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ars16 最後的時光（7）
7、
翻倒的車廂內，閔羽衣費力地睜開了眼睛，卻看不清前方，從額頭留下的血液已經模糊了她的雙眼。
感覺好痛，可說不出來哪裡痛，唯一知道的是，她的下肢已經完全沒感覺了……
閔羽衣費力地轉過頭，身邊的段天早就沒有了呼吸，一條鮮活的生命就在她眼前殘忍地畫上了句號，連她本人都在懷疑，這一切不幸是不是因爲她的存在！？
算了，她已經沒有力氣去思考這些了……呼吸如此困難，是要離開人世了麼？
明明以前信誓旦旦地說過，她並不懼怕死亡，可真正要踏入地獄之門時，源源不斷的淚水竟會這麼快地揭穿她的謊言！
她捨不得好多人——含羞、刺兒、黃楊老師、蔡叔叔，周院長，以及一直待她如親妹妹的流蘇哥，好不容易生活中有了那麼多愛她的人，怎麼可以這麼快就收回她的幸福……
還有，那個她最愛的人，還在飛機場等著她回去……
若是真的沒有出現在飛機場，舒甘藍以後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她害怕，舒甘藍的那些留言會變成真，她不要讓舒甘藍變得不幸……
可是，怎麼辦……
她已經回不去了……
無助的淚水快將閔羽衣整個人吞噬，她低聲呻吟著，因爲這個自私的想法，她嘗試到了比起死亡更錐心的痛！
果然到最後，她還是想爲舒甘藍再做些什麼……
——含羞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我剛認識這個孩子的時候，就喜歡她！
——當我知道含羞居然可以模仿你到以假亂真的地步，你都不知道，這對我來說，是多大的一個驚喜！
——如果沒有你，含羞是會喜歡上甘藍的吧！你都不知道，當時拍下這張親吻照時，含羞有多麼的害羞！含羞是在國外長大的孩子。因爲一個臉頰之吻就紅透臉蛋的原因，你認爲會是什麼呢？
——如果含羞同意，我真想讓她代替你！但是含羞是個善良的人，我也不能委屈了她，只能臨時找個人代替你！之後再讓這個人醜化你的形象，到時候，甘藍一定會乖乖地離開你吧！
……
那晚，木田菁對她說出的極度傷人之話突然全部涌現在了閔羽衣的腦海之中，若是在死前能勸服莫含羞答應她的請求，會不會舒甘藍好過些。木田菁。也能好過些……
有了決定的閔羽衣立刻在她的身體四周開始摸索起手機。承受著身體就快散架般的疼痛，她找到了唯一可以求救的工具，她並不認爲自己還能堅持多久，只想在呼吸停止之前。聽到那聲——yes！
往常每一個簡單的動作對於身體無力的閔羽衣來說，都顯得十分艱難，然而，在擁有了明確的目標後，她倒是變得十分的坦然。
用力地呼吸著，閔羽衣耐心地等待著她的救世主——莫含羞！耐心地等待著對方能接聽她的電話。
“喂，衣，是不是去美國的日期定下來啦？”
一接通電話，莫含羞便噼裡啪啦地說了個不停。可現在，閔羽衣已經沒有那麼多時間去傾聽了。
“含羞……能先聽我說件事麼……？”
閔羽衣的聲音是她從未聽過的虛弱，莫含羞立刻眉頭緊鎖：“羽衣，你怎麼了？聲音怎麼聽起來這麼不對勁，你是不是出事了！？”
“嗯……有點事……”
“你在哪兒。我馬上過來！！”
“來不及了……所以含羞，你能聽我說完這可能是我拜託你的最後一件事麼？”呼吸越來越微弱，閔羽衣害怕自己話還沒說完，一切就都結束了，“拜託了……”
莫含羞沒了語言，第六感告訴她，閔羽衣遇到了很嚴重的事！
“你說……”
“嗯……”
使出全部的力氣，儘量保持最清醒的頭腦，閔羽衣對莫含羞說出了她最後的請求，她清晰地聽到，因爲她的每一句話，讓莫含羞發出哭泣的痛楚聲。
“你究竟在哪兒，我去救你啊……”莫含羞哭著咆哮道。
閔羽衣能感受到對方的真誠，有生之年，能遇到如此一心一意對她的閨蜜，死而無憾：“含羞，已經來不及了……我知道我這個要求很自私……但是，你當最後寵我一次，答應我好不好？”
代替即將死亡的閔羽衣走進舒甘藍的生活，還要當做什麼都沒發生的完整的取代閔羽衣的存在，她怎麼可能做到！？
閔羽衣不是別人，是親人，是身體的一部分啊！
“衣，求求你……不要放棄……我去救你……你一定可以活著回到舒甘藍身邊的！”
“含羞，你別哭。”聽見莫含羞的聲音，夠讓閔羽衣難受的了，她曾說過，會成爲身邊人的活力素，可卻食言了，“你能感覺到，這一切都不可能的，對不對？”
“不，不是這樣的……你會活著的……一定會活著的！！不許死！！”
“含羞……聽我說……替我照顧甘藍……”
“我不要……”淚水模糊了莫含羞的雙眼，她瘋了一樣的哭泣著。
“含羞……好睏……”倦意不斷地向她襲來，閔羽衣做著戰爭般地睜著眼睛，卻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了輸的預兆，“一定……一定要去機場……別讓甘藍傷心……拜託了……含羞……”
隨著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閔羽衣與莫含羞的通話徹底結束……
閔羽衣含笑閉上了眼睛……她知道，莫含羞一定會答應她的……她已經沒有任何牽掛了……
死亡，對於沒有牽掛的人來說，真的一點也不可怕……
“甘藍……”
i ，will， always， love， you……
屋外，雨水一滴一滴地降落下來，如當年莫語惠離開時一樣，莫含羞的小屋中再次充斥著令人心痛的哭泣聲。
沒有人告訴她。這一切都只是夢境；沒有人告訴她，這一切都只是謊言！她所有的僥倖都在車子的爆炸聲中結束了！
太過真實的請求，太過真實的淚水，將莫含羞徹底擊垮！
她恨閔羽衣，怎麼可以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都不爲自己著想！她恨老天，怎麼可以這麼殘忍的對待已經幾乎失去一切的善良女孩！她恨自己，爲了讓閔羽衣開心，她居然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從傷痛中走出來！
莫含羞用手捂住自己的雙眼，仰起頭讓最後的淚水全部倒流回去。她已經答應了閔羽衣。要最後寵她一次！
擦乾所有的淚水。莫含羞拿著剪刀來到洗手間，這一次，不是一時地取代閔羽衣，在舒甘藍討厭她之前。她是永遠的閔羽衣！
對著鏡子，莫含羞剪去了她一向在意的長髮，換上了一身最普通的行頭，摔碎了她所有的香水，丟棄了所有的化妝品，從洗手間走出來的那一刻，她就是最平凡的女孩！
“小姐，你的頭髮……？”
莫含羞拖著行李來到樓下時，下人已經被她的另一個形象嚇到了。這個家，她暫時是不會回來了。
最後一次環顧家中的景象後，莫含羞對著下人關照道：
“幫我照顧好老爺……還有，告訴老爺，在我沒有聯繫他之前。千萬別聯繫我……知道了嗎？”
不知所以的下人本能地點了點頭，等她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莫含羞已經踏出了莫家大宅！
帶著不管不顧的決心，莫含羞向飛機場駛去，她所有的一切不爲其它，只爲已在天堂的親人，能夠安心……
“甘藍，快六點了……她不會來了。”
木田菁開始煩躁了起來，舒甘藍再這樣無精打采下去，她真擔心，這次的美國行又會再次泡湯，若是再放鴿子，她真沒信心，能說服對方接受舒甘藍這個特殊的病例了！
舒甘藍一聲不吭。
“和閔羽衣比起來，你的光明就顯得那麼一文不值嗎？我真是弄不懂你這個愚蠢的思想遺傳了誰！！”
“對於心中沒有愛的人來說……她當然什麼都不懂……”
“你！”
木田菁本想再說些什麼，卻被居易阻止了——她也明白，若是再說下去，也許今天又得落個不歡而散的下場了。
“甘藍。”
是這個聲音，舒甘藍記得這個聲音，當他帶著踉蹌的腳步追尋著心靈之音時，當他將對方擁入在懷時，木田菁同居易都驚在了原地！
莫含羞的聲音，怎麼可以以假亂真到這般地步！
要不是看見莫含羞本人，他們真的無法相信，世界上居然會有聲線如此相像的兩人！包括太期盼閔羽衣出現的舒甘藍，也沒察覺到任何的異常……
“太好了……你終於來了……太好了……”
“嗯……”
強忍著淚水，莫含羞低聲迴應了舒甘藍。
兩人不顧他人的視線，緊緊相擁著……
另一邊，夏白及好奇地看著他眼前的這一幕，舒甘藍的戀人？不是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那個閔羽衣嗎？
難道他猜錯了？！
“白及，該登機了。”
“嗯好。”
帶著疑惑，夏白及登上了前往英國倫敦的班機！
而前往美國舊金山的班機，也在六點十分出發了！
飛機上，舒甘藍始終握著莫含羞的手，深怕一鬆開，就什麼也沒有了……在莫含羞苦口婆心地勸說下，他才勉強睡去。
看著夢幻般的雪白雲層，莫含羞伸出手，觸摸著窗戶，她含淚笑著——羽衣，我們現在離得很近吧！
我這麼寵你，是不是下輩子你還應該來找我做姐妹呢？
……
我會好好照顧舒甘藍，你在天堂，也要好好的……
三年後；
美國舊金山私立診所！
“甘藍，今天終於可以拆碰帶咯！”
舒甘藍點頭示意。
在一圈又一圈的解下眼睛上的繃帶後，一束強烈的陽光刺進了舒甘藍的眼中，他不可思議地伸手去觸摸那一縷陽光。
片刻後，他笑了……
時隔三年之久，終於可以看見你了——莫含羞！