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釋之回到家時,祈書凡正坐在客廳吃午飯,他是昨天剛回來的,這次可以一直呆到正月十五。
“釋之,回來了,吃飯了沒有?”
祈釋之點點頭。
“你的小老師應該回家了吧,我原本說要請她吃頓飯,沒想到遲迴來了一天”。
祈釋之頓了頓腳步,到底沒有開口。
祈書凡一見就知道鬱採必是沒有回去,忙趕在兒子進房前道,“沒有回去是吧,她住在哪,你能不能聯(lián)繫到她?”
祈釋之丟下一句問何其便進了房間關上門。
祈書凡悻悻撿起他丟在鞋架上的塑料袋,發(fā)現(xiàn)竟然是一卷門聯(lián),竟然還有一對喜慶的中國結和兩對塑膠小馬,心中更加訝異,兒子什麼時候有這種閒情了?
想不通的最好解決方法當然是問人,於是祈書凡打通了何其家的電話。
何其也是剛到家,聽了祈書凡的問話,當下添油加醋的將事情說了一遍,最後爲了拍祈書凡馬屁,重點強調了一下鬱採是如何懂事如何吃得苦,那小手凍的啊!
祈書凡掛了電話不由笑了起來,他無從得知兒子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可他至少接受了鬱採的好心,提著春聯(lián)回家了,而沒有直接扔在路上,這就是一個很大的進步。
他不知道鬱採對於兒子到底是怎麼樣的存在,但至少他沒有排斥她,從小到大,祈釋之就很少跟人打交道,除了何其和夏韻韻,他幾乎沒有朋友,就算是他們,也很少見他和他們說話,現(xiàn)在又多了個鬱採,聽何其的話音,鬱採除了必要並不喜歡跟他們打交道,這他也是知道的,看來他得再加把勁幫兒子留住這個朋友。
三點鐘時祈書凡下了樓,等他到時,鬱採正左右忙活的不亦樂乎,兩點半到三點半間是生意最好的時候。
祈書凡進了對面的一家銀行,坐在休息椅上饒有興致的看著裹著一條紅豔豔的圍巾,滿面笑容的鬱採,這樣纔像個孩子嘛,每次跟他們在一起時,鬱採笑的太過成熟穩(wěn)重,讓他都覺得心疼。
快四點時人漸漸少了,鬱採怕舅舅舅母又要留飯便推說還有事先走了,舅舅他們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可又不好留她,只好感激的送走她了。
祈書凡見鬱採走了,又等了一會才慢慢循著鬱採走的方向找去,可鬱採卻像突然人間蒸發(fā)了似的不見了蹤影,祈書凡加快了步子,走了一截還是沒見人,正在左顧右盼間突然發(fā)現(xiàn)那個站在小書店門口的女生正是鬱採。
鬱採正縮著脖子快速的翻著手中的雜誌,偶爾拿著手中的筆在一個便條本上迅速記幾筆,祈書凡有些不忍,果然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釋之,怕是他買回來也不會看一眼。
“小鬱老師?”祈書凡一副世界真是小的驚訝樣。
鬱採見了他倒真是有些吃驚,按理說這人應該是在外面忙的天翻地覆,一回家就埋頭猛睡的類型纔對啊!
“放假了吧,考的怎麼樣?”
“就那樣,祈釋之考的怎麼樣?”
祈書凡聳聳肩,“我不知道”。
鬱採有些抱歉,忙道,“我們分數(shù)應該還沒出來,不知道是正常的”。
“小鬱老師什麼時候回家?”
“再過兩天吧,我們宿舍過兩天就關門了”。
“宿舍?你住在宿舍?”高中生不是一般都在外面租房子住嗎?
“嗯,住那一樣的,而且在學校也方便點”。
“條件不太好吧?”
“還行吧,祈先生這是要去?”
“噢,我沒事,隨便走走,”祈書凡裝作沒有看到鬱採一副不想再說的表情,低頭看她手中的書,“在看什麼書?”
鬱採有些尷尬的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家庭之友》。
果然祈書凡挑了挑眉,“小鬱老師喜歡看這個?”
鬱採裝作沒有看到他眼中的笑意,一本正經(jīng)道,“我認爲不管是友情、愛情還是親情都需要經(jīng)營”。
“那你認爲應該怎麼經(jīng)營?”
“不知道,所以我纔要看這本書啊”。
“小鬱老師有空嗎?”
“呃,什麼事?”
“是這樣,我出來前,正好碰到釋之將一本書扔出了房,我撿起來看是本英語資料,我在想應該是他碰到不會的了,一時氣急就把書扔了出來,不知道小鬱老師有沒有時間給釋之講講題?”
那個冰雕會變身噴火龍?鬱採很懷疑,但又覺得祈書凡不像是撒謊,也沒有撒謊的理由,只好道,“現(xiàn)在太晚了,明年吧?”
“不會的問題要及時解決啊,小鬱老師這一推就推到明年了”。
鬱採措辭不當,被人抓住小辮子,鬱悶無比,含糊道,“太晚了,明天吧!”
“不晚不晚,要知道釋之心情不好,我可就是那個可憐的受氣筒,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好了!”
鬱採還能說什麼,只好點頭答應,不過嚴詞拒絕了去他家的建議,於是祈書凡拿出手機往家裡打電話,“大姐嗎,讓釋之打車到有意思來,小鬱老師要給他講課,讓他帶著書過來,我們在那等他”。
鬱採黑線的看著他,是她要給祈釋之講課嗎?
祈書凡一臉無辜,“走吧,正好講完了可以一起吃個飯,你上次送的禮物我們很喜歡,還沒來得及謝謝你呢”。
“你確定你們都很喜歡?”
祈書凡笑了起來,“釋之我是不知道,不過我將那個電腦罩套上後,釋之也沒拆下來,應該是喜歡的”。
鬱採也笑了起來,“你們是在這過年嗎?”
“不是,是去釋之的爺爺奶奶家一起過,兩個人太冷清了點”。
雖然鬱採很好奇祈書凡爲什麼沒有續(xù)娶,不過還是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有一搭沒一搭的跟祈書凡聊著天,一會便到了有意思,不一會祈釋之也到了。
由於是過年邊上,家長也比平時大方的多,有意思的生意更好,還有很多是鄉(xiāng)下的家長帶著孩子來吃。
鬱採的聲音依舊平平和和,卻有種奇異的穿透力和安定力,祈釋之和祈書凡都聽得清清楚楚,時間長了竟有種聽不見外面鼎沸的人聲的錯覺,祈書凡滿意的笑了。
鬱採照常講了一個小時左右便停了下來,柔聲道,“下次有題不會做,不要急,更不要拿書出氣,等下次講課的時候我給你講”。
祈釋之雖然不知道鬱採的話語出何典,印象中他根本沒有做不出題著急的經(jīng)歷,更不要說拿書出氣了,但還是本著沉默是金的原則點了點頭。
祈書凡自是知道自家兒子的秉性,毫不擔心自己的謊話會拆穿,見狀笑嘻嘻道,“餓了吧,我們吃飯吧,小鬱老師要吃什麼?”
鬱採點了份蓋澆和酸奶,祈書凡便拿著菜單去付賬了,鬱採這纔想起自己賣過門聯(lián)後還沒有洗手,剛剛還一手墨跡的給祈釋之講題,後悔不迭,跟祈釋之說了聲去洗手間了。
等鬱採回來時座位上只剩了祈書凡一人,見她來了站起身道,“剛剛碰到夏韻韻和她媽媽了,這邊位子不夠,移到那邊去了,我們過去吧”。
鬱採再一次感嘆小縣城果然是小縣城,走到哪都能碰到熟人,這個有意思更是因爲比別家的環(huán)境好一點種類多一點,祈釋之那羣人似乎天天往這跑,自己一來就能抓個準!
祈書凡見鬱採皺眉,立即道,“韻韻你也認識,她媽媽也很好相處,沒關係的”。
鬱採還能說什麼,如果自己轉身就走,那豈不是成了小家子氣,於是鬱採優(yōu)雅大方卻一肚子怨氣的跟著祈書凡轉往那個由一圈沙發(fā)圍成的座位。
見了夏母,鬱採乖巧的叫了聲阿姨好。
夏母站了起來,笑道,“這就是小採了,常聽韻韻說起,說是小採的英語成績在全年紀都是第一,有時間可得多幫幫韻韻”。
“阿姨您太客氣了,夏韻韻在班上成績很好呢,不像我每次都考倒數(shù)的”。
夏母又客氣幾句,幾人便坐了下來。吃的東西早就上了就等鬱採和祈書凡兩人了,鬱採朝夏韻韻點頭笑笑,便埋頭吃東西,反正她現(xiàn)在披著張?zhí)}莉皮,有權利光吃不說。
祈釋之自然也是一聲不吭,夏韻韻倒是有說有笑的給夏母和祈書凡湊趣。
“小採,嚐嚐這個,韻韻最喜歡吃這個了”。
鬱採正埋頭吃的歡暢無比,猛然聽見自己被點名,筷子猛地一頓,掉到桌上。
夏母夾著雞翅的手尷尬的停在半空,鬱採忙用小碗接了過來,笑道,“以前我看到受寵若驚這個詞總是不知道什麼意思,今天阿姨總算是教會我了”。
夏母和祈書凡都笑了起來,夏韻韻嬌聲道,“我聽何其說過,鬱採有時候說話特好玩!”
咦咦,夏韻韻同學,你在篡改現(xiàn)實了吧,何其同學說的明明是特氣人。
夏母笑道,“鬱採怎麼不吃漢堡,我看這幾個孩子沒有不喜歡吃的?”
鬱採拿著面巾紙儘量優(yōu)雅的擦著筷子,“我不太喜歡那個,還是米飯吃著香”。
“這孩子就喜歡在人前裝老成,我估計著沒人時她該在背後偷偷買著吃了”。
鬱採偷偷翻了個白眼,咱那不叫裝老成叫真老成好吧?
這個插曲很快接近尾聲,鬱採繼續(xù)埋頭吃飯,吃到五六份飽時順手去拿酸奶,不想?yún)s摸到另一隻手,嚇了一跳,忙擡起頭,正好祈釋之也擡頭看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將飲料瓶往她這邊推了推。
鬱採黑線,他不會以爲自己想喝他的吧?
忙伸手拿起因爲怕再度“受寵”打翻而放到左手邊的酸奶,朝祈釋之揚了揚,“拿錯了”。
估計飯桌上要說也說的差不多了,祈書凡沒話找話道,“小採這個習慣很好啊,我勸了好多次讓釋之不要喝那些碳酸飲料,他都不聽”。
夏母也隨聲附和起來,說夏韻韻也喜歡,怎麼說也不行。
鬱採湊近祈書凡低聲道,“經(jīng)營親情第一步,永遠不要拿你的孩子同別人的孩子比”。
祈書凡愣了愣,悻悻摸了摸鼻子,這個他自然知道,不過隨口一說,怎麼就被這丫頭抓住了?
那邊夏母又換了別的話題,鬱採坐直做乖寶寶狀,瞟了瞟正在喝雪碧的祈釋之,話說其實她也喜歡雪碧啊,特別是那種加了冰的,那才叫晶晶亮透心涼啊!
幾人吃完飯,夏母建議一起去超市逛逛,正好孩子們都在,看看需要什麼年貨。鬱採立即提出告辭,祈書凡卻不許,假惺惺的說,自己忙沒有時間關心她這個侄女,正好趁這個機會好好補償一下。
鬱採搓搓胳膊,一想到他那聲侄女更是一陣惡寒。
進了超市,夏韻韻母女有說有笑,有商有量,鬱採這邊卻是祈書凡拿起一個東西問兩人喜不喜歡,鬱採搖頭,祈釋之更是一點面子都不給面無表情。
次數(shù)一多,鬱採都覺得過意不去了,一邊問祈家還有什麼年貨沒買,一邊不停的看身邊祈釋之的臉色,當然後者根本沒給她機會,一直是沒臉色。
祈書凡基本上對過年沒什麼概念,小時候太小隻知道期待,長大後又要念書,再大一點就是沒有精力也沒有興趣,基本上都是父母準備。再說他也不在這邊過年,也沒什麼要準備,至於飯菜之類的,阿姨自然會準備。
鬱採再度發(fā)揮了好爲人師的奉獻精神,指出就算不在縣城過年,家裡總要收拾一下吧,裝飾一下吧,給串門的小孩準備的零食要買吧,家裡有?那也不行,多多益善。而且重在參與,過年重要的是過出個年味嘛!
於是鬱採惡趣味的挑了一大堆五顏六色的糖果,和顏色花哨綴著花邊鈴鐺的小飾品,不過所謂人外有人,她沒想到要說惡趣味還輪不到她,比如——
祈書凡,“小採,過來試試這個”。
鬱採黑線的看著他手中紅耀中國的圍巾,“親愛的祈書凡,您的眼光還真是特別”。
祈書凡看了看手中的圍巾,很特別嗎,不是跟她下午戴的很像嗎?“呃,小採,你的圍巾呢?”
鬱採沒有發(fā)現(xiàn)祈書凡的語病,老實回答道,“我一般不戴圍巾”。
祈書凡想著她下午戴的必然是她那親戚的,呃,她親戚應該有四十來歲了,所以……
當然我們祈書凡同志認定的事情輕易是無法改變的,所以仍熱情無比的招呼鬱採,“小採,試試好了,小姑娘就要穿戴的喜慶點嘛”。
鬱採胳膊上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話說這人的笑容怎麼就那麼像傳說中的狼外婆?
祈書凡見她不動,興致極高的用那條又寬又長的圍巾裹住她的頭臉,只露出一雙溜溜轉的眼睛,“釋之,看看,好看嗎?”
鬱採無語望天,那邊夏母笑道,“書凡是找到有女兒的感覺了,像我們家韻韻,我天天就想著該給她買什麼衣服收拾”。
祈書凡恍然,他說怎麼見鬱採裹成那個怪樣子他就覺得心情愉悅呢,原來是爲人父母的打扮欲,於是興致更高,拿起旁邊一條更加喜慶的圍巾往鬱采頭上裹,鬱採黑線的看著童心大發(fā)的某人,話說這樣的行爲實在是不符合某人成功人士的形象啊!
由於家不在一個方向,出了超市祈書凡帶著祈釋之和鬱採與夏家母女分別打車回家。
到了學校門口,祈書凡下車送鬱採回宿舍,鬱採推辭不果後只好由著他。
不料到宿舍院子門口,竟然發(fā)現(xiàn)裡面一片黑暗,鬱採伸手推了推院子門竟是反鎖的。
鬱採欲哭無淚,現(xiàn)在好像才九點,這些人沒必要防狼防成這樣吧?
敲了半天門阿姨才一臉怨氣的跑來開門,“你怎麼還沒回家,這裡的同學都回去了,就剩你一個了”。
鬱採想不到這些高中生動作這麼快,昨天才放的假,今天就走的一個不剩,弱弱答了一句,“這不是還有兩天才鎖門嗎?”
阿姨的注意力已經(jīng)轉移到鬱採身後的祈書凡,不滿道,“你是她什麼人,孩子一個人住這,你也放心,既然玩到這麼晚家應該就是縣城的吧,在你家住幾天怎麼了!”
祈書凡認錯態(tài)度良好,“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會是這種情況,小採,去收拾下東西,到我家去”。
“不用麻煩了,這不是阿姨也在這嗎”。
“不行,你一個人在這我不放心,快,聽話,去收拾東西”。
“真的不用了——”
“你這孩子怎麼回事,你一個人在這也不怕嗎!”
鬱採滿頭黑線的看著她,阿姨,您難道不算人嗎?
“是啊是啊,”祈書凡立即幫腔,“一個人住這麼大院子,就是大人也怕的,小採,別固執(zhí)了,我家又不是外人”。
大叔,您也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吧?
“快點,釋之該等急了,”見鬱採神態(tài)堅決,祈書凡使出殺手鐗,“那我們陪你住在這吧!”
鬱採再度敗在老狐貍手上,鬱悶不已的去收拾東西。
祈書凡跟著鬱採進了宿舍,見了簡陋的條件大吃一驚,“你爸媽也捨得讓你住在這?”
鬱採正一肚子怨氣,沒好氣道,“不捨得又怎麼樣,你以爲每個人都像祈大少爺有個好老爸啊!”
祈書凡自悔失言,默默看著鬱採收拾東西,鬱採也沒有什麼可收拾,不過兩件換洗衣服,很快就收拾好了。
出了門,兩人沉默一段時間,鬱採低聲開口道,“祈先生,您的熱情讓我感到很不安”。
“我覺得這個問題我們上次已經(jīng)討論過了”。
鬱採嘆了口氣,“我在想,您定是個習慣發(fā)號施令的人”。
“小採,如果我的行事方式讓你不喜歡,我道歉”。
鬱採揚起頭目光灼灼的看著他,“如果,你做這一切都是爲了祈釋之,那麼,恭喜你,你是一位好父親”。
“關鍵是釋之不這麼認爲?”
“你需要給他時間長大”。
祈書凡再次困惑了,這個小姑娘真的只有十五歲嗎?
祈釋之對鬱採的再度歸來很驚訝,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只微微點了點頭。
鬱採聳聳肩,“宿舍人走完了,只剩我一個,阿姨把我趕出來了”。
祈釋之家很大,那時候房子還很便宜,有四室二廳一廚兩衛(wèi),阿姨雖然也有點驚訝鬱採的到來,但還是很快將客房收拾出來,熱情的要鬱採不要客氣。
鬱採雖有點不習慣,但還是很好的隱藏了自己的情緒,洗漱好就回房睡了,話說她今天也夠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