措,支吾道,雙手顫抖,幾乎不能完成洛言熙交給她的任務(wù),“砰”的一聲打翻了藥罐。
洛言熙無奈,實在時間緊急,只得衝著不遠處被眼前景象震撼住的慕容皓喊:“你還愣著幹嘛?拿盆啊!”
慕容皓一激靈反應(yīng)過來,他比檀兒更沉著冷靜些,很快幫助洛言熙完成了開始幾步。
慕容皓摁著男子,洛言熙強制將藥草給病人服下,很快見效,面對男人吐得七葷八素的盆,空氣中都瀰漫著這令人噁心至極的味道,洛言熙捏著鼻子仔細觀察。
“是斷腸草!”洛言熙驚叫,“他怎會服下如此劇毒?”但顧不上考慮這些,此時她的腦子已經(jīng)亂做一團麻了。
洛言熙閉著眼睛,努力理清紛亂的思緒,倏地爹爹飄浮不定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服碳灰,鹼水和催吐藥劑。綠豆,清熱解毒;金銀花,清解血毒;甘草,解毒、祛痰、止痛、。三種和之急煎,可解斷腸草之毒。”
猛地睜眼,洛言熙已掌握了方法,變得胸有成竹。現(xiàn)在,靠的便是速度了:“慕容皓!你去找碳灰和鹼水!”情急之下已經(jīng)顧不得禮節(jié),洛言熙直呼大名,“檀兒!找綠豆、金銀花和甘草!急煎!半個時辰!”
男子已意識不清,命懸一線,雙眼烏黑,洛言熙摸脈也心驚膽戰(zhàn),脈搏越來越微弱,洛言熙掐著病人的人中,強制將他從生死線往回拉。
“碳灰來了!言熙,這鹼水是我從那櫃子的上層拿的,可否?”不久,慕容皓將碳灰和鹼水帶了過來。
“是的。現(xiàn)在,你扶起他,我把碳灰給他服下。”病人氣息微弱,一刻都耽誤不得。洛言熙即便再冷靜,但還是年紀小,第一次一個人面對這陣仗,難免的應(yīng)對不了。
“鹼水!剛剛催吐的藥劑呢?”洛言熙急得發(fā)狂,滿心都是如何挽救回這條生命,不由得大吼。
服下不久,男子便將所有東西都吐了出來,慕容皓下意識的後退,眉頭微微皺起。
“藥急煎好了!”檀兒一路奔跑,端著碗趕進大堂。
三人急急地給病人服下,死死掐人中,不到一刻鐘,病人終於有所緩和,洛言熙在摸脈博,已不似方纔綿軟無力,三人終於長出一口氣,懸著的心才放下。
“天哪!熙姐姐,我們……就這麼救了一條人命?”檀兒看著自己的雙手,既驚喜又傷感。
“沒事了,不用害怕!”洛言熙察覺到檀兒的身體還在微微發(fā)抖,摟住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今日只爹爹不在,便發(fā)生了這樣的事,以後日子還長著,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可怎能完了?洛言熙這樣想著,心裡也不免惆悵。
夜晚。
洛言熙坐在階前,望著暗藍天空上如鑽石般點綴的浩瀚星辰,涼如水的夜色,回想一天的經(jīng)歷,不僅微微發(fā)抖。
悉悉索索的腳步聲,緊接著一件披風披到了身上,洛言熙一驚,發(fā)現(xiàn)慕容皓已經(jīng)坐到了自己的身旁。
“你怎麼來了?這一天辛苦了,早些休息。”洛言熙疲憊地笑笑,她已經(jīng)乏於對人擺出一副笑臉。
“這倒沒什麼,言熙姑娘,我來是想把今早沒說出來的話對你說完。”慕容皓知道洛言熙乏了,索性直接攤牌,“那,我就長話短說了。”
洛言熙點點頭,將頭枕在膝蓋上,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撲朔著看慕容皓。
“這段日子住在醫(yī)館,確實給你添了不少麻煩。我的身世也惹得你受了驚嚇。歐陽逸晨是我的死敵,但不是你的死敵,我昨日行在街上聽說,歐陽逸晨已向皇上請命來雲(yún)山執(zhí)掌,說是要休養(yǎng)一段時間,但只有我知道,他是皇上派來捉拿我的,我要是再在醫(yī)館待下去,你們怕是要受連累。這一天我也仔細想了想,這病人還需要看護,所以……待助你料理完病人,我……也要辭別了。”
洛言熙點頭,其實她也想到過這一刻,但她總覺得這一刻很是遙遠,一直沒有細細想過,事到如今,她也沒什麼可說的。
“夜裡涼,快回去休息吧!今日忙活了一天,看你滿面疲勞。明日多睡一會,讓檀兒叫你。”慕容皓溫柔地把洛言熙身上披風緊了緊,爲她掖起鬢間散落的頭髮,柔聲道。
“嗯。”他的溫柔舉動洛言熙沒有反抗,她確是累了,乖乖的被慕容皓送進房間。本以爲這一夜會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但她很快睡著了。
慕容皓其實沒有離開,站在洛言熙房門前,他沉默思考著。短短幾日,他對這個看似嬌弱無比的女孩子產(chǎn)生了很大的興趣,甚至於……喜歡。他感覺得到,洛言熙對他並非無意,但自己的身世,怕是不會讓她過一天好日子,慕容皓很清楚只是維持現(xiàn)狀,自己以後會過什麼樣的生活,他不想生生看著一個女孩子嚐遍苦楚,最終如一朵玫瑰凋零般殘缺不堪。
他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